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了人家紅包,高倪娜父母對老太太頓時熱情,連聲喊“親家”邀她進屋看茶,又收拾好房間讓她住下,乾親家也是親家。
高家房子舊,就是老式木製板壁房。
房屋用杉木做架,以竹蔑編成牆壁,上面糊著黃泥,再抹上石灰,上覆青瓦,房內鋪著木地板。
這地板,人一走過,轟隆做響,所以又叫地震版。
裡面過年除塵後,倒也整潔。
就是因為牆壁薄,有點冷,而且面積小。
家裡總共有五間屋,高倪娜父母住一間,大哥大嫂一間,兩個侄兒各一間,小高和景老太太則擠一張床。
還好高海洋加班沒有回來,否則還只能去灶房對付兩天了。
景阿姨每天吃一道藥,她因為停藥很長一段時間,這次復吸,藥物反應大,整天昏昏沉沉,午飯後就倒床上迷瞪過去。
等到醒過來,已是下午四點,卻見高倪娜穿著破舊衣裳,戴著草帽,穿著雨膠鞋,渾身泥點的回來。
一問,才知道,她自到家後忙裡忙外,屁股沒沾過凳子,下午更是和父兄下地去給胡豆施了化肥。
雨還在下,但小高的頭上身上已經冒出騰騰熱氣,她欣喜地喊:“阿姨你醒了,要看電視嗎,我幫你開啟.”
“幹活呢?”
“恩吶.”
景老太太:“你也能下地?”
高倪娜:“從小就做.”
老太太不悅:“時間過得很快,年輕人應該把精力放在學習和工作上,放在更有意義的事情上,而不是應該為日常雜務分心。
這樣,才不算是虛度人生.”
小高吐了吐舌頭:“我就是一普通人,上班拿錢,下班花錢而已.”
景阿姨:“天生我才必有用,一個人對社會的貢獻大小和做出多大事業沒有關係.”
正聊著,高母就驚咋咋叫高倪娜去燒火做飯,又罵:“小娼婦,你就知道偷懶,都幾點了,你不餓我們不用吃飯嗎?”
“馬上.”
高倪娜脆生生地應了一聲,又道:“阿姨,今天我家點豆花,要不你幫我燒火吧,灶口那裡暖和.”
點豆花就是做豆腐。
烤著爐火很舒服,景老太太坐在那裡又睡著了。
因為是大年二十九,好吃的都要留到明天除夕。
晚飯也簡單,就蠟肉香腸和一大盆炒牛皮菜,但豆花卻管夠。
高倪娜兩個侄兒正是能吃的時候,家教也不是太好,上桌就把葷菜搶光。
豆花點得雪白嫩滑,和上豆瓣醬辣椒油蔥花香菜,鮮得人把舌頭都咬掉了,景阿姨不覺吃了兩大碗米飯,血糖一上來,加上藥勁,就靠在椅子上打盹。
這老太太,今天的瞌睡怎麼那麼多呢?家中的板壁房有縫隙,風一陣陣吹進來。
小高怕景阿姨凍著,拿起一快小毯披在她身上。
“這房是舊了些,一到冬天,冷得很,怎麼也比不上城裡的樓上樓下電燈電話.”
大嫂起了個話頭,看了看高倪娜又拿眼睛去看高母。
高母會意,接過話茬:“倪娜,你兩個侄兒現在縣裡小學讀書。
你也知道的,現在鄉鎮小學的教學質量差,會耽誤孩子的。
但縣小那邊沒有住校,每天接送兩個娃,光路上來回就得兩三個小時,我的意思是咱們家乾脆在城裡買套房.”
高倪娜不疑有他,喜滋滋地說:“要買房啊,那是好事.”
高母說,你知道縣裡的房子多少錢一套。
就拿八十平方的房子來說,都四十萬了。
我和你爸首著這個小攤,每月也就賺點零花,吃飯還得去地裡刨。
你大哥大嫂在廠子裡打了十年工,又要養兩個孩子,存得下錢來嗎?母親的意思是,先給個首付二十萬,每月還按揭。
這二十萬高倪娜和高海洋各出一半。
說著,就讓大哥把房屋平面圖發給高倪娜,又道:“下午我給你二哥打過電話,他已經答應了,現在就剩你的十萬塊錢了。
當然,這錢也不白要你們的,會給你們兄妹各留一個房間。
以後你們回家,住城裡總比住鄉下舒服些.”
高倪娜:“二哥已經答應了?買房也不是不可以,大狗二狗要讀書,那是剛需,大家湊一湊也是應該的。
可是媽,先不說我本來就沒錢,就算有,將來也要在成都買房。
如果在老家買了,以後就沒有首套房名額.”
高母笑道:“不佔用你首房房名額,房產證只寫你大哥大嫂名字,你二哥也答應了的.”
高倪娜頓時氣沖斗牛,忍不住道:“你讓我和二哥把首付出了,名字還不上房產證。
從頭到尾,大哥大嫂都不花一分錢,這不是白嫖嗎?還說給我和二哥各留一個房間,八十平方三室一廳,有我們住落腳的地兒嗎?”
“姑娘家家的,說什麼髒話?”
旁邊一直沒有說話的高父冷著臉把酒杯往桌上一杵:“海洋都答應了,就你不幹?”
高倪娜可不是好欺負的,回嘴:“你們就是欺負二哥心軟孝順好說話,海洋收入本來挺好的,畢業參加工作這些年,同班同學誰不是買車買房,安家落戶,就他一個人還漂著,所有的錢都給你們了。
是是是,你們就算不心疼我也該心疼二哥。
海洋但凡有一點錢都被你們擼走,別的姑娘誰敢和他處物件,這不是往火坑裡跳嗎?再這麼下去,二哥就要打光棍了.”
高母被女兒搶白,惱了,罵:“小娼婦,你說什麼,再說老孃抽死你信不信?”
她偏心大兒子,一心要把房錢要到,說話更是沒有顧忌:“說到搞物件,你呢,你還混大成都的,怎麼不找個富二代嫁了,哪怕是和有錢老頭二婚也成,那也能貼補下家裡。
老孃養了你二十來年,花了多少錢所少精力,也是你該報答我的時候。
你當我這個女兒是白生的,要你何用?”
說著提起巴掌作勢要朝高倪娜臉上呼去。
正在這個時候,正在打盹的景阿姨“啊”地醒來:“都這麼晚了,我去睡覺。
哎,老還小老還小,人老了和小孩子一樣,整天就想睡.”
鄉下條件有限,屋中很冷,景阿姨和高倪娜擠在一個被窩裡倒也暖和。
頭一沾枕頭,老太太又瞬間打起了呼。
但小高哪裡睡得著,她越想越傷感,眼淚不住地流。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旁邊的景阿姨將手伸過來一把將她抱住,夢囈:“閨女,媽的親女兒,小可憐.”
高倪娜更難過,把臉埋進老太太壞中,淚水都把人貼身秋衣浸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