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語如這邊在和汪人中交談著當年的事情。
而愛麗絲已經自己跑到了前廳。
小小的孩子沒有大人帶著很容易就迷失在這一片人群之中。
愛麗絲看著頭頂這一群人,開始害怕和後悔沒有聽媽媽的話。
她想要原路返回找爸爸和媽咪,可卻被人流推著走。
此時周圍越發熱鬧越襯得愛麗絲不知所措。
她不停地後退,突然背後一痛,她眨眨眼睛回頭看過去。
一個高大面色冷峻眉目俊朗的男人正好整以暇地盯著她。
明明那樣陌生,可愛麗絲卻不害怕他,甚至覺得他好熟悉啊。
愛麗絲眼淚巴巴地看著面前的男人“爸爸,找爸爸。”
她的中文詞彙實在太匱乏了,以至於根本說不明白自己此時的真正想法。
此時男人雖依舊一臉冷漠,卻緩緩蹲下身去。
一下子,他蹲下來與她能夠平視。
愛麗絲將男人的面容看得更加真切。
載儀此時也看著眼前女孩這張軟糯的小臉蛋上看出了些許熟悉。
他總覺得,似乎在哪見過她,可隨即有覺得自己荒謬,自己哪裡見過這麼小的孩子?
“爸爸,爸爸。”愛麗絲叫著。
載儀看著眼前女孩這著急又氣鼓鼓的面孔,無端想起了那位故人,他此時心情也好,耐著性子解釋。
“我不是你爸爸,你是要找你爸爸嗎?”
愛麗絲不太會說中文,卻能聽得懂中文,於是連忙點頭。
載儀衝她笑了一下,接著站起身。
他揮揮手,示意身邊的保鏢先退下,自己則拉起女孩的小手。
“走吧,帶你找爸爸。”載儀也不明白自己今日為何如此反常,就這樣在宴會廳裡,他微微彎腰拉著還不足他膝蓋高的女孩走走停停。
這也引來了不少人打量的目光,實在是,這二人長得太相像了。
此時的王語如也在求藥後,收拾好心情準備回去。
卻發現,原本約定好在門口等著的女兒並沒有出現。
她以為愛麗絲又和她玩起了捉迷藏的遊戲,耐著性子尋找了半天后,卻發現根本找不見愛麗絲的影子。
她頓時慌張起來,連忙跑起來,在後院不放過一處角落地拼命尋找。
可最終也沒有找到一個影子,王語如頓時害怕地快要掉眼淚,此時恰好伯納德也等不急見母女二人便來到了後院。
王語如見到伯納德立刻跑過去。
伯納德看到王語如眼角帶淚,連忙將她抱過來,耐心溫柔地問著“這是怎麼了?”
王語如擦了一把眼淚“找不到愛麗絲了,怎麼辦?”
伯納德微微鬆了一口氣,還以為王語如的病症被診斷出了什麼絕症。
“別擔心,孩子丟不了,這周圍都圍了我帶來的人,誰也不能將女兒帶跑,我們好好尋找就是了,不在後院,興許在前廳呢。”
伯納德耐著性子勸慰,王語如這才有些安心下來“那我們快點找,我心裡有些慌慌的。”
伯納德笑得溫柔“好,我們先去前廳看看吧。”
二人來到前廳,也在走走停停不斷尋找,伯納德的眼神要比王語如的眼神要好使,他一眼就看到了不遠處那個小小的身影。
只不過,她的女孩正在牽著一個陌生人的手,那人很熟悉·····
伯納德率先看到,輕輕拍了拍王語如示意她孩子在那裡。
王語如此時也見到了,她著急壞了,沒管身後的伯納德,率先衝過去,去拉愛麗絲的手。
“愛麗絲。”王語如呼喚她的名字。
愛麗絲和載儀都聽見了,二人同時轉身回頭。
王語如原本奔跑的步伐,在看到載儀的臉龐的那一刻徹底呆住。
今朝又聞城頭雪,故人依舊如往日,王語如那一瞬間,心底閃過萬千話語。
載儀同樣也皺起眉頭愣在了原地,從來沒有那一刻能讓他如此失態地盯著一個人看。
他的眼神充滿了不可置信,接著又像是反應過來什麼一樣,低下頭看著那女孩。
“媽咪。”愛麗絲的一聲呼喚才讓王語如回神。
這時,身後的伯納德也匆匆趕來,一把心疼地抱起愛麗絲。
“爹地,害怕。”在被伯納德抱起來後,愛麗絲才敢大著膽子撒嬌。
