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關係，咱們先開會，一會兒會後我找你，咱倆再聊一下。”
尹小陽的偏愛過於明目張膽，龍婭本就不喜歡被人過分關注，此刻，她真的恨不得變成窗外的雲彩。
當然，比起來自顯示器裡的注視，最有壓力的還是來自對面的灼熱視線。
龍婭覺得自己此時與窗外大樹上那搖搖欲墜的秋葉並無區別，內心焦灼，暗自等待著審判。若真有不同，那大抵是落葉尚且有土地託底，而自己卻不一定會遭遇怎樣的重創與打擊。
“姐姐，你和市公司的服務專責很熟？”
龍婭受到梁策來自內網的閱後即焚，依舊在相同的介面上敲下，“不熟。”
雖說龍婭說的確實是實話，可梁策卻不是這樣認為的。
畢竟尹小陽這語氣語調和熱情程度，怎麼看都不像是在同一個不太熟悉的人聊天的樣子。
“姐姐，你想去市公司嗎？”
梁策的問題不是“會不會”，而是“想不想”。
不摻雜任何虛言的情況下，龍婭也不是傻瓜，自然是想進市公司的，只是龍婭慣常在付諸行動前先考慮一邊可能性，只見龍婭的手指彷彿蝴蝶飛舞而過，在鍵盤上留下“不會”兩字，當作答案。
尹小陽大致詢問了一下各家迎檢工作的準備情況，便草草關閉了會議。
尹小陽本是打算用分機給龍婭去電話的，卻想到龍婭的內線是有錄音的，再加上辦公環境人多眼雜，閒聊多半也會落人口實，並不方便，所以尹小陽便用了內網私信龍婭。
“你真不打算來幫我？”
“能給你們家加不少分的！”
“到時候你們工資總額高了，沒準兒潘宇新也能考慮給你點獎金意思意思的！”
龍婭還沒想好應該怎麼措辭，以保證是高情商的滿分回覆，一直被尹小陽連珠炮轟炸著。
“哥，這種好事您優先考慮我，我真的很感謝。但是這不是馬上就要迎檢了嘛，我們家現在都是新人，還得再摸索一段時間。”龍婭想想覺得還是有必要再補充一句，於是在鍵盤上扣下，“我不想因為我自己臨陣脫逃了，導致普納給您拖後腿了，那可就太對不起您的這份好意了。”
尹小陽看著龍婭這段雲霧繚繞的託詞，用在領導身上確實還是需要磨礪一下，但用在客戶身上已經算是遊刃有餘了。
“行，那你工作上要是有什麼難處你隨時跟我溝通……”
“雖然我管潘宇新要你，潘宇新一直不給，但你放心，我們市公司要是真要了，普納也攔不住。”
尹小陽接連發了兩條訊息，龍婭看著聊天介面的文字，輸入框裡的游標一直閃爍著。
龍婭心想，若是自己真的說出難處，只怕尹小陽也會焦頭爛額好一陣兒吧！
“姐姐？你填哪個表格？”
聽著鍵盤敲擊聲的頻率，梁策就知道龍婭並不是在填表格。只不過他急需一個理由，讓自己站在龍婭身邊“監視”她的一舉一動。
梁策站起身，一邊沿著辦公桌往龍婭的身邊走，一邊繼續說道，“需要我幫忙嗎？”
龍婭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麼緊張，動作麻利地將剛剛最小化的表格全屏放置，擋住了聊天視窗。
只是，梁策依舊敏銳地捕捉到，底端最小化的視窗裡，有一個持續閃爍的內網對話方塊，而那不長不短的對話方塊赫然寫著“尹小陽”。
“嗯？姐姐，有人找你。”梁策一副裝傻充愣的模樣，站在龍婭身邊等待龍婭開啟對話方塊。
“……”龍婭覆在滑鼠上的手指不知該如何行動，到處胡亂地撥弄著。
“姐姐，是不方便看嗎？”梁策站在龍婭身邊，俯視著他，不是盛氣凌人居高臨下的架勢，反而輕挑著眉頭，下耷著眼尾，一副楚楚可憐，委屈巴巴的模樣。
“……”龍婭心一橫，看唄！有什麼不能看的！乾脆利落地點開對話方塊。
“要不你乾脆把這次迎檢材料弄好之後，先私我一份……”
“我幫你看看，要是問題不大，我帶隊檢查你家得了？”
“要是這次迎檢服務這項你家脫穎而出了，又有新人管業務，說不定潘宇新能放你走。”
龍婭看著聊天介面尹小陽絲毫不減的挖角意願，突覺腦袋上似乎飄來一片烏雲，抬頭打量了一下樑策的神情，果然梁策的臉上已經不見了少年般明朗的模樣，不知道是不是龍婭的心理作用，總覺得梁策的眼睛籠罩在一片陰影之下，看不出情緒，卻讓龍婭直覺危險。
單單是這一瞬間，龍婭似乎就已經領悟到了“愁雲慘淡”的含義。
“……”龍婭見梁策始終沉默著，不知道自己究竟應該如何“狡辯”。
梁策收回搭在龍婭椅背上的手，一言不發地往自己的辦公桌走去，甚至吝嗇和龍婭交換一個眼神，完完全全地將自己的身體藏在了顯示器的後面。
龍婭試著探了探頭，除去梁策的輪廓，她什麼都沒看見。
“都怪我太沒用了，才讓姐姐不得不放棄自己的大好前程，窩在普納……”梁策躲在顯示器後面，龍婭看不見他此時的神情，但從梁策的語氣中，龍婭聽出了自責和委屈。
“這不怪你呀？”龍婭從來都不擅長安慰自責的人。
因為龍婭本身就是個喜好內歸因的人，所以對她而言，讓她引導別人不要過分苛責自己，就像讓她控制鏡子裡的自己不要與她做相同的動作一樣困難。
“姐姐是打算這次迎檢結束之後就去市公司了嗎？”
“……”龍婭：我不是。
“姐姐已經找好市公司附近的房子了嗎？”
“……”龍婭：我沒有。
“市公司的服務專責這麼器重姐姐，說不定在生活中也會是個好伴侶呢？”
“……”龍婭：別瞎說啊……
龍婭騰地一下站起身，雙手重重地拍在辦公桌上，居高臨下地向坐在對面的梁策望去。
見梁策始終低著頭，擺弄手指不看自己，那副沒精打采的模樣，龍婭還是忍不住開口道，“我真的不會去市公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