糞叉的木柄在掌心摩擦,帶來火辣辣的痛感。林陽咬著牙,將全身的力氣都壓在那塊頑固的馬糞上。它凍得太結實了,像長在了地上。汗水順著他的鬢角流下,在下巴上凝結成冰珠。每一次發力,虛弱的身體都在抗議,眼前陣陣發黑,耳朵裡嗡嗡作響。
“嘿!” 旁邊傳來鐵蛋一聲低喝。只見他熟練地用糞叉尖抵住一塊凍驢糞的邊緣,腳下一蹬,腰身一扭,那塊硬邦邦的糞塊便應聲撬起,骨碌碌滾進了他的揹簍裡。他看都沒看林陽一眼,繼續往前搜尋,動作麻利得像一臺不知疲倦的機器。
林陽看著鐵蛋簍子裡已經鋪了厚厚一層、散發著寒氣的糞塊,再看看自己簍子裡可憐兮兮的幾塊,一股巨大的挫敗感湧上心頭。差距太大了!照這樣下去,晌午別說半筐,連三分之一都未必能拾滿!
寒冷、飢餓、虛弱、還有那揮之不去的惡臭,如同無數只冰冷的手,撕扯著他的意志。他真想扔掉這該死的糞叉,找個背風的地方蜷縮起來。但一想到破屋裡等著他的小雨,想到那微薄的工分可能換來的救命糧,他只能再次強迫自己彎下腰。
他改變了策略。不再試圖去撬那些凍得太死的大塊糞便,而是尋找那些相對鬆軟、散落在路邊或角落的小塊凍糞。雖然更瑣碎,積少成多,但至少省力一些。他像一隻在雪地裡艱難覓食的病鳥,佝僂著身子,在寒風裡一寸寸地搜尋著。
手指早已凍得麻木,感覺不到糞叉木柄的存在了。臉頰被寒風颳得生疼,嘴唇乾裂出血口子,一呼吸就扯得生痛。每一次彎腰,都感覺脊椎在呻吟。他機械地重複著發現、撬動、撿拾的動作,揹簍的重量在極其緩慢地增加。
時間在刺骨的寒冷中似乎凝固了,又似乎流逝得飛快。太陽像個蒼白的圓盤,有氣無力地掛在灰濛濛的天上,吝嗇地灑下一點毫無溫度的光。
“叮!”
就在林陽又一次直起痠痛的腰,眼前發黑,幾乎要暈倒的時候,那個熟悉的、冰冷而清晰的機械音,如同天籟般,在他腦海深處準時響起!
【叮!簽到成功!】
【恭喜宿主獲得:【精良柴刀】*1,【食鹽】*100g!】
【獎勵已發放至系統空間。】
柴刀?鹽?!
林陽的精神猛地一振!瞬間驅散了身體的疲憊和寒冷帶來的麻木感!
柴刀!他腰間已經彆著一把了,簽到系統又給了一把?這意味著什麼?一把可以光明正大地使用,另一把可以藏起來備用!或者…可以用來交換?在這個物資極度匱乏的年代,一把精良的柴刀絕對是硬通貨!
鹽!整整100克!在這個連鹹菜都稀罕的年月,鹽是真正的奢侈品!是維持生命必不可少的調味品和電解質來源!它比糧食更能吊命!而且體積小,更容易隱藏!
巨大的驚喜如同暖流,瞬間湧遍林陽的全身!簽到系統太給力了!這兩樣東西,正是他現在最需要的!一把好柴刀能大大提高砍柴、防身的效率,鹽則能極大地改善食物口感,補充體力!
他幾乎是迫不及待地用意念檢視系統空間。果然,空間裡靜靜地躺著一把和他腰間那把一模一樣的、閃爍著冷硬金屬光澤的精良柴刀,以及一個用厚實的、泛黃的粗紙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小方塊——那肯定是食鹽!
怎麼領取?直接出現在手裡太危險了!林陽立刻用意念下達指令:“柴刀,放到我破屋的炕洞裡!食鹽,放到破木櫃最底層角落!”
