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青銅長桌上,一道道視線紛紛向著鐵十字牧首這邊投來,帶著些許的詫異。
畢竟,大夥都明白“槍打出頭鳥”這個道理。
雖然目前各方教團和隱秘勢力,都因為希爾緹娜這個理由而暫時聯合在了一起……但任誰都看得出來這不過是因共同利益而組成的臨時同盟而已,註定長久不了。
就算在登王儀式上圍獵希爾緹娜的計劃真的成功,格蘭威爾帝國就此分崩離析,到時候……在陷入混亂的帝國境內收割信仰,搶佔信徒的時候,這些教派之間彼此還會成為競爭對手。
在這種情況下,居然還會有愣頭青主動跳出來,犧牲自己來為其他人作嫁衣?
對於身旁這些不解甚至像是在看傻子的目光,鐵十字牧首也只能裝作看不見。
他本人自然是準備猥瑣發育別浪的……奈何剛才自家的主忽然又降下了神諭,指名道姓要第一個神降,令他也只能硬著頭皮開口。
“很好,看來黃昏之主也意識到了那位新生聖劍使的可怕之處。”
“哪怕付出巨大的代價,也要在她成長起來之前將其殺死。”
守墓者方的天使緩緩開口。
黃昏之主,這便是那尊深藍港邪神的尊名。
雖然如今熾天之檻與現世的聯絡已經近乎斷絕,但作為自神代傳承至今的隱秘組織,守墓者一方自然知曉深藍港邪神的底細。
在最初的神代,深藍港邪神的本體神話種族是一條擁有著吞噬亞位面能力的噬界蛇。
因為種族特性的緣故,祂的力量在黑夜與白晝交替的短暫間隙,會獲得大幅度的強化,因此也有著「晨昏之蛇」這樣的稱呼。
當初拉斯特被困在深藍港的時候,之所以每一次時間迴圈中,那尊邪神的神降都會發生在傍晚六點半,也是出於這樣的原因。
“不過,我們教派在帝都的據點已經被完全地連根拔起,再也沒有殘餘眼線。”
“而登王儀式進行期間,帝都之內必然會戒嚴,要想讓大批次的信徒進入其中,再舉行主的降生儀式難度極大……”
鐵十字牧首的話音剛落。
“帝都戒嚴的問題,我可以解決。”
“不過,具體的降生儀式,以及容納信仰之力的信物,需要交由我來執行。”
青銅長桌之上,有一道蒼老的聲音嘶啞開口。
“另外——”
那道蒼老聲音的主人望向了青銅長桌的首座。
“此次事件結束之後,我在帝國乃至整個西大陸的秩序陣營都將再無立足之地。”
“到時候,不要忘了你們所允諾的事情……”
“當然。”
守墓者方的天使似乎是與對方早就私下有過聯絡,此刻回答得異常乾脆。
“此次,便是你加入守墓者的最終考驗。”
“事成之後,你便是吾等守墓者的一員,有資格將自己的靈魂烙印也刻印在永夜石碑之上。”
“屆時,即便壽元耗盡,即便身死道消……但只要一縷烙印存留於石碑之上,便能夠從歷史長河中歸來。”
“那將是名為「永恆」的恩賜,是與那些壽命短暫的卑賤生命間的鴻溝。”
守墓者天使的話語之中,帶著些許的嗤笑之意。
“守岸人也好,那些各個紀元中崛起,卻為了一些夢幻泡影之事而不願意妥協的強者也罷……在永恆面前,卻都只不過是螻蟻的抗爭而已,既可悲,又可笑。”
“千百年,乃至於下一個紀元之後……一切都將塵歸塵土歸土,往事都將被掩埋在歷史的塵埃之中。”
“在下一個紀元,再也不會有人記得他們昔日的抗爭,記得那些人飛蛾撲火的壯舉”
“而吾等守墓者,卻依舊君臨於時光長河之上,坐看文明更迭,王朝興衰。”
“雖然不久前,吾等也損失了一位即將晉升天使的同伴……但你應該也同樣清楚,作為代價,伴隨著「愚人的圖書館」的破碎——”
“守岸人已然真正成為了歷史,再也不復存在。”
