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景州的時候,已經是三天後了。
一行人來到景州這處便直奔李易安的臨時住所。
李易安剛下朝回來就發現自家門口的小廝盯著自己傻笑,他覺得莫名其妙。
等到李易安準備回書房的路上,突然面前閃過一道人影。
“想沒想我?”程蝶馨跳在李易安的面前說道。
李易安先是驚訝接著臉上露出喜悅的神色“你怎麼來了?”
“你自己來的?下次不許了,自己來走丟了怎麼辦?景州不似京城,這裡民風彪悍,萬一有個危險······”
李易安念念叨叨地關心著,卻被程蝶馨打斷了。
程蝶馨拉著他的手快走“不是我一個人來的,你瞧。”
說著,程蝶馨就指向不遠處屋裡坐著地一行人。
李易安徹底愣在原地,他微微瞪大眼睛“那是語如嗎?”
程蝶馨噗呲一聲笑出來“不是她還能是誰?”
李易安這才大步流星地奔著屋子裡去。
王語如這邊正在收拾行李,見到李易安,也是久別重逢地欣喜。
“好久不見啊安哥!”王語如向著李易安打招呼。
李易安一把抱住了王語如。
是啊,太久不見了。
李易安戀戀不捨地和王語如分開後,才想起來問正事。
“你們幾個怎麼來景州了?”李易安很著急地問道。
宣統三年(1911年)夏天,湘、鄂、粵、川等省爆發保路運動,運動在四川省尤其激烈。
9月25日,榮縣獨立,成為全中國第一個脫離清王朝的政權,把保路運動推向高潮。
至此,大半個中國此時都在鬧革命,轟轟烈烈持續許久了。
他們現在東奔西走,豈不危險極了,更何況,如今他來到這,就確信,景州這地方,必定有一場大戰。
畢竟,載儀地軍隊,大部分都轉移駐紮在了這裡。
王語如雖遠在英國,卻特意關注報紙上對中國的報道,雖瞭解大概,可終歸是外國紙媒,瞭解的少之又少。
看李易安這著急的模樣似乎也能知道,現在整個中國都不平靜了。
“安哥,你不用擔心我們不會有事的。”王語如輕輕拍了拍他。
可李易安還是緊皺眉頭“這幾日,你們能不要出去就不要出去,明白嗎?”
幾人自是沒話說的點點頭。
“媽咪。”一直被忽視在角落裡的愛麗絲突然叫嚷,還不忘拉著媽媽的衣角。
這時,興奮過頭的李易安才注意到王語如身後這個小孩。
她叫王語如媽咪?
他此時也看到了身後走過來的伯納德,像是想到什麼,皺起眉頭看向王語如。
二人不動神色的交換眼神,李易安也懂了是什麼意思。
李易安輕輕咳嗽兩聲,走到王語如身旁小聲說道“等我晚上回來,我好好問問你怎麼回事?”
這語氣王語如為何聽出了些許責怪?