載儀就這樣鶴身長立看著這本該如此幸福的一家三口。
他的眼眸顫動,不知在這短暫的幾秒都在思考些什麼。
“好久不見。”
他的唇瓣輕啟,目光像是黏在她的身上一般,他半歪著頭,那眼神有些危險。
王語如沒料到,二人的重逢會是如此景象,她還在愣神。
她的表情像是要哭一般,這不是她的本意,可她就是很難開口與載儀對話。
伯納德此時抱著愛麗絲,站在王語如的身後輕輕拍了拍她。
“載儀先生,好久不見,我和我太太都很想你。”伯納德替王語如開口回答著。
王語如微微愣住,回頭看了一眼伯納德,她知道,他就是想要故意氣載儀,可王語如此時卻也不想駁他的面子,就這樣預設下來。
更何況,這幾日和朋友們的交談中,她還不確定要不要讓愛麗絲和載儀相認,若是自己反駁了伯納德,那載儀很有可能看出破綻。
於是,載儀就這樣看著二人。
緩了許久,載儀才又扯起一個笑容,那眼神也變得玩味。
“看好小孩,若是有了危險,你都不能第一時間趕過來,豈不害孩子白白受罪了,有時候及時出現在需要的人身邊,才是最好的選擇。”
載儀饒了一圈車軲轆話,王語如也聽出來了,不過是說,當年王語如中毒之事等事情,伯納德遠在歐洲沒有來保護她。
“好了,老儀,大家都這麼久不見了,見面就友善些吧。”
不知什麼時候,程蝶馨幾人也趕來了就站在幾人身旁。
王語如看著她們三個過來,終於長舒一口氣,氣氛終於不尷尬了。
載儀此時也收起玩味的笑容,恢復了那張冷漠的臉龐,看向李易安。
“李易安,你拖家帶口的來這,是不知道此時的狀況嗎?”載儀一臉嚴肅地說著。
王語如此時看著矛頭調換,於是站在一旁看著載儀。
載儀變了許多,他變瘦了很多,長長的辮子不知道什麼時候剪掉了,清爽利落的短髮要比以前還要乾淨清爽不少,若不是大家都認識這位權勢滔天的王爺,大概都會以為他是個新學堂的大學生。
不過,他倒是變得更加兇巴巴了,此時愛麗絲也眼睛都不眨的看著載儀,小手還不忘揪著王語如的衣服,小聲說著“叔叔兇。”
王語如被她逗笑,輕輕拍了拍她的小手。
“我是真冤枉啊。”李易安無奈地嘆口氣說道。
程蝶馨自是瞭解載儀的面冷心熱,她知道現在局勢緊張,於是走過去輕輕拍了拍載儀。
“這可不能賴我家李大人嗷,是語如姐來求藥的,順便我們也看看你啊,這麼久沒見到你了,你看看你這態度。”程蝶馨在一旁嚷嚷著。
載儀這才回神,他沒再多看王語如一行人一眼,而是偏執地轉過頭去。
載儀也早就不似從前了,他沒有多說,轉身就走了。
他的背影在這白熾燈下,顯得那麼孤獨,只是三年,他卻瘦了太多了。
王語如看著他的背影愣了許久,她的心裡也留下了一個疙瘩。
“語如姐,你的病,醫生怎麼說?”程蝶馨著急地問著。
王語如這才回神將剛剛的診斷說給了幾人聽。
幾人聽後都鬆了一口氣,紛紛勸慰道“這些日子就留在這裡,我們陪著你,別多想,養好身子最要緊,你還有女兒要照顧,語如姐,你不能有事。”
王語如聽著這話愣了愣,她自是也知道這一點,她點點頭。
這天之後,王語如一直住在李易安的臨時府邸。
這裡不算小,王語如和程蝶馨幾人每天就在院子裡閒逛。
王語如卻覺得百無聊賴,這些日子對於她們來說很安逸,可這高牆外的百姓卻不是如此了。
10月10日晚,新軍工程第八營的革命黨人熊秉坤打響武昌起義的第一槍。
漢陽、漢口的革命黨人分別於10月11日夜、10月12日攻佔漢陽和漢口。
此時的清廷才終於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就是不知會採取怎樣的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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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親王府內,載儀此時正頗為慵懶地靠在椅子上,看著從京城趕來的一眾大臣。
