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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修路

1995年,5月,6月,7月——

不知道下一次再記錄會是多久以後。

(算了,懶得讓你口述了。我就零零散散記一下,算是你我共同的日記了)

鄉上來人了,說是要安排著修路。

沿著青魚河,修一條公路,爭取下面的每一個村子都通公路。

我才知道,原來白龍潭這裡屬於周家灣村。

我爺爺那邊是柯家埡村,兩個村子都是樓臺鄉的下轄村子。

白龍潭在青魚河邊,修了路以後估計會方便很多。

柯家埡村的公路會沿著對峙河修。

焚園在山頂,大約是享受不了這個便利了。

姥爺說,這是縣裡的大工程,官府很重視。

縣裡派了人下到鄉里專門抓這個事,所以鄉里的領導都不敢怠慢,派了不少人挨村吩咐分派任務。

我和媽媽要回去了。

爺爺託人帶信過來,柯家埡村子也要開工修路了。

每家每戶都要出人義務勞動,一切個人事情都要為修路讓路。

每戶最少出一個男勞力。

沒男人出女人,沒女人就出老人和孩子。

這事沒得商量,鄉上的領導挨家挨戶上門登記,跑不了一戶。

男人1工分,女人0.5工分,老人孩子再折半。

工分這東西,對於農村的很多人家來說,就是命。

它可以換糧票,可以換肉票,可以換布票。

最重要的是,家裡的孩子如果想上學,必須要給學校交足夠多的工分,不然沒有學校收的。

柯家埡好像沒有自己的學校,上學要去別的村子,就要交更多的工分。

農村的老百姓手裡沒有錢,工分就是錢。

焚園雖然偏僻,但村子裡都不是外人。最重要的是,爺爺他是村長,官府來人焚園根本不能避開。

爺爺雖然是老人,但身子硬朗。

領導答應他出工算一個正常的男勞力。

這算是作為村長的福利了。

大伯家也沒有問題。

大伯正值壯年,大哥大姐兩個孩子也能算半個勞力。

家裡的農活有嬸孃和其餘幾個哥哥,也沒有太大問題。

麻煩的只有我家。

我的爸爸不在家,家裡沒有成年勞力。

我媽媽如果去上工的話,就會早出晚歸,一整天都不在家,那我該怎麼辦?

爺爺跟鄉上的領導爭取了好久,領導才答應讓我和媽媽一起上工。

兩個人算一個工分。

要求就是我的媽媽要非常能幹,我們兩個人做的活兒,只能比男人多,不能比男人少。

我媽媽想讓我上學,所以我們家必須要攢夠足夠多的工分。

柯家埡要修的路有兩部分。

一部分是沿河修一條通往更山裡的路。

那是通往小河溝村的路。

另一部分是連線季家坪的路。

季家坪在大山裡,只有山,沒有河。修這條路比修河邊的路更難。

沒有水源。

需要安排人從柯家埡村子裡打水送過去,不然這路根本修不下去。

為什麼季家坪的人不來修?