王語如沒來得及多想,李易安就轉身衝著另一個方向走去。
程蝶馨見狀連忙跟在他身後。
“媽咪,媽咪,我不想在這裡待著,我想要閒逛,這裡好無聊啊。”愛麗絲扯著王語如的衣角。
王語如蹲下身,捏了捏她的小臉蛋“你剛剛沒有聽說嗎?我們不能出去,這附近很危險的。”
愛麗絲聽了這話很不服氣,氣鼓鼓地嘟個臉蛋看著王語如和伯納德。
“不,我不要,媽媽,我想要出去玩,你說過的,回了家鄉,要帶我去認人。”小孩子不懂事便隨意將大人的話轉述出來。
這話頓時讓王語如心底一驚,生怕她胡亂說些什麼,而伯納德此時的臉色也不太好。
他緩緩站起身,拉起愛麗絲的小手。
“爸爸和媽媽帶你去附近逛一逛好不好?不過你要答應爸爸,必須一個小時內回來,可以嗎?”伯納德溫柔地笑著,柔情地看著愛麗絲。
王語如輕輕推了他一下,示意他不要這般驕縱孩子。
可伯納德是倫敦出了名地女兒奴,他自是要有求必應。
伯納德輕輕拍了拍王語如的手錶示安慰“別害怕語如,我的人跟著我一起來的,這次我一定能保護好你。”
三年前,就是因為他不在,讓王語如受了許多委屈,他不僅不知道,自己也沒想過主動去多收集一些她那裡的訊息,導致自己一直在錯過。
王語如被他拉住手輕聲安慰著,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說什麼,只好無奈點點頭,算是白白辜負了安哥這一通囑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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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語如和伯納德出了門,到了附近的許多店鋪閒逛,愛麗絲和她年少時一樣,特別愛吃糖。
愛麗絲見慣了歐洲工廠生產出來的糖果,卻沒見過這種傳統的果脯和蜜餞,她看得口水直流。
王語如寵溺地颳了刮她的鼻尖,伯納德則在一旁打趣“小饞貓和大饞貓。”
王語如嬌嗔地推了他一下,三人走出店鋪,就這樣並肩而行。
吃下一枚果脯,不知為何,王語如覺得,和從前吃過的那味道那般相似。
一瞬間,記憶也湧上心頭,讓王語如覺得心頭熱得滾燙。
一場秋雨一場寒,天氣很冷了,兩個大人就這樣拉著小孩並肩走向小巷子。
這副溫馨的場面羨煞旁人,也惹得路過果脯商店的一輛黑色汽車中的人的矚目。
“停車。”
順才聽著冷漠的指令響起,立馬停下車。
不解載儀怎麼突然就要停車,他回頭看過去。
發現此時,載儀正難得歪著腦袋,看向窗外。
載儀透過車窗,看向那溫馨的一家,他望著那熟悉的背影走了神。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那身影徹底遠去,再也瞧不見了,他才收回眼眸。
“大人,怎麼了?”
載儀自嘲式的冷笑一聲“沒怎麼,看錯了人。”
怎麼可能是她呢?
他揉了揉自己睏倦的眼眶,問出聲“武昌那邊什麼情況?”
“據說,革命黨人的勢力在那處聚集,我們要不要······”
載儀笑了笑搖搖頭“你忘了嗎?我可不再是襄親王載儀了,我只是個遊手好閒的兵痞罷了,為何,要參與那些事情呢?”
順才立刻明白了大人的意思,識相的閉了嘴。
“李易安什麼時候來?”
“李大人上午就到了,看你不在府中就又走了,我派人去他府中通知他了,估計這會往回走呢。”
載儀閉上眼睛點點頭,沒有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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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李易安滿了一天也不知忙了什麼。
摟著程蝶馨的腰回到了府邸,恰好看見王語如正和伯納德追著愛麗絲滿院子的跑。
這副一家三口嬉戲打鬧的溫馨畫面,李易安看了都有些動容。
他回來的路上已經挺程蝶馨和他說了王語如和伯納德的事情。
也知道這個孩子是載儀的,可他的心情卻很複雜。
他贊同程蝶馨的想法,畢竟現在的小孩無憂無慮,有些時候,做錯了什麼,不如就一直讓它錯下去。
可載儀和他也是多年好友,這些年來,二人一直相互扶持,才有了今日的境界,這些年,在名利場上,多少人為了巴結他為他獻上各種女人,可他都一直孤寡等候。
他有些私心不希望載儀蒙在鼓中。
他也和王語如一樣在猶豫。
“安哥,你們回來了?”王語如熱情地與他打招呼。
“對了,安哥今日有件特別重要的事情還沒問你呢,你就急匆匆走了。”王語如帶著愛麗絲走到二人身旁。
李易安挑眉“什麼事情?”
“安哥,汪人中醫生被你帶來景州了,我想要見他一面,我最近身體狀況不是很好。”王語如如實說著。
李易安立馬擔憂地看過去“當年的病還沒好嗎?”
王語如不想讓他擔心於是搖搖頭“好多了,只是偶爾不舒服,我最近很不舒服,想要見見汪醫師,看看是不是我蠱毒的問題。”
李易安聽了這話,才終於放心些,他點點頭“汪神醫的確在,今日他家辦宴,正好帶你過去。”
王語如聽見這話,也點點頭,她也想要快些看醫生,她能感覺到,身體有些一天不如一天了。
一旁的愛麗絲聽見這話,立刻興奮地蹦起來“太好了,太好了,宴會party!”