守墓者天使的話語微頓了一下。
“而格蘭威爾帝國,以及那位新生的聖劍使希爾緹娜……”
“既然她拒絕接受吾等的好意,那麼等待她的,自然也唯有滅亡一途。”
“正如,過往紀元中,那無數曾試圖反抗天理,反抗命運——最終卻被歷史大勢的車輪無情碾碎的強者那般。”
聞言,那道蒼老的聲音微微沉默了一下。
“這些道理,我自然清楚。”
“若非如此,我也不會出現在這裡,想要加入守墓者。”
他將目光重新轉向了鐵十字牧首:
“這次聚會結束後,將具體的儀式需求、材料與神降用的信物……用守墓者的渠道傳遞給我。”
……
青銅長桌之上,各種議論又進行了許久方才止歇。
而拉斯特則將自己的一縷精神寄宿在深藍港邪神的雕塑中,就這樣分毫不拉地一字一句竊聽著。
直到這場由守墓者所主導的隱秘集會結束,拉斯特方才將自己的主意識從那道夜世界與現世若有若無的聯絡中退了出來,只留下一縷精神力依舊殘留在邪神鵰塑之中,充當著竊聽器的作用。
他走出了盥洗室,在新生迦南小鎮中,自家客廳的沙發上坐了下來。
然後,他熟練地從櫃子裡取出了茶葉,手法嫻熟地為自己泡了一杯茶。
“看樣子,在格蘭威爾帝國境內,還是有個二五仔存在啊。”
拉斯特回想起了那場會議中最後開口的蒼老聲音。
“能夠無視帝都和王室那邊的戒嚴,甚至是主導一場邪神降生儀式的程序……哪怕在帝國內部,其地位應該也是相當之高,是非常高階別的二五仔。”
“而且,對方似乎是已經透過了守墓者的考驗,準備在事成之後便叛出帝國,正式加入守墓者組織。”
拉斯特回憶起了許久之前的第六紀殘響,自己也在扮演二五仔的時候,那位豐饒傳奇諾亞在邀請自己的時候所描述過的資訊。
“能夠直接成為守墓者組織的正式成員,在永夜石碑上留下自己的靈魂烙印……那單論位格,至少也是真正的傳奇強者了。”
“也唯有真正走出自己傳奇之路的強者,才有資格讓守墓者另眼相看,甚至是主動發出邀請。”
“雖然傳奇強者的壽命極長,以格蘭威爾帝國的底蘊,還有數十年乃至上百年前的前代傳奇存活於世並不奇怪……但一位傳奇等階的二五仔,必然在帝國位高權重。”
“這件事一旦處置不好,應該會引起不小的動盪。”
“當然,這事其實也用不著我來操心。”
拉斯特舉起陶瓷杯,微微抿了一口茶水,感受著沖泡後的茶葉的口感在自己的舌間盪漾,帶著些許的苦澀。
雖然與希爾緹娜立下了婚約,但兩年前的那場婚禮畢竟未能完成,他們還未正式成婚,嚴格意義上來講,拉斯特現在還算是繁星大學的學生,而並非格蘭威爾帝國的人。
帝國內部那些幾十年前,乃至百餘年前曾經活躍過,並且晉升了傳奇位階的強者,拉斯特也並不是很瞭解,想抓內鬼也無從下手。
但這本來也並非他的任務。
在拉斯特的主動干預之下,奧菲麗婭的那具機械人偶也得以成功混入了這場守墓者所組織的隱秘集會之中。
那位疑似帝國內部二五仔傳奇的發言,也被奧菲麗婭給一五一十地記錄了下來。
以拉斯特對希爾緹娜的妹妹,那位第二皇女的瞭解,他絲毫不擔心在掌握了情報優勢之後,奧菲麗婭會解決不了這種內部叛徒的事情。
論及位階奧菲麗婭或許距離傳奇還有些距離,但論及玩弄陰謀人心的手段,拉斯特一點也不認為奧菲麗婭會落入下風。
“而且——”
拉斯特又小小地喝了一口茶水。
他的腦海中,又浮現出了當初在海藍公館之中,與希爾緹娜和奧菲麗婭的父親,那位現任皇帝亞倫陛下的見面。
“這麼大隻,而且是傳奇位階的二五仔……”
“該不會其實早已經被我那個便宜岳父給發現了,但是他卻故意留著沒清理掉,而是準備將其當作未來的魚餌吧?”
