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怎麼和賀宸衷告別，然後再回到家的，我已經記不起來了。但只記得我三步並作兩步跨上樓梯，然後立刻關上房門。因為上樓的速度很快，我背靠著門大口呼氣，一邊帶著極高的心率一邊回想著當時的場景。
真是的！怎麼就說出來了呢！我開始有些後悔。我不知道賀宸衷回去之後會怎麼想，以後還能不能像從前那樣放鬆地聊天打趣呢？
難怪以前有人寧可憋住不說也不要直抒自己的心意。因為不說出來，還有想象的餘地；說了可就沒有回頭路了，就像潑出去的水，剩下的情緒，或許也就只有懊悔了吧。
我拿起手機開啟微信，點開賀宸衷那一欄，又看著空白的輸入欄。想跟他說些什麼。
但我該說些什麼呢？說那時只是情緒到了，你別當真？肯定不行。總感覺這些在微信裡說不明白，得當面說。
可現在已經是放暑假了。難不成要把他約出來？
我握著手機左思右想，打了幾個字，又加加減減。最後又開始厭棄這樣的行為，索性全刪了，再按下熄屏鍵，手機螢幕一瞬間暗了下去。
但只過了一秒，手機螢幕又馬上亮起，是季揚帆發來的：“放暑假了，明天有空嗎？要不要一起出來玩？”
我這時才想起來，我還沒有和季揚帆攤牌。
我不知道該怎麼說明這時的心情。事實上，在藝術節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裡，我都覺得自己的心情已經到了相當矛盾的地步。我喜歡著季揚帆，卻又時常在與賀宸衷的相處中享受心跳加速的感覺。
藝術節過後，我們見面的時間也變得比之前少了很多。原先喜歡的情緒變得更加虛無縹緲，伸手去抓，卻像是隻抓住了一團雲霧。
我試著撇開這種感覺，嘗試著多回憶季揚帆的好，想著週末再約一次會。說不定，只是好久沒見了而已。
沒想到週六見面時，我卻越發覺得我們之間相處的氛圍越來越奇怪，我們之間，像在無形中增生了一層膜。季揚帆或許看不到，可我看得到。
所以這時還是十分有必要和季揚帆說清楚的，於是我也很快打下：“好啊，明天中午，在那家茶餐廳見。”
發出去之後，我抬頭看了看天，天邊的晚霞已經快要消散了，此時取代的，是墨水一般的藍。
*
第二天中午，我按照約定的時間來到那家茶餐廳，季揚帆已經坐在沙發上了。
我走到他身邊，對他輕聲打了個招呼，然後坐到他對面。
“哇，你來了。”他被嚇了一跳，在看到是我以後又放鬆下來，轉而變成了一張笑臉。“暑假打算怎麼過？”
“有一天算一天唄。”我決定不和他多寒暄。“其實我這次來，有些事情想對你說。”我用和緩的語氣說著，一邊喝店家送的檸檬水。溫水緩緩滑過我的喉嚨，又帶著微微的酸澀。
“什麼事？”
“你喜歡我，對吧？”我決定單刀直入，因為除此之外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問了。
“嗯……嗯。”季揚帆一下子變得不自然起來，低頭裝作在翻選單。
“其實我之前，也是喜歡你的。”我把胳膊靠在桌子上，對季揚帆說。“我在之前也以為，我們以後會順理成章地在一起。”
因為我發現，你也是喜歡我的。
季揚帆看著我的表情，像是明白了什麼，原本散發著光亮的眼睛漸漸黯淡了下去。
“但那之後呢？”他輕聲問道。
“但那之後，”我接過他的話，“在藝術節過後，我發現我們之間的共同話題也隨之消失了。我曾經試過想多和你相處，或許處久了就會變好了。可是並沒有。”
我看著季揚帆逐漸暗淡下來的臉，馬上說，“不是你不夠好，不是這樣的。我剛才這麼說，也沒有指責你的意思。你是個很出色的男生，才高一就已經深得音樂老師器重，還會主動挑起文藝部的大梁，和部員關係也相處的很好。甚至在這次藝術節之前，你沒試過朗誦，但我們還是拿了一等獎。”
“所以我說你是個很厲害的人。我相信到了更遠的以後，你一定可以成為優秀的演員，走上更大的舞臺。我不是在安慰你，我是真的這麼覺得。”
“只是我們兩個不合適而已。”季揚帆突然說。他低著頭，眉眼耷拉著，看上去像一隻剛淋過雨的小狗，讓人看了心生憐愛。有那麼一瞬間，我也不忍心說下去了。
但我還是心一橫，繼續說：“是的。”
“但你以後一定會遇到更好的女孩子，說不定她比我漂亮，與你也更合拍。你會遇到的。”我勸慰他。
“可她們都不是你。”季揚帆突然抬起頭，說了一句很偶像劇的臺詞。他用力地攥著玻璃杯的邊緣，我能看到他的不甘心。
我被我腦子裡的想法逗笑了，“你看，你剛剛的臺詞、表情，真的就很像在演偶像劇啊！所以我說嘛，你以後會成為個很出色的演員的。”
“或許再過一段時間你就會明白，你不一定有那麼喜歡我，你只是因為沒有追到我，所以留下了一段執念，你在乎的只是這份執念而已。”我又喝了口檸檬水。“這話可能說重了，但這話到底對不對，你也可以回去仔細想一下。”
季揚帆不說話了，他又垂下頭，眼裡像是有萬千情緒堆疊在一起。
我也陷入了從前的回憶裡。過往和季揚帆的記憶又漫過腦海。
想到初次見面，他找到迷路的我；想起他第一次帶我逃出一中來到江北路，來到這家茶餐廳。
又想到我們一起排練、參加藝術節，一起沿著有路燈的馬路回家。
還有並排坐公交車時，不經意相撞的肩膀。還有無數張合照。
現在想來，還是有些捨不得。
之所以有些不捨，是因為這些回憶裡還留著愛的溫度吧。
但，也只是回憶而已。倒不如說，停在這裡，讓它只是回憶，會更好。
Love is just a memor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