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見白暮秋沒反感,而且很疑惑,就湊在他耳邊小聲解釋。
“魚孃的身契在掌櫃那裡,據說她曾被下賣進過軍中,因為年老色衰被驅逐出來,下派到這裡做雜活,她和我們在這做工的不同。”
“曾落戶軍中,那她的身契能贖嗎?”
“客官有所不知,像魚娘這樣被下派驅逐的,都不會被回撥了,不然身契也不會在掌櫃的那裡,是能贖的。”
“她過得不好?受了欺壓?”
“呃……咳咳,客官,你是不知道小的說的落戶軍中何意嗎?”
白暮秋眨眨眼,確實沒懂。
“哎呀,您知道青樓嗎?就是軍營裡的……青樓。”
白暮秋怔住,而後眸子微冷,沉默了一下。
“嗯,多謝告知,你們掌櫃的在哪,我為魚粱贖身。”
“好,客官您稍等,小的去叫!”
他早就覺得魚粱困苦,但他就是個尋常百姓,有同情心也出不了這份力,最多就是力所能及的搭把手罷了。
白暮秋看起來明顯對魚粱的態度很不一樣,他才冒險試試,沒想到真成了!
白暮秋看著桌上的飯菜已經難以下嚥,他坐著等了會兒,掌櫃的就跟著小二來了。
畢竟白暮秋是客人,掌櫃的也客氣。
白暮秋心情不好,懶得廢話。
“話不多說,只說贖金,我要身契。”
“嘿嘿,這好說這好說,魚娘……”
“我問,出價。”
“……那個,這個數。”
掌櫃的抬手給白暮秋比劃,白暮秋眼都沒眨一下,拿了錢袋子掏出錢,然後朝掌櫃的伸手要身契。
掌櫃的眼睛都亮了,趕忙讓白暮秋稍等,他小跑著去拿了身契回來。
白暮秋收了身契便放在桌子上等。
掌櫃的收了錢就趕緊走了,讓小二伺候著。
小二感激的看了看白暮秋,去忙著招呼新來的客人。
沒多久,魚粱小心翼翼端著一碗麵過來,白暮秋看她顫巍巍的模樣,趕忙起身上前,接過碗,扶著她坐下。
她看到桌上的身契微微愣了一下。
白暮秋放下面,把身契給了她,又掏出一枚小果子給她,讓她吃下。
他不能做太多事,但讓他什麼都不做,他過意不去。
魚粱看了看白暮秋,笑吟吟的雙手捧著果子吃了。
果子下肚,她愣了一下,一股暖流自腹中升騰,身上的一些暗疾消失,她感覺曾經斷過的手臂都修復了不少,整個人輕快了很多。
她微微挺直身板,全身上下通透了很多,同時身上也排出一些汙穢。
白暮秋招呼小二,開了上房,燒水讓魚粱上去洗洗,她明顯沒有多餘換洗的衣服,雖然白暮秋包裹裡只有他的衣服,但勉強可以應急。
魚粱道了謝,笑中帶淚的上了樓去換洗了。
白暮秋坐在樓下,看著面前的一碗蔥花雞蛋麵。
很香,比他做的香多了。
他拿起筷子大口吃面,魚粱下來時他把桌上其他菜也都吃乾淨了。
換洗後的魚粱臉色看起來都好多了,她的五官很好看,即使面板不好,也看著很順眼。
小二看著魚粱的變化有些驚訝,但也不那麼意外,他還是挺開心的,魚粱算是重獲新生了。
白暮秋看著魚粱,問她可有打算。
魚粱搖搖頭,她沒想到會遇到白暮秋,也沒想到會被贖身,她以為這裡是她的終點。
“那……你要跟我走嗎?”
魚粱沉思許久,搖了搖頭。
“不了,白老闆,謝謝你,我知道你非常人,我從未告訴過任何人,你的事,但,遇到你,是我天大的際遇,此生,我已痛快過,往後就算痛苦我也認了。
也許跟著你,又會是一場美夢,可我終究是凡塵俗子,我不能一直活在夢中,我更喜歡夢醒時候,即使痛苦,卻也安心。”
白暮秋不太懂她話的意思,但他尊重她的選擇,離開前,白暮秋給她留了些銀兩,她沒有收下很多,她似乎想好了去處。
白暮秋離開後,騎著馬,慢慢悠悠的趕路,他動用天賦神力去探知她的過去。
她成為公主是因為爭鬥,她是一枚棋子,但她不在乎,她餓怕了,窮怕了,突然富有,她受寵若驚。
起初她還如履薄冰,可後來她像是看開看透了什麼,開始肆意放縱。
她的確受到了陣法的影響,她的夢有些異處。
她無比清醒,清醒的恣意妄為。
後來,兵變。
為了吞併她的權勢和勢力,當今皇帝策反她的情夫和手下,她本就是孤獨的,她遭遇了背叛。
原本她的確不至於落得此下場。
可是關於她的傳奇,一個奇人的事,有人想知道。
魚粱守口如瓶,她的選擇和他的選擇截然不同。
而這人因為達不到目的,又不便對魚粱刑訊逼供,便惡意詆譭陷害魚粱意圖謀反,當今皇帝便想將其賜死,還是這人故意求了情,饒過性命。
但後來也從一國公主淪為軍中娼婦。
她受盡苦楚卻隻字不言。
白暮秋沉默了許久,他策馬回去驛館,可晚了,魚粱走了。
白暮秋呆愣了許久,沒有動用神力去找她。
或許,這是她想要的。
白暮秋突然想起來,許茂也知道這件事,知道他是那個奇人,他……也緘口不言。
可是這種事就算說了也無妨,他不會有事,何必……
他……被保護了。
白暮秋心情沉重的趕路到京都。
他本想找許茂疏解心中悶堵,可見到清瘦過分的許茂,他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許茂清瘦的稜角分明的過分,而今他已經三四十歲,不復青春年少。
白暮秋牽著馬,和剛下轎子的許茂打招呼。
“秀才。”
白暮秋的聲音不大,可許茂聽到了,他轉頭看到白暮秋,原本帶著愁容的臉上掛了笑容。
“暮秋。”
白暮秋跟著許茂進了府邸。
空蕩,他的府邸十分清貧,甚至沒多少裝飾。
許夫人也年長了,她也有些清瘦,但她身旁的兩個孩子倒是挺健康的。
白暮秋嚥下心中苦悶,只挑路上開心的事講,馬背上帶來的禮物也讓侍從給拿了進來。
許茂對於白暮秋送的東西,是肯收的,他也未曾講過自己的事,只是說著養孩子的趣事。
兩人相對而坐,誰都不肯訴苦,卻又明顯,各自愁雲密佈。
白暮秋暫住幾日,許茂很忙,他就帶著孩子們玩。
幾天後,白暮秋還是沉默著選擇了告辭。
他臨行前,給孩子們和許夫人悄悄吃了一點果子,許茂喝了白暮秋的茶,已經微微受益。
這是他唯有能做的事,他不能,不能參與太多。
每個白澤都有屬於自己的氣運,亂來氣運缺失消散,他們會受天罰,會沒命。
而後,白暮秋回到清冷的鋪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