雖然與亞倫陛下僅僅只有兩年前在海藍公館的一面之緣。
但就憑那一面之緣的印象,要是亞倫陛下真做出這種放長線釣大魚的操作,拉斯特一絲一毫也不會感到意外。
從某種程度上來講,拉斯特感覺自己和那位便宜岳父還是挺意氣相投的……比起完全的未知,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被動地等待敵人找上門,兩人其實都更願意讓對手的行蹤處於自己的掌控之中,想辦法引誘其上鉤,然後將其一網打盡。
就譬如先前鐵十字牧首主動開口,要當第一個衝鋒陷陣率先神降的排頭兵,便也是拉斯特自己偽造了深藍港邪神的神諭,然後主動指示的。
開玩笑,不怕那些人來,反倒就怕他們不來。
那些隱於歷史帷幕之後的守墓者,還有那些能夠聯絡熾天之檻上諸神的邪教徒們,他們倘若真的鐵了心將自己藏匿起來,任憑外界洪水滔天都不露面,一直當縮頭烏龜……
那哪怕是如今的拉斯特或是晉升了天使的希爾緹娜,也不可能真的將其完全剿滅乾淨,必然會留下不少漏網之魚,成為未來的潛在隱患。
但倘若對方願意主動露面,情況就截然不同了。
不止是守墓者和邪教徒們,正在算計著於登王儀式上將希爾緹娜徹底扼殺……
雖然從未直接溝透過,但拉斯特知道,此刻的希爾緹娜必然與自己一樣,也是想要在這一戰上,將那些藏匿在黑暗中的隱患都一網打盡。
這一戰之後,許多東西都將被改寫。
正如同當初在第六紀的時候,那場決定了文明未來走向,守岸人與守墓者之間的破碎海岸之戰一般。
如此想著,拉斯特將陶瓷杯中的最後一點茶水一飲而盡。
木屋的窗外,夜已經深了。
整座迦南小鎮都籠罩在恬靜的夜色中,淡薄的月光如水銀般傾瀉而下,顯得恬靜而柔和。
正如過去拉斯特無數次返回迦南時所經歷的那樣,只要回到了這座小鎮,回到了這座熟悉的木屋,他便能夠撫平自己的傷痕,讓心靈重新變得寧靜下來。
不過,也就在這時,拉斯特感覺自己的精神力再次微動了一下。
以那道神性為媒介,從西大陸之上,再次傳來了某種若有若無的呼喚。
很顯然,這是那位潛藏在帝都之中的二五仔傳奇,在向拉斯特問詢著降臨儀式的確切需求。
……
西大陸,格蘭威爾帝國,帝都外城區。
平民區的某處廢棄民宅之中。
一道全身上下皆籠罩在黑袍之內,身形高大而乾癟的身影,穿行在民宅的荒廢房間之中,佈置著儀式的道具。
瓶瓶罐罐的液體,不知名生物的殘骸,閃爍著光澤的魔法寶石……
還有一道奇詭的法陣陣紋。
“至高無上的,偉大的黃昏之主,晨昏之蛇——”
“遵循與您眷者的約定,我祈求您允許神降的恩典,賜予吾等降臨所用的聖物,並告知我們神降儀式所需要進行的準備事宜。”
虛幻的禱告聲響起。
下一刻,那銘刻著的符文法陣之上,忽然亮起了微弱的白光。
在微弱的白光之中,一道青銅的雕塑緩緩具現,雕塑上刻印著鐵色的十字紋路,散發著強橫而詭異的氣息。
毫無疑問,這便是神降的聖物無疑。
緊接著,一行行淡金色的文字也在那道黑袍人影眼前的虛空中顯現。
黑袍人緩緩抬眼看去——
“1.將一千斤瘦豬肉細細地切做臊子,不要見半點肥的在上面。”
“2.將一千斤肥肉細細地切做臊子,不要見半點精的在上面”
“3.將一千斤金軟骨細細地切做臊子,不要見半點肉在上面。”
“4.將一千斤熟西瓜細細地切做臊子,不能見半點生的。”
“5.將一千斤生瓜蛋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