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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6章 十文

玉箋沒有想過一個問題,這個在天上宮闕錦衣玉食養大的仙君,怎麼可能這樣擠過市集。

只覺得這人一個男子,怎麼能嬌氣成這樣?

回頭看去,果然見那張冷白如玉的面容上已經結了一層寒霜。

她誠心提議,“不如大人在此處等我,我自己去逛?”

燭鈺卻定了定神色,“我陪你一起。”

“……”她也不是這麼需要人陪。

街市上飄蕩著人間特有的氣味,路邊的煎炸小吃,新蒸的米糕,有些攤販是附近的村民,還背了些活禽來賣。

香味混著活禽的腥羶,變得十分複雜。

叫賣聲此起彼伏,刺得他太陽穴突突地跳。

燭鈺不想掃興,唯一的要求就是讓玉箋不要湊近那些籠子。

玉箋逛得腹中空空,胃裡似有火燒。

“大人,”她猶豫了一番,小聲開口,“我想吃些東西。”

燭鈺目露不解,“剛剛不是吃過了?”

顯然將那兩顆栗子,以及兩個半塊的油果子當作了凡人正餐。

“那些只是品嚐。”玉箋哭笑不得。

這天官是不是對凡人進食有什麼誤解。

燭鈺一頓,隨即恢復平穩,“想吃什麼?”

玉箋指向一旁,兩眼放光,“想吃那個!”

順著她的目光望去,是個扛著糖葫蘆靶子的老人家。

一個個圓滾滾的山楂包裹在琥珀色的糖衣下,上面不知吹拂上去多少塵埃。

燭鈺第一眼就覺得那糖葫蘆汙穢。

但架不住玉箋眼巴巴望著,終是勉強點頭。

可看見玉箋還在看著他,遲遲不動,不明,“怎麼了?”

玉箋扭捏,不好意思地問,“大人……你身上帶人間銀錢了嗎?”

燭鈺從容摘下一枚袖口上點綴的寶珠,“拿這個去換。”

玉箋高高興興地去換糖葫蘆。

可賣糖葫蘆的老人家看了看,將東西又遞回來。

“十文錢。”

玉箋轉過頭看向燭鈺。

燭鈺不知道十文錢是多少錢,但是擰眉,冷聲道,“此為東海蛟珠,一枚可抵人間城池。”

大爺莫名其妙看了他一眼,把玉箋手中的糖葫蘆抽走。

“一串糖葫蘆,十文錢。”

玉箋臉上的笑容瞬間垮下,空了的手停在空中,轉頭看向燭鈺。

眼神複雜,隱隱帶著失落。

燭鈺頓覺額角跳了一下。

卻又見她故作輕鬆地說,“走吧大人,其實我也沒有很想吃,不如我們去那邊逛逛。”

一旁的攤販聽了半晌,忽然湊近玉箋,壓低聲音,不大不小的道,“姑娘,老漢多句嘴,往後找夫婿,可千萬不能找這種小氣的。連串糖葫蘆都捨不得買,還能指望什麼?”

話音剛落,大爺忽覺頸後一涼。

抬頭望去,方才還晴空萬里的天色變得黑壓壓得嚇人,“怪事,怎麼天色忽然這般陰沉了?”

玉箋有些不好意思,連忙解釋,“老人家,你誤會了,這位大人不是我的夫君。”

說完也跟著抬頭,一臉狐疑,“咦,是不是要下雨了?”

烏雲如墨般在天際翻滾,隱約還傳來幾聲悶雷。

四周攤販頓時亂作一團,紛紛開始收攤,賣糖葫蘆的大爺將那根糖葫蘆重新插回糖架上,嘴裡還嘟囔著,“昨夜看了今天明明該晴好的……”

燭鈺神情僵硬,玉白的肌膚下隱隱現出青脈。

他閉目調息幾次,面無表情地說,“玉箋,你在此地等我片刻。”

說罷轉身離開。

大爺咂了咂嘴,對玉箋說,“姑娘,這郎君不給買糖葫蘆就罷了,竟還拿個假珠子糊弄人?老漢我走街串巷這些年什麼騙術沒見過?真要是什麼寶貝,能隨隨便便掛在身上?”

市井上經常有人拿假銀子假玉佩行騙,大爺見多識廣,一看那東西鋥亮潤澤,便知絕不可能是真的。

不然那人身上怎麼綴了這麼多?

“不過這天色好像不陰了?”

頭頂剛才還陰雲密佈,此刻散得乾乾淨淨。

四周忙著收攤的攤販們又停了下來,擺開貨物繼續叫賣。

玉箋有些惆悵,抬頭看了看大爺,先說,“老人家您真的誤會了,他不是我夫婿。”

“大人待我挺好的。”頓了頓,壓低聲音,“更何況大人身份尊貴,您可不能在他面前說這些,定要謹言慎行。”

簡而言之,不能得罪。

大爺聽不懂這層深意,看著她直搖頭。

“現在的年輕姑娘,當真痴心好騙。”

……

鶴捌在天宮,奉詔下界時,御座之上的天君面色奇差。

他跪在階下,連頭都不敢抬。

只聽見天君寒聲道,“你即刻下界,去尋本君那縷分神。”

鶴捌當即領命下界,心中警鈴大作,覺得大事不妙。

能讓向來喜怒不形於色的天君露出這種神情,怕是下面出了大事。

循著仙息找到凡間,就見天君的分神轉過身,面色與天上的天君正身如出一轍的差。

“陛下。”

鶴捌剛要行禮,對方卻將一枚蛟珠放在他面前。

“這是……”鶴捌一愣,下意識抬頭,就見天君分神的袖口處缺了顆綴珠。

“去換些人間的銀錢來。”

鶴捌,“……?”

須臾後。

燭鈺回去時,正好看見玉箋從攤販那裡接來一串糖葫蘆。

他擰眉上前。

就見她眼眸倏亮,笑著說,“大人,這位老人家說不要錢贈我吃一串。”

其實攤販的原話是說看她眼巴巴的盯著實在可憐,夫婿又是個坑蒙拐騙不肯出錢的,就給她一串全當救濟了。

但此刻識相地閉了嘴。

沒想到燭鈺拿出一錠飽滿鋥亮的銀元遞給攤販,嗓音清冷。

“多謝,這串算是我們買下的。”

攤販難以置信,盯著半個巴掌大的銀元試探了一下,張嘴咬了一口,沒想到竟然是真的,頓時表情變幻莫測,磕磕巴巴道,“大,大人,這銀子我找不開……”

這都夠買下整條街的糖葫蘆了。

“不必找了。”

燭鈺牽著玉箋的手腕,看著她小口咬破琥珀色的糖衣。

糖渣沾在她唇角,她眯起眼的模樣像只饜足的貓兒。

不知怎的,他眉間的寒意消融下去。

忽而指著大爺扛著那一杆糖葫蘆,“這些我們都要了。”

別說這些,這錠銀子再買一百杆都少。

走出去老遠,攤販還在後面說,“我一看便知大人是富貴人家,渾身氣度不凡,之前都是老朽說笑的!”

燭鈺不至於拿著一杆糖葫蘆招搖過市,走過街角,便將所有葫蘆收入虛空。

玉箋捧著糖葫蘆受寵若驚地咬著,忽覺腰間多了些重量。

燭鈺不知何時已將那些惹眼的官銀換成無數碎銀,放入錦囊,往她身側掛去。

錦囊看似小巧,卻是天宮織就,內裡自有乾坤。

“大人,這是?”

“想要什麼便去買。”燭鈺聲音褪去寒意,柔和許多,“不必憂心拿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