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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5章 活下去,堅持到史詩落幕的瞬間(5k

虛弱感自靈魂深處彌散而出,那在先前一直庇護著拉斯特的冥淵,最後一絲殘存的死神神力也已經於此刻耗盡。

黑夜的帷幕正悄無聲息地將他所籠罩,按照過往的經驗,這便是黑夜旅者即將徹底脫離夜世界的前兆。

然而——

這般拉斯特曾經體驗過無數次,本該早已習以為常的退出夜世界的過程,卻被某種宏偉的外力所硬生生地中斷了。

彷彿是一輪耀日於昏黃的長河盡頭升起。

煌煌的日輪遮掩住了聖劍的威光,於天頂的盡頭閃耀。

不修邊幅的老人便這樣矗立於拉斯特的身前,直面那天頂之劍的威光。

下一刻——

那枚以引力為弓弦,自天穹的盡頭墜落的聖劍,便這樣在老者的身前緩緩停滯。

貫穿了海洋與山脈、穿透了地殼,將樂園的王城連帶著整座冥淵,還有傳奇位階的豐饒化身都一同湮滅的天頂之劍——此刻卻被那位遲暮的老者一人所阻隔,再也難以寸進分毫。

緊接著。

那柄以某件具有可塑性的紋章禮裝為核心,輔以高強度的複合合金所打造,在設計之初便是以能夠抗衡任何傳奇位格的攻擊而不損毀為目的製造出來的天譴之劍上,忽然出現了一絲龜裂的紋路。

繼而,於那輪耀日的日冕中碎裂,化為了那煌煌日光中的一部分。

萬千道金屬碎片溢散,化為了四散的銀白光點,散落在奔流的光輝之中。

毀滅性的光輝再一次席捲整個世界,這是天頂之劍破碎之後所爆發的最後餘波。

在炙熱的光之渦流中,冥淵中的所有因子,無論是死神的神力還是每一滴血肉都被悉數蒸騰,化為了空洞的虛無。

這是奧菲麗婭與秘儀塔為禁忌目錄之中的武器所專門設定的自毀裝置,一旦天頂之劍被外力破壞保密結構時,自毀裝置便將被自動觸發,絕不容許這件武器落入他人之手,被潛在的敵人所研究其內部的構成原理。

而那位老人的出手,所爭取到的,也不過是幾秒鐘的凝滯而已。

但是,只是這幾秒鐘的時間,便已經足夠了。

漆黑的空間裂隙再次閃爍。

而當那湮滅一切的毀滅之光再次襲來之時,冥淵之中,已經沒有了兩人的身影。

……

世界一陣天旋地轉,錯亂的空間在他的身旁不斷地起落,拉斯特感覺自己就彷彿是無盡汪洋中的一葉扁舟,在位面的裂隙和維度的虛空中穿行著。

只是,本該如一葉扁舟般隨波逐流,隨時都可能被那驟然湧現的虛空裂隙和維度夾縫撕裂的他,卻被一隻寬大而有力的手掌所抓住了。

牽引著他在黑暗的維度深淵中潛航,卻始終未曾迷失方向。

當拉斯特的意識再次復甦之時,他感受到了吹拂過自己肌膚的,溫暖而又溼潤的風……還有那浪花拍打礁石海灘的海潮聲。

映入眼簾的,則是一片點綴著繁星的璀璨夜空。

這是一處海岸線旁的礁石灘——

「破碎海岸」。

拉斯特的腦海中,瞬時便浮現出了這個地點的名字。

他躺倒在破碎的礁石海岸上,任憑著鹹溼而溫熱的海風沖刷著自己的全身,將他身上那本就殘破不堪,只餘下一堆碎布的衣物吹動得獵獵作響。

拉斯特的視野漸漸黑暗下去,寒冷從全身襲來,讓他的五感都逐漸趨於鈍化。

就連靈魂的深處,也瀰漫起了難以言喻的虛弱感,蔓延向四肢百骸,讓他對於自己身體的感知逐漸變得淡薄,直至虛無的彼方。

這種感覺拉斯特並不陌生,這是死神的陰影籠罩了他……正如他過往在深藍港的時間迴圈裡無數次死於鐵十字分食之前的體驗。

而會出現如此的現狀,也是理所當然的事實。

在血肉之花的綻放後,他本就是靠著「絕望懇求」那類似於名刀司命一般的效果,方才保留下了最後的一絲血皮而已。

之所以能夠一直支撐到如今,完全是吞噬了死神殘魂之後,所獲得的對於冥淵的掌控權,讓他能夠一直借用死神殘餘的神力——去抗拒死亡這一事件的到來。

而此刻,不論是死神的星杯還是權柄都被歸還於了阿克希婭,並回歸了現世的時間線……而舊日死神所留下的一切,無論是樂園還是整座冥淵都被天頂之劍的光輝所埋葬,拉斯特最後的一絲仰仗也徹底化為了虛無。

現在的他,在失去了夜世界中所有臨時身份和外力加持之後……不過是一位身受重傷,油盡燈枯的普通人而已。

但是,也就是在這時。

拉斯特感受到了自己的左心口……那將本該空無一物的胸膛,將已經油盡燈枯的軀殼所照亮的光芒。

恍惚中拉斯特看到了漣漪,那是溫暖的水,是和煦的陽光。

他沐浴在泉水裡,視野中的黑暗被光明驅散,寒冷被溫暖祛除。

拉斯特生命力的流逝停滯了,宛若風中殘燭般的生命之火不再飄搖,傷口也開始了緩慢的癒合。

“西塞爾……領袖?”

