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蛟龍未遇,潛水於魚鱉之間,君子失時,拱手於小人之下。
扣鯉擊蛙,誰悲失路之人,英雄末路,卻叫婆娘稱雄?”
夜雨飆血,雷聲滾動,月光撥開雲霧,照著那血淋淋的頭顱,顫抖著一雙棕黃色的眼珠,刀已斷,腹裂腸流。
月蒼白,血豔紅,這疾風暴雨之中,喘著冷氣的人,弓跪著身軀,顫抖的手,卸甲解衣,拾腸入腹,衣服一纏,牙口中,嚼碎一枚丹藥。
丹藥,入喉發出,嗡嗡蟲吟之聲,如群蟲啃食著骨與血肉,這樣的疼,卻是止住了死亡的腳步。
這腳步,屬於一個只剩小半張皮的女人,粉白色天鵝頸下,面板自鎖骨處,斜劈而下,血肉與脂肪赤裸裸暴露在風雨中的跳動。
天鵝頸上,是一副精緻冷白的臉蛋,刀眉微皺,一雙黃金重瞳,盯著那漸漸從血汙中站起的人,不由自嘲道:
“血蟲蠱,沒想到你還有第四枚蟲卵。呵,命也~”
“命也?”少鏢頭狼司,抓住自已血淋淋的頭顱,壓制著鑽心的疼,笑出聲來:
“哈哈哈~,金蟾抱鯉。人有沖天之志,非運不可自通。我拿整個鏢局的命,包括我自已的命,就為賭這次氣遠。顯然,我賭對了。
只是我想不到,堂堂龍威鏢局,竟然也會用這種返璞歸真的手法,來處決他的競爭對手。可惜啊,你身為上位者,那種習以為常的自信,讓你失手了。”
面對死亡的逼近,那剩下小半張皮的女人,嘴角卻是帶著不屑的嘲笑,回應道:
“狼司,當你嘲笑他人命運的時候,那不幸的淚水便已經向你偏移了。”
少鏢頭狼司,一雙棕黃色的眼珠,在眼眶之中笑著,他依舊盯著那剩小小半張皮的女人,彷彿一瞬間兩人回到了那個童年的夏天。
只不過,現在,攻防易手,這次先出刀是狼司。而成年人,分得不再是勝負,而是生死。
看著,那女人的頭顱掉落,狼司甚至不想再問‘為什麼留手?’因為,狼司的時間,不多了,他感到命運的抉擇,正在將他推向深淵。
他在大雨中飛奔,他幻想著,他能趕在那書生之前,可他知道,這群殺手拖了他太長時間。
突兀地,狼司被什麼絆倒了一般,在雨中的泥土裡打個滾兒,才貓起身來。是肉泥,是殘屍,百來號牛家村組成的獵殺大隊,都死了,包括狼騎鏢局的鏢師,都死了。
唯有,那一頂轎子,還柱在那血肉堆裡,那些鏢師至死都要護它個周全,最後的咒符也還貼在那轎子之上。那些鏢師的死相,顯然是村民所為。可,村民是誰殺的?
村民的屍體,四分五裂,沒有任何規律所言。很顯然,這不會是那書生的手法。身為,一個精細的謀劃者,這太不優雅了。
狼司,皺著眉頭,咬著牙,衝了過去,猛地把那頂轎子掀開。空的,就如同狼司,猛地洩了氣,跌坐在地上,喃喃自語:
“誰偷了我的鏢啊,啊?他瑪德畜牲啊,畜牲啊。”
彷彿一瞬之間,這個小小的挫折,就能徹底的把一個少年人擊敗,又或許擊敗這少年的,是太多過去累積的不堪。
可,一個已經失去所有的人,他還能失去什麼呢?狼司,猛地蹦了起來,雙眼裡竟透出仰慕的淚花,他直呼道:
“高手啊,高手,這絕不是一場第三者的博弈。那隱藏的操盤手,他指揮著他的敵人。此刻,敵人已成為,他手中的兵刃。這,就是大師級別的藝術~”
彷彿,一瞬間,在失去的痛苦中,在命運的愚弄中,這個少年猛地覺悟了什麼東西。就那在一瞬間,在一個怪物即將誕生的一瞬間,傳來了風中的溫柔。
那聲音,就如同一位溫柔賢惠的女人,繞指揉過少年的咽喉。
少鏢頭狼司,一雙棕黃色的眼珠,在眼眶之中顫抖,是驚訝,是歡喜,是恐懼,是不可思議,是不甘,是憤怒,為何啊?
可現在,少鏢頭狼司,他的一隻手卻按住自已的頭顱,另一隻手抓住自已的咽喉,發出咯咯咯的聲音。
“別動,頭顱會掉,血蟲蠱治不了這刀傷。”
那聲音,還是如此的溫柔,狼司想不明白,這樣的大師,偏為何會有這樣溫柔的聲音,她會是個什麼樣的人呢?狼司忍不住的說道:
“我真怕你來,又真怕你不來。你來,我便註定必死無疑。你不來,我又怎甘心輸的如此徹底。”
夜風,冷雨,狼司,真得想回頭,看一眼那人的面貌。可耳邊只有遠去的腳步之聲。
狼司,他想掙扎,他不甘心就這樣讓那人走了。就在他下定決心,咬牙切齒時。那人卻說:
“狼司,以你區區少年人資歷,便能察覺到吾之存在,有趣。你教會了我,要尊重每一個生命,即使這生命如螻蟻一般。
而我對你尊重,就是這樣靜靜地欣賞,你對生命的渴望。你這副,求活不能,卻不甘於死亡的滑稽,並不可恥~。”
冷雨,夜風,聞聽此言,少鏢頭狼司,在眼眶之中此刻卻是釋然,卻是不屑。因為他突然發現,身後的那個她,只是一隻被過去扭曲的怪物,而不是一位指揮的藝術家。
那藝術家,本想留下他的命。可他偏被一隻怪物當成了乏味生活中的,一劑調味品。
狼司,他的咽喉處,咯咯咯地冒血,他的口中終於發出了聲音:
“青春美人,卻招愚蠢之夫。俊秀郎君,反配粗醜之婦。
命啊,黎明前的黑暗,總是比黑夜裡,更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