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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章 這一局,是我贏了(5k4)

破碎海岸線,距離守望尖塔足足百里之遙,遠離了所有人類城鎮、聚集地的荒蕪海岸。

西塞爾站在遍佈著嶙峋礁石的破碎海岸上,注視著眼前波濤起伏的海潮。

陰沉的穹頂與沒有光亮的墨色海面,在遠處形成了一張漆黑的帷幕。

與百年前守望尖塔建立,西塞爾第一次站在破碎海岸線上眺望無盡海域時的風景一般無二……數千萬噸的海水吞噬了光芒,無盡的黑暗成為了這裡的主旋律,而在迷濛的暗黑幕布下,則蟄伏著無數不可名狀的詭異與禁忌。

但在西塞爾年幼時,他記憶裡的大海並不是這副模樣的——

它本該蔚藍無垠,站在甲板上便能感受到那溫暖的海風拂面,陽光灑落在起伏的浪尖,就彷彿金色蝶群翩翩起舞。

彼時的大海對人們而言是神秘而富饒,等待被開發的新世界,一條條船隻載著以桶計數的葡萄酒和乾糧從港口起航,厚重的船帆在海風中獵獵作響,甲板上回蕩著水手們豪邁的歌聲。

遠洋航船在大海上開闢出了新的航道,凱旋的船長與水手們被賦予了榮譽的勳章,而這些航線也成為連線世界各地諸多國家的脈搏,推動著彼時那個蒸蒸日上的人類文明不斷向前。

但在名為鐵十字的大瘟疫於深藍港爆發後……這一切便都不復存在。

原本照耀海面的萬里陽光被吞噬、詭異與禁忌的生靈在無光之海中悄然醞釀、海圖上原本安全的航線也變得十死無生,只得不斷地被廢棄……連線世界的航道也就此一同斷絕。

那是第六紀文明的轉折點。

自那之後,那個回憶裡閃閃發光,文明繁榮發展,開拓進取的時代便已經被埋葬,再難追憶。

僅剩的倖存者們只能被困頓於狹小的安全區域中,再也無法發展,不能與其他聚集地互通有無……人們惴惴不安地蜷縮於黑暗裡,等待著那沒有光亮的未來。

而如今,那些蟄伏在無光之海深處的禁忌生物,還有那長久以來都隱匿於歷史帷幕之後的隱秘組織「守墓者」……卻連人類這最後的苟且與和平都不願意給予。

想要將最後的破碎海岸防線,以及第六紀人類文明那最後的脈搏斷送。

西塞爾輕嘆了一口氣,緩緩地合上了眼睛。

屬於傳奇的浩瀚精神力,以這位不修邊幅的老人為圓心,向著天空與大海,向著所有的方向彌散……並緩緩探查著,那黑暗帷幕中所蟄伏的禁忌。

轟鳴的潮聲裡,傳來了宛若風暴般宏偉的呼吸聲,不是一道,而是兩道。

遙遠的天穹盡頭,隱約有鮮血的腥臭味傳蕩……那是鐵十字這種擁有著人類智慧與外表,卻以施虐為樂的野獸所獨有的味道。

而在星界的夾縫裡,則能夠隱約感受到那翠綠的豐饒生機。

漸漸的,西塞爾的神情變了。

他望向海岸線盡頭的目光變得年輕了起來,長眉微挑,身形挺拔。

“無盡海域深處的兩尊禁忌生物……還有鐵十字族群中的那位王……都是些老朋友了啊。”

“足足四位傳奇。”

“西大陸中,所有還保留有行動能力,能夠干涉現世的傳奇戰力……此刻都匯聚在破碎海岸了吧。”

“沒想到我在你們守墓者的心中,居然配得上如此的陣仗,還真是讓我倍感榮幸。”

回應西塞爾話語的,是遠方天空中緩緩顯露出身形的,如同園丁般的老人。

並非是冥淵之中,那具由「原初古樹」的「始源之葉」為核心製作的豐饒半身,而是守墓者傳奇諾亞最為切實的本體。

這是來自於守墓者和守岸人的兩位傳奇,時隔三年的又一次面對面相遇。

他們的上一次會面是在樂園王城市郊的山崖上,只是彼時他們都還各自帶著格蕾與拉斯特這兩個拖油瓶,因此只是稍稍試探一番便各自退去,未曾真正地全力交戰過。

而此時此刻,無論是西塞爾還是諾亞都已經沒有了先前那兩個拖油瓶的限制。

「太陽」與「豐饒」的領域在大地與海洋間擴散,相互碰撞,海面也隨之激盪起了滔天的巨浪。

“西塞爾,你畢竟是一位真正的傳奇……而且你還是當初吾等組織中,那位竊取火種的叛徒的繼任者,持有著那枚從神代傳承至今的火種——夜刃「愚人的圖書館」。”

