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婭回到家，完全不出所料，又一次經歷了暴風雨的洗禮。

龍婭把打包好的午餐放在餐桌上，敲了敲龍宇的房門，詢問他要不要出來吃飯，卻半天沒聽見龍宇的回應。

“媽，龍宇不在家嗎？”龍婭看著側臥在沙發上，看著電視的母親詢問著。

“在，睡覺呢。”龍婭能明顯聽出母親語氣中的不悅。

“這都幾點了還睡覺啊？”

“你小點聲不行嗎？你別一回家就吵吵嚷嚷的，他早上才睡覺，你一會兒把他吵醒了！”

聽了母親的話，龍婭一時覺得無語極了，反正她是帶回來吃的了，但愛吃不吃她管不著。

龍婭轉身回到自己的房間，簡單地整理了一下行頭，便準備洗澡。

“一回家一個勁兒的叫喚，那嗓門，吵得我腦袋都疼！”龍婭剛進浴室，開啟淋浴器，就聽見客廳裡傳來了龍宇抱怨的聲音，“艹，我一要用廁所，你指定就在衛生間！你還得多長時間啊？”

“我才剛進來，你等一會兒吧，我儘快。”龍婭回應著。

“你才進去？那你就出來得了！”龍宇一邊扯著嗓子喊著，一邊捶著門。

龍婭覺得自己似乎處於一個異常吵鬧的環境，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她甚至覺得自己頭疼得厲害，於是暫時關掉了“嘩啦啦”響個不停的淋浴器。

淋浴器關掉的瞬間，龍婭直覺世界安靜了。但片刻不到，便吵鬧的聲音再次充斥著她的耳膜。

“龍婭，你快出來，讓小宇進去上個廁所。要不等你洗完澡，小宇再憋壞了！”除去母親的喊聲，衛生間的門依舊被錘得發出巨響。

一瞬間，龍婭感覺自己再次被無助感侵蝕，這亂糟糟的生活，真是夠了。

龍婭從架子上抽出浴巾，渾身溼漉漉的也來不及擦，只是隨手將浴巾纏繞在身上，便開啟了衛生間的門。

開門的一瞬間，冷氣瞬間包圍了她，龍婭並沒有馬上踏進客廳，而是在衛生間門口瑟縮著，企圖在門口過渡一下溫度，再進入大廳。

“你在門口杵著幹什麼！快讓開，我要進去！”龍宇皺著眉，把龍婭攆出衛生間。

龍婭不禁打了個寒戰。

側臥在沙發上看電視的母親余光中發現龍婭站在衛生間門口晃悠，以為她是故意沒有站相，嫌棄地翻了個白眼。

“你看那地上！你怎麼出衛生間的時候，不知道把鞋底擦乾淨，那地上踩得都是水！你爸和你弟一會兒萬一踩到滑倒了怎麼辦！”龍婭站在衛生間門口，看著母親怒不可遏地衝自己發著脾氣，龍婭一臉莫名其妙，但並沒有開口回應。

“也不知道你成天出去野什麼？下了班就痛快回家不行嗎？成天在外頭混蕩著，這麼晚才回家！”龍婭猜想，大概是因為她沒有反應，所以反而刺激到了母親。認為她不服管教，脾氣也就像是泥石流，突如其來，一發不可收拾。

要反駁嗎？龍婭在開口前猶豫了，而後還是選擇閉嘴，只是祈禱龍宇快從衛生間出來。

被水包圍著的時候，龍婭覺得彷彿軀體上的一切疲累都得到了撫慰。尤其是溫熱的水流隨著身體線條流經各處時，她總有一種錯覺，像是被一雙溫暖的手拂去一身塵埃。

“這飯這麼涼，根本沒法吃！”龍婭隱約聽見客廳裡再次傳來了龍宇的抱怨聲。

“龍婭，你這飯菜是什麼時候的？”

“中午的。”龍婭一邊衝著淋浴，一邊回應著母親的問話。

“中午你不在單位吃，你點外賣？你可真有錢！”母親並沒有打算掩飾自己的嘲諷，所以腔調中的不屑，龍婭聽得一清二楚。

“中午的？不能壞了吧？媽，你嘗一下。”龍宇把打包盒遞到母親面前。

“沒壞，”席春華用筷子夾了一口茄子放進嘴裡，又聞了聞其餘的菜，確認都沒有問題，便溫柔地詢問著龍宇，“媽幫你熱一下啊？微波爐直接熱還是放鍋裡再炒一下？”

“那肯定再炒一下，微波爐熱的不好吃。”

龍婭聽見客廳裡母子交流的聲音，說不羨慕是假，龍婭從小寄宿在別人家，羨慕那些家庭的孩子，回到家後，又羨慕著龍宇。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她反而越發清楚地意識到，這些溫情從來就不屬於她，她也不該奢求。