幾人都一臉寵溺地看著女孩,程蝶馨像是想到了什麼。
“她沒有中文名字嗎?一直就叫愛麗絲?洋人的名字?”
王語如被這話說愣住了,的確沒給愛麗絲起中文名字,主要是,她不知道該給愛麗絲冠誰的姓氏。
程蝶馨這話提醒了她,若是想要愛麗絲有民族認同和歸屬感,她也必須有個中國人地名字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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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人到宴會的時候已經正如日中天的熱鬧,汪家都是老派的宴會,辦了許多張桌子,分為前廳後院的活動區域。
愛麗絲從來沒見過這樣的派對,頓時歡欣鼓舞地四處張望。
“想不到,幾年沒見,你們變化都這麼大。”說話的是汪家長子汪守節。
就連曾經那個小不點汪月華也已經長成個亭亭玉立的小姑娘了。
王語如在這感慨時光過得真快啊。
汪人中此時拄著柺杖也走了過來,他一眼就認出來王語如。
“王小姐,許久不見啊。”汪人中還在熱情地和她打招呼。
王語如不甚榮幸,跟朋友打過招呼後,和汪人中走到後院看病。
王語如準備將愛麗絲教給伯納德照顧,可今日不知怎麼的,愛麗絲很粘著她,寸步不離的,不讓伯納德看管。
沒辦法,王語如只好將今日過分吵鬧的愛麗絲帶在身邊。
兩大一小來到了後院。
“王小姐,我把了你的脈象,比前幾年要平穩不少了,可惜啊,就是一點,你是否有心結未解啊?思緒成疾再加上飲食習慣,你這身體現在很糟糕啊。”
王語如認真地聽著“聽您的意思是那我現在的身體狀況和蠱毒無關嗎?”
誰知汪人中神迷地搖搖頭“不是無關,是非常有關係,你那蠱毒還在體內,不得引出,便會損耗你的心血,若你還不注意平復心結,胡思亂想,則會加速那蠱毒吞噬的能力,若你遭遇大痛大悲之事,則會引發毒素抑鬱成疾,不容小視啊。”
王語如聽著這話,有些心思不定,像想到了什麼。
愛麗絲在這個時候卻莫名的躁動,她聽不懂醫生和媽媽說的話,她只想跑遠點去玩。
孩子的玩心大,王語如根本拉不住她的手。
“沒事,這院子很安全,四處都圍了人,來的人也都是家裡人,信得過。”汪人中還不忘安慰一句。
王語如嘆口氣,只得大聲告訴愛麗絲“別亂跑,十分鐘之內必須回來,聽見沒有?”
已經跑遠了的愛麗絲還不忘大嗓門回應“知道了媽咪!”
王語如這會也回神,她心底的確藏著一份心結,她看向汪人中。
“汪醫師能否給我再開幾副藥,我也儘量試著調整心緒。”
汪人中自是沒二話,醉醺醺地掏出一支鋼筆,隨便拿了張紙寫著藥房。
他寫著還不忘邊嘮叨著“你和那載儀大爺一樣的病症,三年前啊,他也找過我,他呀,比你還嚴重,吃了致幻毒物,那東西能夠被精神控制胡言亂語,最主要是副作用極大,載儀大爺現在左手,還總是時不時的顫抖。”
王語如聽著這話,卻突然抬起頭“什麼?載儀,還中過那種毒?”
她那些日子和載儀天天在一起,怎麼不知道這些?
汪人中也有些驚訝王語如不知道,於是和她也耐心地講著。
王語如聽了事情的經過後,徹底有些愣住。
她的心微微顫動,原來,當初載儀說出那些話是收到藥物影響。
她嘆了口氣,雖然瞭解了這些,可王語如卻覺得,二人之間還是有著不可逾越的鴻溝。
她每次夜晚在噩夢中驚醒,都是那晚的內牢,她親手殺死了襄親王。
她和載儀關係的破裂,不僅僅是載儀說過的那些話。
她們之間,即使直到這些,卻也永遠也回不去從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