“根據吾等在歷史帷幕之後的觀察記錄,自從繼任了守岸人,也真正接過了那枚火種傳承之後,你已經有足足百年的時間,未曾全力以赴地出手過。”

諾亞的話語很平淡,古井無波:“對於你,無論再怎麼高估,再怎麼做足準備都不為過。”

“是嗎?”

聽著諾亞的話語,西塞爾的嘴角,忽然勾勒出一抹笑容:

“雖然喊來了一大堆幫手。”

“但是在我看來,你自己卻好像有點腎虛啊?”

“即便你有在強行掩飾,可你的精神力……分明就不在全盛狀態,而是衰弱了半數。”

“是分出了一半的精神力,用來製造一具同樣達到了傳奇位格的半身了嗎?至於化身的用途,讓我猜猜……”

“是為了拉斯特,還有冥淵中的舊日死神,對嗎?”

諾亞不由微微皺眉。

自己切割半數精神力用來製造分身這件事被西塞爾看穿,諾亞其實並不意外。

那畢竟是持有著「愚人的圖書館」夜刃的存在,經過了漫長時光的補全,那個圖書館中所記載的原典早已經森羅永珍……包含了世上幾乎所有的領域,所有的能力型別。

而這其中,自然也很可能包含能夠看破自己偽裝,發現自己精神力衰弱本質的情報類能力。

但是,注視著眼前這位守岸人領袖的臉龐,諾亞卻隱約感覺到了些許的異樣……與守墓者檔案上所記錄的西塞爾的不同之處。

西塞爾剛才的言語,輕佻歡快地有些不像一位孤獨守望了破碎海岸數百年的垂暮老者,反倒更像是一位朝氣蓬勃的青年。

“一位未曾被熾天之檻限制,且剛剛復甦,實力不到全盛時期百分之一的古神,確實是吾等不容放過的機會。”

諾亞點了點頭,坦然地承認了自己對舊日死神的覬覦。

“不過,不論冥淵那裡發生了什麼,都不會影響到破碎海岸之戰的結局。”

諾亞注視著西塞爾:“你特意避開了守望尖塔與那裡的人類城邦,而是將這一戰的地點選在了這裡……便是因為知曉了自己的結局,所以想要坦然地赴死,以免牽連那裡的守岸人組織和聚集地的人類吧。”

“只是,很可惜,這注定只是徒勞而已。”

“等到你戰死之後,失去了你的庇護……你組織裡的那些下屬與倖存的人類,即便無需傳奇親自出手,哪怕僅僅是那些普通的鐵十字與獸潮,便足以將他們碾為齏粉。”

園丁般的豐饒傳奇微微搖了搖頭:“吾等被竊取的火種將會物歸原主。”

“而「守岸人」的名字,也將從這個世界上消亡……與第六紀的文明一起,成為歷史的塵埃。”

“所以說,諾亞……你又為什麼會產生,我是來乖乖閉目等死的錯覺?”

西塞爾的聲音毫不留情地將諾亞的話語打斷。

“游擊戰術,聽說過嗎?”

“你真覺得如果我鐵了心想要逃走的話,就憑你們四個傳奇,便能夠阻擋住我嗎?”

