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樹木高大,古木參天,玉箋怕迷失方向,便沿著溪流向外走。
可不知為什麼,這條路像是沒有盡頭,周圍的溪水和樹叢都一模一樣,她走得暈頭轉向。
想抬頭借月光辨路,卻發現林間不知何時起了濃霧。
她回頭望去,身後也是一片白茫茫,什麼都看不清。
先前那座即使在黑夜裡也熠熠生輝的金光殿,此刻像是憑空消失了一樣無影無蹤,看不見一絲光亮。
玉箋這才開始感到害怕,畢竟這個世界是真的有鬼魅的。
但轉念一想,此處是天官的居所,那些妖邪應該不敢到這裡撒野。
這樣想著,她壯著膽子繼續往前走,
前方迷霧中隱約透出光亮,她剛鬆一口氣,笑容卻僵在了臉上。
看著面前金碧輝煌的巨大宮殿,陷入茫然。
怎麼又走到金光殿了?
她不是在往相反的方向走嗎?
玉箋壓下心底的古怪,轉身往後行。
她遲疑地想,許是剛才駐足抬頭看月亮時不小心弄錯了方向,畢竟山霧那麼大,前後難辨。
可剛走了沒走幾步她就後悔了,雖然腹中空空,但這幾日受仙氣滋養,調息修煉,倒不至於飢餓難耐。
這麼大的霧,還是別去了。
她嘆了口氣,想要折返,一轉頭卻愣在原地,迷茫地往周圍看了一圈。
金光殿竟然再次消失得無影無蹤。
明明她才走出幾步,那些巍峨的殿宇怎麼就這樣憑空不見了?
玉箋這才覺得有些心慌,按記憶中剛剛金光殿的方向向前走,可這次大殿消失得徹底,走了許久也沒有見到金光殿。
四周樹木如出一轍,山中霧氣繚繞,甚至找不到她常去的那條溪流。
玉箋懷疑自己在原地打轉。
即便看不見金光殿,至少該尋到溪流才是。可眼前除了樹林還是樹林,密密匝匝的枝椏朝著黑暗處延伸,像是沒有盡頭。
她想了想,解下頭上髮帶系在一條樹枝上,當作標記。
繼續往前走,又摘下腰間的錦袋,掛在另一根樹枝上,就這樣一連做了幾處標記,發現自己掛的那些標記都沒有再出現過,證明她並不是在原地打轉。
可樹林依舊,毫無變化。
參天古木遮天蔽日,連月亮星辰都看不見,更找不到任何顯著地標。
這樹林恐怕有什麼玄機。
玉箋站在濃霧瀰漫的林間,忽然想到……鶴拾不是就在附近護法嗎?
深夜這麼寂靜,以仙人的敏銳五感,理應能聽見她的動靜才是。
她試著喚了聲,“鶴拾大人?”
聲音在林間迴盪,卻無人應答,只有樹葉沙沙作響。
玉箋停頓了一會兒,又要再一次開口,可屋漏偏逢連夜雨,山中忽然掀起狂風。
她身上的衣衫單薄,先前在金光殿有天官的仙氣護體,不覺寒冷,此刻溼冷霧氣浸透衣衫,被風一吹就貼到了身上,凍得她連續打了幾個寒顫。
樹葉枝條拍打在一起,摩挲的聲音在寂靜中被無限放大,顯得格外瘮人。
玉箋灌了一嘴風,欲哭無淚,心驚膽戰了一會兒,發現忽然發現,這陣大風也有好處,因為霧被吹散了一些。
眼前叢林漸漸變得清晰,視線中模模糊糊現出了一條卵石小徑。
她連忙沿著路往前走,小徑蜿蜒向前,四周景緻全然陌生。
玉箋茫然走著,不知過了多久,忽見道路盡頭隱約透出些許光亮,抬頭便看見一座華美玉閣映入眼簾。
閣樓金雕玉琢,通體玉砌。
看這華貴奢靡的風格,玉箋一眼就認出這一定是天官地界,外面風急林深,樹影幢幢,她不假思索便推門而入。
剛一踏入小樓,身上就暖了起來。
一股清幽的茶香撲面而來,其間還夾雜著一種熟悉的清冷氣息,與天官身上的如出一轍。
玉箋抬起頭,沿著玉階向上看去。
氣息是從二樓傳來的。
她身上那股刺骨的寒意漸漸消退,呼吸也趨於平穩,只是衣衫還帶著些許潮溼的寒氣。
猶豫了一下,她扶著樓梯緩步向上走去。
玉閣二層,像一間雅緻的茶室,玉箋駐足看了一會兒,身後傳來茶盞輕碰的脆響。
她轉頭望去,果然看見臨窗的案几旁端坐著一道人影。
天官身著月色長衫,墨髮難得鬆散,只用一支玉簪半挽著垂在肩頭,垂著眼簾翻閱書卷,周身散發著閒雅矜貴的氣息。
似是聽見腳步聲,他緩緩抬眸望來。
細密的眼睫半遮著一雙墨玉似的眼眸,襯著如畫般的眉目在錯落的光影裡,恍若墨落白宣,清冷而疏離。
玉箋不期然與他對視,心口驀地一跳,“大人……”
對方淡淡“嗯”了一聲,視線重新落回手中書卷,“為何出現在此處?”