如果說，上一世，她還是心有不甘，想要透過努力獲得父母對自己的些許關注；那麼這一世，她已經決定接受現實，完全不再眷戀家庭的溫情了。

“我爸回來了嗎？”走出衛生間的時候，龍婭已經換好了家居服，隨意地把毛巾罩在腦袋上，看著餐桌前其樂融融、大快朵頤的母子，詢問著。

“在屋呢。” 母親不耐煩地回答道。

“叩叩叩”龍婭敲響龍為眾的房門。

“爸，我有件事要說一下。”龍婭在門外說著。

“我要搬出去，”龍婭面對著坐在餐桌前的三個人，這樣的座位分佈，確實更能體現出龍婭與他們的格格不入，就像是已經分化好了唇槍舌戰的陣營一樣，龍婭在他們開口質疑前，補充道，“我打算在公司附近租個房子，上下班方便，還能省不少油錢。”

“那不是一樣的嗎？油錢是省了，那你租房子的錢不是照樣也得花？”龍宇和席春華並沒有表態，但是龍為眾搶先開了口，“而且你也沒結婚，沒嫁人，出去住什麼？在家裡住得了，也不是沒有你的屋子。”

“在某種意義上來講，我每天通勤浪費在路上的時間，也是一種經濟成本。”既然是重活一次，龍婭決定要搬出去就一定會堅持到底，絕對不會再把人生交給父母安排，決定了就要走下去。

“你租房子？那車位呢？你總不能再花錢租個車位吧！”龍婭意識到父親接下來極有可能打算從車子的保養和維護上說服她。

“沒關係，我就在公司附近租房子，如果實在沒有車位，我也可以把車留在家。”

“租房子都得押幾付幾，你有錢嗎？”龍為眾說完，想到了什麼，接著說：“你上班到現在，攢下錢了嗎？有攢下兩萬嗎？”

“嗯。”龍婭並不想說謊，但是如果說實話，這就一定會是被制止出去住的理由，所以她含糊不清地應和著。事實上，她銀行卡里的餘額頂多也就是一個月的工資而已。

“房子找好了嗎？一個月多少錢啊？”龍為眾追問著。

“還沒有，只是尋思先跟你們說一聲，我可能近期就會搬出去。”龍婭雲淡風輕地說著，雖然現在還沒有，但網路這麼便利，她相信她一定很快就能搬出去。

“你們公司那附近，寸土寸金，租房子一個月得多少錢？你那點兒工資……”席春華突然開口，當真是免不了一頓刻薄地羞辱。

“姐，我也沒有別的意思，但我說的話你別不愛聽，我也是為你考慮。我覺得你就是太不成熟了，你那兩千塊錢，除去租房子，連你自己吃飯都不夠吧？你要搬出去住，根本就不現實，還不如像現在這樣，還能攢點錢，要不然你老了怎麼辦？你指著誰養你？”龍宇一邊往嘴裡扒拉著飯菜，一邊做著自己認為很透徹的分析。

“我現在這樣能攢下錢嗎？”龍婭看了看坐在自己對面的三個人，不禁反問。說實話，這個家恨不得連衛生紙都要她花錢買才有的用，在這種情況下，她攢得下來錢嗎？

“你這說的是什麼話呢？這家用你花什麼錢了？”龍婭很清楚，龍為眾現在這樣情緒激動地反駁，只是因為理虧。

“爸，我每個月工資的一半拿出來補貼家用，我也想知道我都花什麼錢了。”龍婭理直氣壯，繼續說道，“吃的——水果、蔬菜、肉、大米；用的——日用品、百貨；就連電費、水費、燃氣費、供熱費也都是我在付。任何節日，都得慶祝，儀式、禮物全都是我在準備；無論是誰的生日，我都得準備蛋糕。最好笑的是連我自己的生日都是我自己給自己準備蛋糕，不想慶祝還不行，因為龍宇等著吃蛋糕。因為我是姐姐，所以連龍宇的零花錢，我都得‘贊助’。”

“唉，”龍為眾又露出了龍婭最熟悉的表情，就是那副極其虛偽的、滿是懺悔的、很心疼她的表情，“你說你這麼困難你怎麼不跟爸說呢，爸要是知道你這麼困難，怎麼可能讓你承擔呢？爸哪能讓你花錢呢，你算算總共多少錢，告訴爸，爸還你。”

“爸，”龍婭有些猶豫，還是決定開口，“你真的不知道我有多困難嗎？我的工作是你找的，工資開多少錢，你比我都清楚，這個家的日常開銷有多久不需要你們花一分錢，你不清楚嗎？供水、供熱、供電沒人交錢能用上嗎？難道是國家免費提供的能源保障嗎？在國家政策上，你不是一向自詡比我瞭解嗎？”

“……”龍為眾完全沒料到龍婭會非常不買賬地和他撕破臉皮，一時間臉色很難看。

“爸，我沒有時間浪費在計算我支出了多少錢上，我只能說，我已經把我念大學期間兼職賺的錢全都花了，但是那些錢，你不用還我。就像龍宇說的，我搬出去之後，工資可能都不夠我租房子和吃飯的，所以我就不能再補貼家用了。”龍婭表明自己的態度，與其讓她苦等龍為眾那絕對不會兌現的虛偽的還錢承諾，還不如自己酷一點直接放棄來得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