西塞爾的肩背剛挺,視線環顧四周,那清澈的目光中卻同時透出了雄鷹的睥睨與雄狐的狡詐。

“你也說了,我可是「愚人的圖書館」的繼承者。”

“愚人的圖書館中的原典包羅永珍——逃跑、藏匿、偽裝、隱藏、變裝、易容……擁有你能夠想到的一切。”

“如果我想的話,即便你們將整個大陸化為焦土,翻了個底朝天……你們都不可能追上我,更殺不死我。”

他的雙眸幽深,仰望諾亞,還有他身後的天空與大海,海面之上那狂暴的疾風都在西塞爾的視線中逐漸止息。

“甚至恰恰相反,既然你們追不上我,殺不死我……那我便會成為你們的附骨之疽,永遠無法擺脫的夢魘。”

“身為「愚人的圖書館」的主人,無需後勤支援,也無需補給,我一人就是軍隊,一個人就能做到幾乎所有的事情。”

“在往後的日子裡,你們將不得不面對一位如影隨形的噩夢之敵……我在暗而你們在明,我確實沒法戰勝你們的合力,但是你們的族群和勢力卻都將永日不得安寧。”

“而你們則最好祈禱從此往後,永遠都不會一個人或者一頭獸獨行,永遠也不會有受傷虛弱的時候……因為屆時等待你們的,便是我的獵殺。”

絲毫不加任何掩飾的威脅,摻雜在凌厲的暴風裡,如同刀割般席捲天空與大地。

極為明顯的——

不論是海洋深處的禁忌生物、還是遠處天穹中夾帶著血腥氣息的鐵十字之王,那爆發的氣機都稍稍停頓了一下。

身為守墓者的一員,諾亞或許不用對西塞爾的威脅太過在意——守墓者的每一位成員都是貨真價實的傳奇,而且藏匿於歷史的帷幕之後,一般不會有單獨行動陷入虛弱被獵殺的機會。

但其他三尊傳奇則不同,無論是獸潮的皇者,海洋深處的禁忌生物,亦或者是鐵十字之王……它們都有著自己的族群,在一位鐵了心要進行獵殺的傳奇面前,它們的族群皆不堪一擊。

感受著自己所招徠同盟的退縮,諾亞的眉頭更緊鎖了幾分。

他也未曾料到,西塞爾居然會直白地道出這樣的威脅。

身為守岸人——西塞爾再是強大,也必定會被守護人類,守護文明的使命而拖累。

這是諾亞,還有守墓者選擇發動這場傳奇之戰的大前提。他篤定了西塞爾不會放棄破碎海岸的防線,更不會逃跑。

而倘若西塞爾真的狠下心來放棄整個守岸人組織,也放棄整個大陸上殘存的人類聚集地,孤身一人蟄伏起來伺機報復的話……那攻守的形勢便將在瞬間逆轉。

“西塞爾不過是在虛張聲勢而已,若是真的能夠狠下心捨棄這一切,那他也就不會出現在這……”

“諾亞,你真以為,我是隻要被歹徒挾持住了人質,就會任你予取予求閉目等死的傻子嗎?”

西塞爾的話語又一次將諾亞所打斷。

“在鬥雞博弈,或者說膽小鬼博弈中,選擇退讓的唯一結果……便是在最終一敗塗地,失去一切。”

“如果在我戰死之後,守岸人與第六紀的文明都將不復存在,被獸潮與鐵十字所覆滅,連一絲一毫的希望都沒有,什麼都無法剩下的話……”

“那選擇死戰到底就並非是值得歌頌的犧牲精神,而僅僅只是毫無意義的浪費生命。”

“選擇逃跑,保留下有生力量,才是我身為守岸人領袖的最優選擇。”

“只要我還存在一日,那麼守岸人便會存在一日,不會倒下。”

西塞爾狂放的聲音在海面上飄蕩。

如果說此前的他,就好像是預感到了死期而獨自離開象群尋找象冢,亦是自己墳墓的老象……那麼此刻的西塞爾則更像是剛剛入主獅群,步入了鼎盛期的雄獅。

就像是回到了他剛繼任守岸人之時那般,正值壯年,不似年輕人那般青澀稚嫩,又不像老人那般暮氣沉沉……無論是身體,力量,經驗,技巧都處在最巔峰的全盛時期,一言一行間都帶著難以言喻的自信。

“而我之所以出現在破碎海岸,也並非是為了等死……而是,為了確認一件事情。”

“去確認,我所選中的繼承人,還有往後的道路……究竟,是否值得我去託付未來。”

他的視線微微轉移,眺望向了某處遙遠的海面。

那是樂園王城,或者說冥淵的方向。

不知道為什麼,西塞爾所為自己選擇的這處戰場,相比於數百里外作為守岸人總部的守望尖塔,反倒是距離樂園的王城更近。

緊接著,他似乎是察覺到了什麼一般,忽然抬起了頭,望向那遙遠的天穹。

看著那空無一物的天穹之頂,西塞爾的眼眸中,悄然閃過了一絲微不可察的釋然。

“影僕……不,莎羅娜。”