拉斯特仰面躺在破碎的礁石灘上,注視著那純黑的天空,道出了輕聲的低語。

雖然沒能看清那位如雄獅般老人的正臉,但只要看見那縷將天頂之劍的威光也一同蓋過的耀陽,拉斯特便知曉了那位老人的真實身份。

“聽起來,你這次這聲「領袖」的字尾,倒是多出了幾分真情實感。”

“而不是像當初我們第一次在守望尖塔見面時那般,更像是逢場作戲,心不甘情不願的敷衍。”

西塞爾的話語中,多出了幾分調侃的笑意。

此刻他的語氣聽起來不似一位位高權重的上位者、大人物,而更像是一位與拉斯特聊天打趣的同齡人。

“能夠得到你真心實意的認可……這是我身為守岸人的領袖,最至高無上的榮幸。”

“為什麼要這樣做?”

未曾回應西塞爾的調侃,拉斯特只是仰望著空無一物的純黑天空,平靜地開口。

“我知道您的實力,即便是在傳奇當中也足以用深不可測來形容……絕非是諾亞那樣的貨色可比。”

“但您畢竟已經將「愚人的圖書館」傳承給了格蕾,那枚火種在您的身體裡已經不復存在了。”

“即便您現在還能夠使用「愚人的圖書館」的力量,但那終歸也只是殘渣,是薪柴燃燒殆盡後所剩下的,依然殘留著熱量的餘燼……僅此而已。”

“在這樣的情況下,強行闖入冥淵,硬抗著「天頂之劍」,將我從寂滅的冥淵中強行救出來……無疑是盲目而不智的選擇。”

他注視著自己滿目瘡痍,許多傷口血肉模糊到甚至可以看到森森白骨的破碎身體,話語平靜依舊:“死神的權柄與力量已經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現在的我已經是一具廢人。”

“即便救下了我,但以我如今的狀態,對接下來的戰局也產生不了任何影響。”

拉斯特的話語微頓了一下:“與其將您僅剩的,那用一點便少一點的餘燼用在救我這件事上……”

“將全部殘留的力量都用於即將到來的那場大戰,或是保全自己這件事上,方才是在衡量了付出與收穫之後,最為理智的選擇。”

“你說的沒錯,那確實是理性的最優解。”

絲毫沒有因為拉斯特那毫不留情的,對於自己決策正確與否的質疑而感到惱怒。

西塞爾只是微笑著點了點頭。

“但是,就好像你過往所堅持的,那由破敗而空無一物的心象世界所衍生出的,和機械無異的生存方式那般。”

“由機械基於付出和收益對比而做出的價值判斷,其所謂的正確,卻也僅僅只是正確而已。”

“歸根結底——”

“連你自己也感到了遺憾,不是嗎?”

他的聲音消散在了破碎海岸狂暴的海風裡。

“仇恨的力量,那份時刻蠶食心靈的怨毒與憎恨……確實會促使格蕾成長。”

“讓原本天真稚嫩的少女學會謹小慎微,學會隱藏自己的實力與身份,學會永遠對他人心懷戒備,學會永遠不吝嗇以最深沉的惡意去忌憚揣測他人……”

“最終,這份憎惡與仇恨,將會化為她的食糧——”

“成為促使著她不斷前進,最終攀登至世界頂峰的力量。”

“但是——”

西塞爾的話語微微停頓了一下:“以仇恨為養料,以謊言為土壤……”

“最終所滋養出的果實……再是如何妖冶豔麗,卻終歸只是於錯誤的軌跡上綻放的花朵。”

“以對你刻骨銘心的仇恨為食糧,小格蕾她有朝一日一定會變得強大,登臨世界的頂點,成為真正的傳奇……”

“但是此般道路的盡頭,她最終卻只會成為如諾亞那般的「守墓者」——”

“而非「守岸人」。”

“在永遠做出正確選擇的絕對理性,與利益抉擇這條道路的終末,這便是必然的結局。”

西塞爾的話語稍稍放緩了幾分:“你剛才所說的一切,確實是正確的選擇。”

“但也正因如此,你卻低估了人性……忘記了那孱弱的人性,所能夠爆發出的光輝。”

他的視線微微垂落,與仰望天空的拉斯特相望,嘴角的笑容愈發分明瞭幾分。

“我說的對嗎?”

“來自於新紀元的……”

“未來的守岸人?”

