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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隊裡的閒言碎語

王癩子罵罵咧咧地離開了林陽家破敗的土坯房,心中的怒火和憋屈如同沸騰的岩漿。被一個病秧子孤兒用刀指著逼退,這簡直是奇恥大辱!更讓他抓心撓肝的是,那屋裡飄出來的肉香,絕對是真的!那小子肯定藏著肉!

“凍僵的野兔?呸!騙鬼呢!”王癩子狠狠朝地上啐了一口濃痰,三角眼裡閃爍著惡毒的光芒。“肯定是偷的!對!一定是偷了隊裡飼養棚的兔子或者雞!老子告他去!”

他越想越覺得合理,越想越覺得自己抓住了林陽的把柄。一個沒爹沒孃、連飯都吃不上的病秧子,憑什麼有肉吃?不是偷的是什麼?至於那把柴刀…哼!正好是兇器!

王癩子沒有直接回家,而是調轉方向,朝著村中央的打穀場和隊部方向快步走去。他要去找隊長林大山!他要告狀!他要讓林陽吃不了兜著走!那點肉,他王癩子吃不到,林陽那小兔崽子也別想好過!

打穀場上,下午編草簾子的“輕勞力”們已經陸續到了。幾個老人和婦女正坐在背風的草垛旁,一邊搓著凍僵的手,一邊低聲閒聊。隊長林大山還沒來。

王癩子風風火火地衝了過來,人還沒到,那破鑼嗓子就嚷開了:

“反了天了!反了天了!隊長呢?!林大山呢?!咱們隊裡出賊了!出大賊了!”

他這一嗓子,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編草簾子的人們都停下了手裡的活計,驚訝地看向一臉激憤(裝的)的王癩子。

“王癩子,你鬼叫啥?出啥賊了?”一個姓李的老漢皺著眉頭問道。

“啥賊?偷肉賊!”王癩子三角眼一瞪,唾沫星子橫飛,“就是林陽!那個小病秧子!我剛才去他家,你們猜怎麼著?滿屋子肉香!這小子不知道從哪偷了肉,正躲在屋裡煮呢!我進去問他,他還敢拿柴刀指著我!要砍我!你們說,這不是賊是什麼?這不是要造反是什麼?!”

“肉?林陽家?”眾人面面相覷,臉上都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林陽家的情況誰不知道?父母雙亡,家徒四壁,妹妹病得快死了,他自己也餓得皮包骨頭,哪來的肉?

“王癩子,你別胡說八道!陽子那孩子老實巴交的,哪敢偷肉?還拿刀?你怕是看錯了吧?”張嬸忍不住出聲反駁。她早上確實聞到一點香味,但覺得可能是自己餓昏了頭產生的錯覺。而且林陽那虛弱的樣子,怎麼可能拿刀砍人?

“看錯?老子鼻子靈得很!就是肉味!香得很!”王癩子跳著腳,“張寡婦,你別替他說話!那小子現在可邪性了!你是沒看見他剛才那眼神,跟要吃人似的!手裡那把刀,鋥亮!絕對是新傢伙!我看他就是偷了肉,心虛!才敢跟老子耍橫!”

他故意把“新傢伙”三個字咬得很重,暗示林陽的刀來路不正。

“新柴刀?林陽家哪來的新柴刀?”旁邊有人疑惑地嘀咕。

“就是!他家窮得叮噹響,飯都吃不上,哪有錢打新柴刀?”

“該不會…真是偷的吧?連刀帶肉一起…”

人群開始竊竊私語,懷疑的目光相互交換著。饑荒年代,對“偷竊”,尤其是偷竊集體財產(牲口、糧食)的行為,是深惡痛絕的。王癩子的話雖然水分很大,但“肉香”和“新柴刀”這兩個點,卻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激起了漣漪。

“都吵吵什麼?!”一個威嚴的聲音響起。隊長林大山皺著眉頭,從隊部裡走了出來。他顯然聽到了王癩子的嚷嚷。

“隊長!你來得正好!”王癩子如同見了救星,立刻竄到林大山面前,添油加醋地把剛才的事情說了一遍,重點強調林陽屋裡的肉香、拿著新柴刀威脅他,以及他懷疑林陽偷了隊裡的牲口或家禽。

林大山聽著,眉頭越皺越緊。他了解王癩子的德行,知道這小子嘴裡沒幾句實話,而且跟林陽有過節。但“肉香”和“新柴刀”…這確實有點蹊蹺。林陽家的情況他最清楚,哪來的這些東西?