玉箋一時語塞,想到自己偷跑出來的行為實在不妥,便心虛著說,“夜裡睡不著……就出來走走。”
燭鈺似乎並不覺得這個說辭有何問題,只是平靜問道,“既然睡不著,為何不靜坐調息?”
睡不著還要打坐調息?玉箋暗自腹誹,這人是魔鬼嗎?
可話到了嘴邊,卻變成了,“大人,此處離金光殿遠嗎?”
“不遠。”
天官身後的雕花木窗半開著,夜色澄明,月光斜斜地穿過窗欞,將他籠在一片冷色裡。
看起來,倒是沒有霧了。
玉箋暗自鬆了口氣,想來剛剛在林中鬼打牆,應該只是山間水汽過重,這會出去應該不至於迷路。
她躊躇片刻,又輕聲問,“大人,從此處回金光殿,該往哪個方向走?”
“出門直行便是。”
燭鈺的視線依舊停留在書卷上,聲音平靜淡漠。
玉箋道謝,“多謝大人指點。”
她頓了頓,不好打擾人家看書,又補充道,“大人慢飲,時候不早,我先告退了。”
燭鈺仍是淡淡應了一聲,手指慢條斯理地翻過一頁書,紙張發出輕微的沙沙聲。
待她的腳步聲完全消失在樓梯盡頭,他忽然抬指,輕點了下窗欞。
玉箋剛踏出小樓,一滴冰涼的水珠就砸在了她的鼻尖上。
她下意識抬手擦拭,指尖沾上了溼潤,
奇怪。
她抬頭看去。
怎麼會有水……
還未等她細想,越來越密集的水珠從天而降,明明方才還沒有任何徵兆,轉眼間就落下傾盆大雨。
玉箋慌忙捂著頭退回廊簷下,擰著被淋溼的衣袖,進退兩難。
這才剛跟貴客告辭,轉眼又要回去避雨,是不是有點太過失禮?她擰著眉毛,看這雨來得又急又猛,猜測大概是場陣雨。
那應該很快就會停歇吧?
這樣安慰了一番自己,玉箋便站在簷下耐心等待,沒有貿然再入樓中。
原本想著等雨小一些就出去,卻突然聽到轟隆一聲,驚雷炸響,刺目的電光霎時間將整片山林照得亮如白晝。
玉箋眼皮猛地一跳,下意識抬頭,只見頭頂陰沉沉一片,烏雲密佈。
忽而,她在翻滾的雲層深處,隱約看見一道巨大的黑影。
正在穿梭遊動。
她屏住呼吸,瞪大眼睛。
不確定是不是自己眼花了。
又一道閃電劈下,這一次她看得真真切切。
一條巨大的黑影在雲間穿梭而過,佈滿鱗片的漆黑長尾在電光照耀中一閃而逝。
嗡的一聲,玉箋只覺得頭皮都要炸開。
再也顧不得什麼亂七八糟的禮數得體,轉身就往樓上衝去。一口氣爬上二樓,抓著玉雕欄杆,聲音止不住地發抖,“大、大人……”
“怎麼了?”
對方這坐姿未變,緩緩從書卷中抬起眼。
“外、外面……”玉箋指向他身後的窗戶,磕磕巴巴,“外面天上好像有東西……”
燭鈺慢條斯理地合上書卷,細細地審視她。
片刻,才緩聲開口,“什麼東西?”
“就、就是……”玉箋說到一半卡住。
艱難地嚥了咽口水,不好意思道,“……沒看清。”
見她神色猶疑,燭鈺不以為意,“許是看錯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