西塞爾的話語在潮溼的海風中傳蕩。

明明所說的是疑問句,但他話語中的含義卻並非問詢,而是篤定的斷言。

聽著老人的聲音,拉斯特蒼白的臉龐上,也不由勾勒出了一抹笑容。

“原來,西塞爾領袖早就已經猜到了我的來歷……也知曉這一切的真相了。”

“本來,我還想再用「複製眼」之類的理由再去糊弄一下呢。”

“當然。”

西塞爾在一塊礁石上坐下,讓自己的目光與與虛弱到連坐起的力氣都沒有的拉斯特處在相同的水平線。

他隨意地笑了笑:“如果身為「愚人的圖書館」的持有者,連一位與自己擁有著相同夜刃的人出現在我面前我都發現不了的話——”

“那我這作為守岸人的近千年時光,也就算是枉活了。”

“你剛才所使用的,那個滅殺了諾亞豐饒化身,被你自己稱呼為「天頂之劍」的特殊武器,便是來自於未來的科技吧……我可以確信,在過去的歷史中,從未出現過那樣的事物。”

“再結合你那與我一模一樣的「愚人的圖書館」夜刃……穿越時空者,這是一個並不難得出的結論。”

老人微微抬眸,眺望著海洋的深處,那漆黑的海平面:“未來的守岸人……將會面對比我們此刻,比第六紀的守岸人組織更加艱難的處境吧。”

“甚至,將不再有人與你同行。”

“畢竟……”

他看了拉斯特一眼,隨即輕笑了一下:“你看起來,一點也不像是在夥伴的陪同,還有長輩的庇護與指引下成長起來的存在。”

“你過往的生存方式就彷彿孤狼……遊蕩於沒有邊界的荒野上,不需要同行者,向著心中的目標獨自前行。”

“不過——”

“那也只是未來,而不是今天。”

他從礁石上緩緩站起了身子,挺直了腰桿。

那雙蒼老的眼眸中,卻透出瞭如同年輕的鷹隼翱翔天際,俯瞰自己領地的睥睨。

“無論未來將會發生什麼,守岸人組織將會變成什麼樣子,但我此刻只知道一件事——”

“無論是小格蕾,還是拉斯特你,都是我的後輩,是我所需要守護的物件。”

“就像在我尚且弱小的時候——”

“我的老師,那位前代的守岸人……所為我做過的那些事情一樣。”

他注視著遙遠的漆黑天空,話語在海風中傳蕩,彷彿自言自語。

“記住,身為「愚人的圖書館」的繼承者,守岸人的領袖……在作為一具永遠正確,永遠維持理性的機械之外,你也同樣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你永遠都不會獨行……”

“所以,不要留下遺憾,也不要讓那個小傢伙被憎恨矇蔽了雙眼。”

“活下去……堅持到傳奇的史詩劃上句點,一切都落幕的時刻。”

“然後,親口去向她道別。”

拉斯特靠坐在礁石上,沉默地傾聽著這位老人在風中的訴說。

他的右手不自覺地觸及了自己的胸口,感受著那又一次變得堅實有力的心跳聲,還有那緩緩溢散而開的溫暖。

在算上深藍港數百年時間迴圈的人生裡,這是拉斯特第三次體會這種莫名的感受。

第一次,是他在一日囚的地獄中,於絕望的深淵裡,第一次抵達了那個陽光明媚的邊境小鎮迦南,在悠揚的風笛聲裡與小艾的初見。

第二次,則是在深藍港的終幕,在即將被鐵十字所吞噬的潮汐中,擁有著栗色長髮,如晨星般閃耀的……名為希爾緹娜的細劍使少女。

而第三次,便是此時此刻。

拉斯特自認為自己的心靈足夠強大,強大到早已經算計好了一切,安排好了一切……他從不相信人,也不需要依靠他人,數百年來拉斯特都是孤身一人,早已經習慣了這種孤狼般的生存方式。

但是,在拉斯特的歷程中,卻總會有那麼一些人蠻不講理地闖進他的生命裡。

然後,就像雞媽媽守護小雞仔那般,自作主張地將他守護在身後,即便拉斯特自認為已經足夠強韌,不需要任何人的庇護。

那顆在空無一物的赤色荒野上徘徊數百年之久,早已塵封,如木魚般的心靈就彷彿被重槌所擊中……

灰塵簌簌落下,一顆心轟然鳴響。

如同這個世界的血脈與他重新貫通,拉斯特再次感受到了這個世界上的悲歡離合……就彷彿他不再是那個從名為深藍港的地獄中走出,流離失所,徘徊於世的孤魂野鬼。

在那片赤色荒野的心象世界中,有點點滴滴的翠綠在萌芽……

正如那盈滿心臆的、無可名狀的溫暖。

“最後的最後,可以給我說說嗎?”

海風吹起了西塞爾的白髮。

這一瞬他的目光朦朧,明明面容是那樣的蒼老,充斥著石刻般的凌厲線條,但他的眼神看起來卻又是那麼的溫暖。

“未來的世界,還有未來的人類文明……”

“究竟,變成了什麼樣子?”

…………………………………

ps:昨天睡過頭了,上了一天課,後面儘量補上,等會還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