“王癩子,你說林陽拿刀指著你?有誰看見了?”林大山沉聲問道,目光銳利地盯著王癩子。

“我…我當時就在他家門口!好多人都聽見動靜了!”王癩子有點心虛,但還是梗著脖子。

“聽見動靜不等於看見!”張嬸忍不住插嘴,“隊長,早上我出門時是聞到陽子家有點香味,但很淡,也可能是熬藥或者別的什麼…陽子那孩子,帶著個病妹子,怎麼可能偷東西?還拿刀?我不信!”她雖然對香味也有疑惑,但更願意相信林陽的為人。

“是啊隊長,陽子平時多老實的孩子…”

“王癩子的話,十句有九句不能信…”

也有幾個平時受過林陽父母恩惠或者同情他們兄妹的老人,小聲地幫著說話。

林大山看著眾人各異的神色,心裡有了計較。他揮揮手,壓下議論:“行了!都別吵了!空口白牙說人偷東西,得有證據!王癩子,你說林陽偷肉,偷的哪家的?隊裡飼養棚的兔子雞鴨,昨天剛清點過,一隻不少!”

王癩子一噎,他哪知道偷的哪家的?他就是隨口誣陷。

“那…那也可能是他偷摸進山打的野物!可他沒槍沒箭的,憑什麼?那把新柴刀就是證據!肯定是用贓物換的!”王癩子強行狡辯。

“柴刀?”林大山目光一閃,“林陽,下午是不是來上工編草簾子?”

“是…隊長,他下午該來的。”記分員在旁邊翻著本子說道。

“好。”林大山點點頭,看向王癩子,語氣不容置疑:“王癩子,你說林陽偷肉,拿不出實據。你說他拿刀威脅你,也沒人看見。這事,等林陽下午來了,我當面問他!現在,都散了!該幹嘛幹嘛去!別在這嚼舌根!”

林大山的處理方式很明確:不偏聽偏信,但也要調查清楚。他給王癩子定了性——沒證據就是誣告,同時也給林陽留了餘地——下午當面問清楚。

王癩子雖然不甘心,但面對隊長的權威,也不敢再鬧。他怨毒地瞪了張嬸等人一眼,悻悻地走到一邊,找了個草垛靠著,嘴裡依舊不乾不淨地低聲咒罵著。

打穀場上的議論聲漸漸平息,但關於林陽家“肉香”和“新柴刀”的疑惑,卻如同種子般埋在了眾人心裡。張嬸擔憂地看了一眼林陽家破屋的方向,嘆了口氣,拿起稻草,開始默默地編起草簾子。

**破屋內。**

林陽並不知道打穀場上發生的一切。他正全神貫注地處理著眼前的危機——那鍋散發著致命香氣的兔心肝湯。

王癩子雖然被暫時逼退,但肉香已經暴露,必須立刻消除痕跡!

他迅速將陶罐從灶火上端下來。裡面的兔心肝碎末已經熬煮得稀爛,濃郁的肉湯呈現出誘人的淺褐色。他用破葫蘆瓢小心地將肉湯過濾,把細碎的肉渣濾掉,只留下相對清澈的湯汁。肉渣被他用破布仔細包好,準備找機會深埋或處理掉。

然後,他往過濾後的肉湯里加入大量冰冷的渾水稀釋!再加入一大把白天撿回來的、味道苦澀的蒲公英葉子(藉口給小雨熬“草藥”),用力攪拌!很快,濃郁的肉香被刺鼻的草藥苦味和大量清水沖淡、掩蓋了下去。

他重新將稀釋後的“藥湯”架在灶火上,用小火慢慢煨著,散發出一種混合著苦澀和淡淡腥氣的味道。雖然依舊不算好聞,但至少不再是那要命的肉香了!

做完這一切,林陽才感覺後背的冷汗已經溼透了衣服。他靠在冰冷的土牆上,大口喘著氣,疲憊感如同潮水般湧來。

小雨喝了小半碗稀釋的、幾乎嘗不出肉味的“藥湯”,精神似乎好了一些,但依舊虛弱。她看著哥哥疲憊蒼白的臉,小聲說:“哥…累…”

林陽勉強笑了笑,摸了摸妹妹枯黃的頭髮。“哥不累。下午哥還得去隊裡上工,小雨在家乖乖睡覺,好不好?”

小雨懂事地點點頭。

林陽看著妹妹重新睡去,眼神卻無比凝重。他知道,王癩子絕不會善罷甘休。隊裡的閒言碎語恐怕已經傳開。下午去隊部,面對隊長林大山的詢問,他必須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

凍僵的野兔…新柴刀…他必須把這兩個“破綻”圓過去!

他深吸一口氣,目光再次變得堅定。為了小雨,為了活下去,再大的風浪,他也要闖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