【指令確認。獎勵已投放至指定位置。】
很好!林陽心中大定。有了這把備用的柴刀和珍貴的鹽,他感覺腰板都挺直了一些,面對這嚴酷的勞動,似乎也多了一份底氣。
“喂!磨蹭啥呢!晌午前還想不想過秤了?” 鐵蛋在前面不耐煩地喊了一聲,他已經快把這片區域搜完了,揹簍快滿了。
林陽回過神,連忙應了一聲:“來了!” 他深吸一口氣,感覺冰冷的空氣似乎都沒那麼刺肺了。他重新握緊糞叉,雖然身體依舊虛弱,但精神卻振奮了許多。他加快了搜尋的速度,眼神也變得銳利起來。
也許是精神作用,也許是簽到帶來的好運。接下來的搜尋順利了不少。他在一個廢棄的豬圈角落裡發現了一堆凍得不太結實的豬糞,用糞叉輕輕一撥拉就散開了。又在自家破屋後面的牆角下,發現了幾坨凍得發白的兔子糞(附近可能有野兔),雖然小,但積少成多。
當他跟著鐵蛋,拖著沉重的腳步,揹著同樣沉重的揹簍(雖然比鐵蛋的輕不少)回到打穀場時,已經接近晌午了。
打穀場上瀰漫著一股濃重的牲口氣味。幾組拾糞的人已經回來了,正排著隊,在一個大磅秤前過秤。隊長林大山拿著筆記本和鉛筆,板著臉記錄著。會計在旁邊監督。
李老漢,村東主路,一筐半,記一個半工分!”
“王婆子,牲口棚周邊,一筐零三斤,記一個工分!”(不夠一筐的部分通常忽略不計)
“張寡婦,村西主路,一筐整,記一個工分!”
記錄聲和報數聲在寒風中迴盪。每個人的收穫都寫在臉上,或帶著一絲微弱的滿足,或滿是沮喪。
到鐵蛋了。他將沉甸甸的揹簍費力地搬到磅秤上。
“嚯!鐵蛋小子行啊!村南加你家那片,一筐八斤!記一個工分!” 林大山的聲音裡帶著一絲難得的讚許。鐵蛋臉上沒什麼表情,只是默默地站到一邊。
輪到林陽了。他咬著牙,用盡力氣將自己那半筐多點的揹簍拖上磅秤。冰冷的鐵砧觸感透過簍底傳來。
林大山探身看了看秤砣,眉頭又習慣性地皺起:“林陽,隊部後到你家片,半筐…嗯,差兩斤到半筐。記零分!”
零分!這兩個字像冰錐一樣刺進林陽的耳朵裡!雖然他早有心理準備,但當結果真的宣佈時,一股難以言喻的失落和屈辱還是瞬間攫住了他!他拼盡全力幹了一上午,頂著寒風,忍著惡臭和虛脫,換來的竟然是零分!
周圍有幾道目光落在他身上,帶著點同情,但更多的是麻木和習以為常。在這個年代,幹不完活,拿不到工分,太正常了。
鐵蛋看了林陽一眼,依舊沒什麼表情。
林大山合上筆記本,看著林陽蒼白的臉和微微顫抖的身體,最終,那嚴厲的眼神裡還是流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鬆動。他嘆了口氣,聲音依舊粗糲,但語氣緩和了一點點:“行了,知道你剛遭了難,身子虛。下午…下午要是還有點力氣,就去場院那邊,跟著老孫頭(看場院的老頭)學學編草簾子吧,那個輕省點,編一個,記半個工分。”
這又是一個照顧。編草簾子雖然也需要手藝和耐心,但至少不用在寒風中奔走,不用接觸惡臭的糞便,對林陽現在的身體來說,是更好的選擇。
謝…謝謝隊長…”林陽的聲音有些沙啞,帶著深深的疲憊和一絲感激。他默默地背起自己那輕飄飄卻重若千斤的揹簍,走到打穀場角落,將裡面的糞肥倒進生產隊統一堆放的大糞堆裡。看著那幾塊自己辛苦撿來的凍糞融入更大的汙穢之中,彷彿他這一上午的掙扎和痛苦也化為了烏有。
零分。一個上午的努力,化為泡影。
他拖著灌了鉛似的雙腿,一步步朝家的方向挪去。寒風似乎更猛烈了,吹得他幾乎站立不穩。腰後的柴刀和懷裡那罐糊糊底子,是此刻唯一的慰藉。
就在他快走到自家破屋附近時,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突然從旁邊一個柴火垛後面傳來:
“喲!這不是咱們的大病秧子林陽嗎?咋樣啊?頭一天上工,撿了幾筐金元寶回來啊?夠不夠給你那快嚥氣的妹子買口薄棺材啊?”
林陽的腳步猛地頓住,一股寒意瞬間從腳底板直衝頭頂,比這臘月的寒風更刺骨!
他緩緩轉過頭,只見一個穿著髒兮兮破棉襖、歪戴著頂油膩氈帽、一臉痞相的青年,正斜倚在柴火垛上,嘴裡叼著根枯草,眼神裡充滿了毫不掩飾的惡意和嘲弄。
正是村裡有名的二流子——王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