因為他們村人少,整個村子幾十口人,而且很排外。

鄉上下來的領導還沒進村子就被人打出來了。如果不是我爺爺去要人,那位領導大概都出不來了。

季家坪人說話,外人完全聽不懂。

領導沒辦法與當地人交流。

我爺爺的第一任妻子姓季,就是季家坪的人。

這也是我爺爺能把領導帶走的原因。

季家坪的人生活在自己的小世界裡,不願意被外人打擾。

他們喜歡寧靜的生活,熱愛自然的氣息,討厭外界的喧囂打擾。

但落實戶口統計人口到每一個村落,是最高官府下達的命令。

縣裡下這麼大的功夫給每一個村子修路,不只是為了方便老百姓的。

那是為了繪製最新的地圖,更深的掌控人口資訊,為以後的發展打基礎。

季家坪是一個完全沒有被記錄的村子,在安平縣的地圖上都沒有它的名字。

縣裡的領導下了死命令,柯家埡到季家坪的路,必須修通。

既然季家坪的人溝通不了,那就安排柯家埡的人去修。

要修兩條路,村子裡的勞力嚴重不足。

這就導致了很多老人孩子被強制上工。

而領導答應我家的事,自然也不算數了。

嗯,說是上面很重視我們村裡的情況,所以特意調來了個有份量的領導,過來實地考察現場指導。

呵呵,二十來歲個年輕人,細皮嫩肉的。肩不能扛手不能提,連韭菜和麥子都不認識。

呵,好大個領導。

官威挺大的。

爺爺是村長,只能帶頭去做最難的事。

所以修季家坪的這條路,我們吳家是主力。

離河近的人家,被分配去修河邊的路。

住在半山腰的那十來戶,只能跟著我們吳家一起去修同一條。

這邊的任務重,為了讓大家能安心上工,爺爺做主包了他們的伙食。

所以,奶奶和嬸孃每天要在家準備不少乾糧。

饅頭餅子紅薯洋芋換著來。

乾糧不用我們背過去。

跟我們一起上工的人,天一亮就在院外等著了。

天不大亮,沒人敢來焚園。

我們把乾糧拿出院子,那些人就搶著把乾糧分著背上了。

用他們的話說就是,吳家人已經出了乾糧了,怎麼還能讓你們賣力氣背過去呢?他們一大幫子人,有的是力氣,大家換著背,誰都不會累。

他們甚至搶走了我和媽媽幹活用的工具。

我有一把小鋤頭,鋤不了硬地,但幫忙刨刨土還是沒問題的。

路的起始點在對面山上,附近有條山溪。

這條山溪是從焚園到季家坪唯一的一處水源。

柯家埡離季家坪更遠。

我跟著媽媽一起幹活。

她起一個個大土塊,我用自己的小鋤頭把大土塊敲碎。幫忙把媽媽挖出來的石塊運到後面去。

鄉上下來的領導在建工,他什麼工具都沒帶,鋤頭都沒有碰一下。

他好像不知道渴,嘴裡不停的訓人,一直在嫌棄大家幹活慢。

我蹲在地上搬石頭,他踢了我一腳,石頭落地砸了我的手。

他卻罵我礙事兒。

媽媽跟他吵了一架。

大家都停下了手裡的活,看著他。

有個脾氣爆的大叔當場舉著鋤頭就要打他。

“你TMD是人不?你眼瞎是不是!你看不見那麼大個孩子在搬石頭!我們這麼多人一起做事也沒見她礙著誰了,砸就礙著你了!一來了就嗶嗶嗶,正事兒是一點兒都不幹!你TMD要是拿不起鋤頭就一邊待著,少TMD在這裡礙事!”

“林勇奇,你要幹什麼!老子是領導!我爹是書記!你打我是要造反嗎?”

細皮嫩肉的小領導感覺自己受到了侮辱,聲音尖利無比。

“吳風樹,你這個村長怎麼當的!聚眾鬧事,煽動民眾攻擊官府公職人員,你們是要舉村造反嗎?我要上報!吳要請求上面處罰你們!”

爺爺攔住了林大叔,低頭陪笑,“領導別生氣。鄉野小民不懂事兒,您大人有大量,就饒了這一次吧?”

“算你懂事。但你們村情況惡劣,我要扣你們的工分,每人十分,以示懲戒!”

爺爺從衣兜裡摸出一包煙,是紅塔山。

爺爺將煙盒開啟,裡面沒有煙,是一疊糧票肉票。

爺爺將煙盒塞到那領導懷裡,“您大人不記小人過,開開恩。工分對我們都很重要,您抬抬手,放過一次吧。”

那人半推半就把煙盒收了。

“行吧,這次就不扣你們工分了。但是,那個礙事兒的小丫頭,是你們吳家的吧。別人我可以不罰,但你們吳家這幾戶,今天都沒有工分。你們不僅沒有工分,還要把事情給我幹好。不然,吳還是會扣你們工分。”

大哥氣得臉色通紅,瞪著他,“你別太過分!”

“過分?吳爹是鄉上的書記,吳爺是縣委副書記,我罰你是看得起你。小子,別給臉不要臉,再不識趣我直接讓縣裡通報你們造反!”

如果不是爺爺和大伯攔著,相信有不少人想直接打死他。

吳當時就特別想揮著我的小鋤頭敲他的腦殼兒。

TMD是什麼奇葩!

那人大概也怕真的被打死,說了些面子話就跑了。

爺爺和大伯在村子裡威望不錯,稍微調解了一下,大家都各回各位開始做事了。

媽媽獎勵了我一顆橘子味兒的糖。

我繼續陪媽媽一起上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