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所料，席春華確實想不起究竟是哪一次，眉頭微蹙，滿臉茫然的模樣。

“那次我一邊安慰你，一邊哄著哭鬧的龍宇。可能是你沉浸在痛苦裡，只顧著宣洩，你並不知道龍宇也站在自己房間的窗臺上了。”龍婭的眼前出現了一個瘦瘦小小的孩子正扒著窗戶的背影。

龍婭神色淡然，語氣平靜，可是眼底似乎仍然有悲傷潛動著。

“你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龍婭覺得此時席春華的語氣中除了指責，還有些別的什麼，比如悔恨。

因為我那時不知道，你只是想嚇一嚇不回家的丈夫；因為我以為如果你們知道龍宇想要跳樓，一定會責罵我為什麼不看好弟弟；因為我打小就知道這個家是靠龍宇維繫起來的，而我不想讓這個家就那樣不明不白的散了。

龍婭心裡想著，但卻一個字都沒有說出口。

龍婭始終認為，這些已經過去的陳年舊事，追究責任毫無意義，何況就算真的追究責任，他們又會承認嗎？

一定又是一句，“我們倆這麼多年都這樣，不吵不鬧不熱乎。”

上一世，龍婭一直伏弟魔一般地驕縱著龍宇，有一大部分原因，就是想補償自己對龍宇的虧欠。

龍婭念大學時，一直住校很少回家，那幾年龍宇被迫獨自面對父母吵架的場面。

龍婭帶龍宇逛街時，龍宇時常提起，“姐，真羨慕你逃出去了。家裡只剩我自己，爸爸媽媽總吵架，我在家可壓抑了，我總想著我要是死了就不用聽他們吵架了。”

自那之後，這句話就深深地烙印在龍婭的潛意識裡，她總覺得自己對龍宇有虧欠，身為姐姐，不應該讓他獨自留在那樣的家庭氛圍裡。

然而現在龍婭不再自責了，她很清楚地意識到，這種氛圍並不是她造成的，而是她的父母。

“媽，我很清楚咱們家是因為龍宇才一直維持到現在的，如果沒有龍宇，可能咱們這個家早就散了。”說這話的時候，龍婭不僅面無表情，甚至內心都毫無波瀾。

大抵是因為這本就是一早就知曉的事情，所以龍婭才沒有任何情緒反應。

“如果龍宇出了什麼事，咱們家肯定徹底垮掉了。”龍婭繼續說道，“所以如果你想離婚就離吧，這樣至少你能覺得幸福一點，龍宇也就不用一直生活在這種氛圍下了。”

“其實，這麼多年，我和你爸都是這麼過來的，吵架歸吵架，算命的都說過，我們吵不散。”席春華說道。

這套說辭，龍婭再熟悉不過，一直都是這種換湯不換藥的說辭，每次鬧著離婚不會離，吵著跳樓也不會跳。

只是一定要讓龍婭心焦如焚，偶爾龍婭甚至以為自己是在歷劫，似乎是避無可避的一定要被父母的婚姻折磨得心力交瘁。

“你們兩個是成年人了，要怎麼相處是你們自己的事。”大概是想到的事讓龍婭過於煩躁，龍婭顯然沒了耐心，繼續說道，“但是你們應該考慮一下龍宇，龍宇要是真出了什麼事，你們後悔也來不及了。”

龍婭見席春華的情緒平靜了許多，母女倆沒有多餘的話，龍婭不斷調著包。

席春華看著準備要走的龍婭，詢問道，“你不留下來吃晚飯？”

龍婭看著一地狼藉，留下來，點外賣嗎？索性不管了。

龍婭搖了搖頭，她現在一心只惦記著回家。

梁策一直倚著窗，透過窗子觀察著進出小區的車輛，知道見到龍婭的車駛進視野，梁策便提著並沒有多少的垃圾袋乘電梯下樓。

“姐姐？”龍婭剛從地庫出來，就遇見了等在電梯門口的梁策。

“你怎麼下樓了？”

“剛丟完垃圾。”

“你……吃晚飯了嗎？”龍婭想起自己剛剛囑咐梁策不用等她，不知道有沒有剩飯，還是說自己依舊逃不過點外賣的命運。

“還沒，下班之後，買了菜，還沒開始做。”梁策看了一下龍婭覆在胃部的手，又瞄了一眼完好的口紅，推測龍婭大機率也沒吃。

“那我豈不是超級幸運！”一聽到自己可能有機會能蹭上晚飯，整個人明媚了起來。

兩個人一前一後地進了家門，龍婭換好家居服便整個人栽進沙發裡，而梁策則是認真地準備晚飯。

“爸，你儘量早點回家，下午的時候，我回了趟家，媽，情緒不太好。年紀也都不小了，儘量不要吵架，對身體也不好。過兩天媽過生日，你看看是買點送她還是帶她出去轉轉，吃點她想吃的。”龍婭捧著手機思量了半天，最終還是給龍為眾發了一條微信。

龍為眾接連發了很多串六十秒語音，龍婭並不想聽，所以乾脆戳著轉文字，而文字也是轉到一半，她就開始轉下一條。

歸根結底這一整頁的語音就是在說，行，知道了，以及自己猶豫了半天不知道該送什麼禮物。

龍婭看到買衣服，才想起來今天下班原本約好了要去千野的。

“阿策，對不起，今天事出突然，我把約好去千野的事忘記了。”龍婭離開沙發，規規矩矩地站在水槽邊，對正在淘米的梁策道著歉。

“沒關係的，我知道你有急事。”梁策和龍婭一樣，非常重視約定。但是梁策明知道龍婭家裡有事發生，又怎麼會計較她有沒有食言呢。

“感謝體諒！”龍婭做出一個抱拳的動作。

龍婭看著梁策拎出一個不斷髮出響聲的紅色塑膠袋，有點好奇裡面裝的是什麼。

梁策將塑膠袋放在島臺上，龍婭探著頭，看見裡面不斷抽動著的活蹦亂跳的蝦，驚訝著，“活的蝦？”

“嗯，之前說好了，我剝蝦給你吃的。”梁策望向龍婭的眼神溫柔極了。

“……”龍婭習慣性比劃著手勢拒絕，但對上樑策那溫柔的神情，還是略帶遲疑地點了點頭。

龍婭突然有點不安。

似乎但凡梁策掛上一副人畜無害的小表情面對著龍婭，那麼無論是怎樣不合自己心意的請求，龍婭總會不計後果地點頭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