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別經年久。
白暮秋回到鋪子裡,便繼續開著鋪子,無人時便自顧自的閒樂。
也是他存在而一方得以庇佑,府城安樂,未有禍事。
而京都,卻未曾安分。
改革在進行,許茂的命也在與之消耗,但比他先離開的,是皇帝。
新皇繼位,雖仍舊推行改革,卻並不如先皇堅定,朝中舊黨蠢蠢欲動,許茂可謂腹背受敵。
不過,他並不是孤身前行,改革的優勢和好處體現出來,也有許多革新的臣子支援。
白暮秋在聽聞皇帝駕崩時,便擔憂過許茂,他想去京都,被溜達來看望他的白皓按住,不許他插手。
白暮秋無奈狗慫的窩在鋪子裡。
還好,他還能收到許茂的信,即使被人拆過,也是許茂寄給他的信。
許茂的處境很差很差,可他不回頭,仍舊在前行。
時間一點點流逝,新政即使艱難,也在推行,且越來越紮實。
但直到他不足半百之年時,新政突然出現了大紕漏,許茂和革新派還未來的及查清問題,便被彈劾。
一切的一切像是蓄謀已久,蓋棺定論的太快,所有人都沒有反應。
而許茂則很平靜,他比任何人都平靜。
他在府中坐著沏茶,抄家的官兵闖入宰相府邸,他們大肆搜刮,想要掠奪些什麼,可……
——空空如也。
領頭將領看著清貧如洗的府邸,看著那個髮絲斑白的老人,他清瘦的脊樑骨挺得很直,即使手已經開始有些顫抖,卻依舊行端指正。
他平靜的飲盡一杯茶,茶杯上沾滿了茶末碎屑。
他連茶葉都沒有了,細碎的茶末勉強沖泡了最後一壺茶。
所有官兵沉默著,沒有人上前去押解他。
還是許茂緩緩起身,捋著鬍鬚,一步步走著。
他們跟在他身後,不像是抓捕押送犯人,倒像是為他送行。
許夫人也挺直著身板,帶著女眷被押送走。
許家孩子沒有人哭鬧,他們平靜的被押入牢房之中。
白暮秋趴在鋪子的桌上,白皓在他身邊坐著,仍舊不許他去京都。
他難過,鬱悶,但也知道,他……可能管不住自己,白皓知道他用靈果和藥救治魚粱和許家人的事,怕他控制不住再出手,闖出禍事來。
“白玦沒跟你說過,別入凡塵太深?”
白暮秋氣鼓著嘴不說話,把腦袋反了個方向,後腦勺對著白皓。
白皓抬手對他腦袋就是輕輕一巴掌。
“你還氣?要不是怕靜姨找我算賬,我懶得管你!”
“可是……可是……他,憑什麼他要死啊?”
“各人有各命,哪有什麼憑什麼?好人不長命,禍害才遺千年。”
白暮秋不服,可是喉頭哽咽,他沒法再說出話來。
他認識許茂,幾乎經歷了他的一生,他看他寒窗苦讀,看他科考中舉,看他成為百姓稱讚的好官。
他看著他一路走來,也看著他一路老去。
他對白暮秋來說,是匆匆過客,可白暮秋對他來說,是一生摯友。
白暮秋的須臾光陰,是許茂的一輩子。
天涼秋風起,梧桐雨,愁煞人。
白暮秋呆呆的望著秋雨飄零,像是失了魂魄。
白皓無奈的搖頭嘆息,入世容易,出世難。
疾風驟雨,猛烈而來。
新政一黨獲罪者眾多,輕者貶謫,重則入獄,自然還有抄家誅滅的。
白皓一直按著白暮秋,到所有的事塵埃落定。
許茂在牢獄中,等待臨終到來。
白暮秋趁夜,想要偷溜出來,被白皓逮住,他化原形和白皓幹架,被揍了一頓綁起來扔在客堂的茶座榻上。
白暮秋悔恨的淚水直流,他怎麼就沒好好修煉呢?
白皓真是一隻手碾壓他。
折騰了好幾天,白暮秋累了,躺屍一般躺在茶座榻上,一動不動。
夜幕降臨,下一天,就是許茂一家被行刑的日子。
白暮秋心痛的無以復加,可卻無可奈何。
白暮秋躺著躺著,越躺越難受,沒一會兒淚水嘩嘩的流,止都止不住。
白皓躺在旁邊的軟榻上,抬手捂著耳朵,他後悔沒把白玦或者白書錦誰的叫來看著白暮秋,他就不該閒著沒事親自動手!
白暮秋越哭越上頭,最後坐起身來,“哇哇”的放聲大哭。
白皓頭疼不已,捂著耳朵蹙著眉頭。
忽而客堂中央的地面浮現出一個巨大的銀色陣法,光芒耀眼,打斷了白暮秋的哭聲。
白皓鬆了口氣,可算結束了!
光芒閃過,一身囚衣,蓬頭垢面,清瘦佝僂著身軀的許茂,盤腿坐在地上,突然被傳送而來,他似乎還沒反應過來。
白暮秋也呆愣住,掙脫開白皓綁的並不緊的繩子,連滾帶爬的跪坐到許茂面前。
許茂愣了愣,又恢復平靜。
“好久,不見,暮秋,白公子。”
白暮秋剛哭的大花臉,許茂本想幫他擦擦,可他身上太髒了,在牢中也不可能洗漱,只有今晚,他倒是吃了一頓好飯,雖然是斷頭飯。
白皓毫不避諱的給白暮秋施展了清潔術。
許茂看著白暮秋,慈愛的笑笑,沒想到,臨終前還能再見一面。
“嗚嗚,秀才,你要死了!”
“嗯,我要死了。”
“嗚嗚,我捨不得!”
“我是普通人啊,生老病死哪裡逃的開,不過早晚罷了,你的一生還長,莫要掛懷。”
“嗚嗯?你怎麼知道的?”
“啪”白皓給了白暮秋腦瓜子一巴掌。
這種蠢問題怎麼問的出口?他居然覺得自己在許茂眼裡是普通人?!
“你蠢,不要連累白澤一族!”
白暮秋不明所以委屈巴巴的捂腦袋。
許茂不由輕笑,笑著笑著咳了起來,白皓抬手給他簡單治癒,止了咳。
“原來,是這樣,與我想的倒是不同。”
許茂緩過勁,有些喑啞的說道。
“但,我為何會在這裡?”
白暮秋迷茫的搖搖頭。
白皓聽懂了許茂話中之意。
“因為,你想要一場夢,所以你出現在這裡,夢醒後,你會回到來處。”
許茂聞言沉思,似有若悟。
他此刻才突然想起,白暮秋,是個解夢師。
“嗯?秀才,你要做夢?!”
白皓:“……”
白皓以手扶額,無語凝噎。
到底誰才是這解夢閣的老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