“看來,當初與你所許下的約定,終於能夠完成了。”

他的自語消散在狂亂的海風裡,未曾被任何人所聽聞。

……

海面的另一側,諾亞的本體看著西塞爾那突然抬頭望天的舉動,有些不解他如此做的緣由。

但是,很快。

數個呼吸之後。

破碎海岸中的所有傳奇,皆理解了西塞爾此舉的原因。

在這一刻,無論是豐饒的傳奇,亦或是海洋中禁忌的巨獸、鐵十字的王者……每一位傳奇的生靈都微微抬眸。

然後,便看見了那遠天之上,墜落而下的天譴。

五位傳奇的領域碰撞,那劍拔弩張的氣氛在悄然間凍結。

所有的傳奇都只是沉默地抬頭,注視著那道漆黑天穹上,星辰墜落的軌跡。

這是以引力為弓弦,自這顆星球的近地軌道之上所發射的流星之矢——

跨越了近地軌道的真空,穿透了大氣與雲層,超越了魔網與物質位面法則的束縛。

撕裂空氣,掀起風暴。

自天穹之上墜落,宛如滅世的赤炎,血色的流星。

然後——

筆直地,沒有絲毫偏差地命中了目的地的所在。

貫穿了大地與岩層,卻仍未止歇……

那枚赤色的流星便這樣粉碎了地殼,繼而繼續向下——

向著更為遙遠,更為深層次的地方。

世界的裡層,虛無的深淵。

……

無法理解,也無法解析。

眼前所發生的事情,已經超出了在場所有傳奇的認知範疇。

這是操縱星辰的偉力,是「凝固的神罰」,足以將弱小的傳奇抹殺。

是唯有那個遙遠到已經難以追尋的神代,處於全盛時期的真神,才有可能達成的偉業。

但如今的所有古神都已經被囚禁在了世界外側的熾天之檻中,本身狀態便極差不說,透過熾天之檻向現世降臨力量更是有著極大的限制,能夠施展的影響已經十不存一。

在現如今的世界上,又有誰能夠達成這樣的事情……

還是說,那真的只是一顆湊巧被引力所捕捉,湊巧墜落於那裡的流星?

如此的困惑浮現在破碎海岸的每一個傳奇心頭。

但諾亞的思考,則更深入了幾分。

那道赤色的流星所墜落的方向——分明是樂園王城下的冥淵,還有自己分身的所在。

是那位舊日的死神復甦了?可是那道流星上分明沒有一絲一毫死神所特有的死亡氣息。

不過,緊接著,諾亞便再也顧不及去思考那枚流星的含義。

因為他赫然發現,在那枚流星墜落大地的短暫怔神中……西塞爾的身形,居然已經從破碎海岸之上消失了。

僅餘下漆黑的天空中,一道道被某種夜刃強行撕裂開的空間裂痕,正在緩緩地癒合。

……

冥淵的淵底。

一切的言語在此刻都顯得太過蒼白。

在瞬息之間,冥淵上方的岩層便轟然破碎。

星球的地殼,此刻卻彷彿是雞蛋殼那般脆弱不堪。

而在突破了岩層與地殼,那道懸頂的神罰卻仍未止歇。

貫穿了舊日死神那龐大的遺骸,貫穿了由死神之血所化的昏黃大海。

然後,抵達了冥淵的最深處。

聲音消失了。

緊隨其後消失的是色彩。

世界變得寂靜無聲,僅剩下那噴湧而出的炙熱星芒。

光在奔流。

光在咆哮。

奔流的光輝激盪起無數個旋渦,將整座樂園王城,整個冥界之國——還有那支撐著樂園存在,如國家般龐大的死神遺骸與冥淵都盡數吞沒。

在通天塔的盡頭,那奔流的光輝裡——

諾亞看到了自己的下方,浸泡在昏黃大海中的拉斯特那沒有一絲血色的唇,彷彿囁嚅般地顫動了一下。

沒有聲音發出,也或許是因為那道破碎的人形早已經油盡燈枯,失去了發聲的力氣……

但諾亞還是憑著傳奇的感知力,從對方的口型中辨認出了他的話語:

“諾亞冕下,看來……”

“這一局,是我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