“革命黨人這是要翻了天了,這世道究竟是怎麼了!載儀大人,您再不出手,這天下可就要易主了啊。”
“是啊,載儀大人,革命黨人來勢洶洶若您在不出手恐怕事情會更加嚴重啊。”
一眾群臣正在好言相勸請求載儀出兵援助,畢竟載儀也是姓愛新覺羅,皇上倒臺了,對他百害而無一利。
可唯一令他們心虛的就是,生怕載儀記仇,記得當初被罷免回這鳥不拉屎的地方這個仇。
載儀聽著他們嘰裡呱啦說了半晌,才微微抬起眼眸。
“我這朝野中出了名的亂臣賊子,竟然也能幫上大內的忙嗎?”載儀冷漠的語氣不屑地說著。
一聽這話底下的官員頓時覺得一頭汗水,果然,載儀這人睚眥必報。
“您這是哪兒的話?皇上和您是一家人,怎麼會將您劃為亂臣賊子,載儀大人您出手,定能滅掉那群革命黨,重新恢復皇家尊嚴的。”
載儀冷淡地聽著他們說的話,他站起身,修長瘦弱的身影如松柏般屹立在視窗,他輕輕開啟窗戶。
又轉身,看著這群肥頭大耳的官員。
“你們是怎麼做到如此臉不紅心不跳的從腳下那無數貧民身邊走過,衣香鬢影的各種交際不論死活呢?真令人佩服。”
此時的景州城內,因為知道戰爭的開始,物價哄抬,亂象叢生,要比三年前的今天還要貧苦。
眼下的官員一個個面面相覷,看著彼此身上帶著的瑪瑙翡翠又才回神看了看載儀這屋子的簡樸。
這屋子比不上曾經襄王府的富貴華麗,卻也乾淨大氣,群臣似乎也意識到什麼,紛紛掩飾著。
“也許正是國家多了你們這些蛀蟲,才會如此吧。”載儀輕聲說著。
卻無一人敢答話,一個個像是鵪鶉一樣低著頭。
“你們說,這樣的國家,它,還有救嗎?”載儀突然轉過身,問道。
他的語氣不是嘲諷,似乎在真心提問。
沒人敢回答,只是低著頭。
載儀轉過身走了出去。
只剩下這群大臣,起來也不是,一直跪著也不好,對視一眼。
“這下怎麼辦?載儀大人,這是同不同意出兵作戰啊?”
“不知道啊。”
“磨吧,好事多磨,若是載儀不出兵,咱們幾個回去,提頭去相見聖上啊?”一個大臣直白地說著。
其餘幾人也嘆了口氣“若他不救,大清,必遭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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載儀出來回到了後院,推開書房的門,卻發現此時李易安正坐在他的位置上喝茶看書。
“你今日倒是閒啊,不陪著程蝶馨,來我這做什麼?”載儀冷哼一聲走過去。
此時李易安才緩緩抬頭“你請我來景州是為了什麼?幕府的職責所在啊,知道你今日必遭為難,特此前來。”
李易安也不知何時學得和程蝶馨一樣,會打趣了。
載儀依舊不屑,可身子卻誠實地傾過去。
“哦?看來你很懂現在局勢該如何?”
“載儀,我瞭解你,你其實,也想要支援革命黨吧。”
李易安直言不諱地說著,這話很敏感,載儀也不生氣他揣度出自己的心思。
只是繼續聽著他說話。
“可你也猶豫,畢竟,若你不出兵,你揹負的罵名很大,革命黨的人若是真的奪走了政權,也不會善待你,你如今的處境,其實,很危險啊。”
李易安不愧是和載儀做了多年好友的人,載儀的心思被李易安徹底說破。
他早就知道,這個國家若在不創新國體,早晚整個民族都會跟著走向滅亡。
可問題的關鍵便在於,如何才能保全自身的情況下,叫這日月換新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