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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還姐姐一個公道

聽到女孩像是小貓一樣微弱的聲音的伯納德緩緩低下頭,看著已經睜開眼睛清醒的少女,他如同希臘神話中牧羊男孩的臉龐終於有了些許笑意,他用洋文說著什麼,又擺擺手示意司機不用出來了。

伯納德又一次蹲下身,將王語如扶起“小姐,你還好嗎?”

出乎王語如的意料,這個西洋人會說中文。

男人筆挺利落的西裝面料很柔軟,王語如無法用力氣抬起的腦袋,就這樣歪歪倒倒地躺在男人的衣領處,臉頰摩擦到他的黑絲方領節時聞到了男人身上那股好聞的玫瑰花香。

“我還好,謝謝您。”

而此時買完糕點的玉蘭也匆匆趕來,看到暈倒在地的王語如連忙問著“姨太太您沒事吧。”

她立馬擔心地將王語如從伯納德手裡搶過去。

伯納德緩緩站起身“既然你的僕人來了,那我就不在這了。太太,我要先走了,我還有些事情。”

王語如慘白的臉勉強擠出笑意,禮貌地點點頭。

此時的玉蘭快要嚇死了“姨太太我們趕緊回襄親王府吧,讓福晉給你請太醫看看,我瞧您上次的病根本沒有好,不然這怎麼走著走著路還摔倒了?”

而伯納德聽到這話則停下腳步,緩緩轉身“你們是要去襄親王府嗎?”

王語如面前男人高大欣長的身姿突然停下,迎著夕陽足以讓她望到他那湖藍色的眼睛,王語如緩緩開口道“是。先生,怎麼了嗎?”

“我也是要去襄親王府,我們順路,不如你們搭乘我的車輛?我看夫人你的身體應該走不了太遠的路。”

伯納德的聲音很好聽,雖然他的語法順序更像是英國人,可沒什麼口音,反而讓人覺得剛正優雅。

這話不假,此時的王語如渾身無力,這些天的大喜大悲像是急流而下的湍水要將她衝倒。

王語如點了點頭“多謝先生。”

王語如還是第一次乘坐汽車,她只看過,卻從來沒這樣近距離地接觸過,於是被玉蘭扶進車的她,小腦袋左看看右看看的,一切都很新奇。

王語如坐上車安穩了些,才有機會打量這位洋先生。

伯納德此時正慢條斯理的看著手中的檔案,他的手乾淨纖細,無名指上還戴著一個印有翱鷹徽章的戒指,父親曾說過歐洲上流社會的人喜歡戴著家族戒指,一般是一個家族的家主才會戴。

黃昏借來了火把繞紅了整個天邊,那天邊的綺麗也在照映著車窗內的人,伯納德金色的短髮此時如同浮在水面的碎金熠熠生輝。

“還沒問先生的名字。”少女脆甜的聲音在車廂內傳來。

“伯納德·亨利,夫人您呢?”

伯納德身上不知為何會有一股好聞的玫瑰花香,花香味不濃烈卻讓人覺得在這冬日如火般溫暖。

“王語如。”

伯納德聽後紳士的點點頭,算是認識了。

王語如發現這個先生和她印象中的洋人很不一樣,在她的印象裡其他的洋人對他人很熱情,喜歡拉著別人的手說你好。

洋人很愛對陌生的女孩子露出大大的微笑,即使他們只有一面之緣,可這位先生倒是含蓄內斂也不愛笑。

沒過一會襄親王府便到了,王語如再次和這位先生謝過,便先下車,拖著疲憊的身軀走回房內。

寒冬凜雪,一道高大偉岸的人影立於這宏偉的硃色紅牆之外,冬雪染白了他的金髮,他卻渾然不知,伯納德就這樣望著少女離去的背影,晃了晃神。

東北風嗚嗚地叫著,枯草落葉滿天飛揚,黃塵濛濛,混沌一片,簡直分辨不出何處是天,何處是地了。

王語如急匆匆地跑回回了屋內,立馬倒在了木床之上,將自己嚴嚴實實的捂進被子裡。

微弱的燭光之下,她緊緊裹著被褥讓自己不再渾身徹骨的寒冷,可當倒在床上時,那張姐姐積攢了半輩子的船票灑落了出來。

一路上,她都在不停的勸勉自己不要哭泣,可當看到這張被揉的皺皺巴巴的船票,想起了那日的姐姐,一瞬間,屬於兩個人從兒時起的回憶不斷沖刷著她的腦海。

歷歷在目,彷彿姐姐還活著。

她再也忍不住,顫抖的哭了出聲。

漆黑的屋內只有一根殘燭的燈火不斷的明明滅滅,寒風吹開了沒要掩好的窗戶,刺骨的寒風就這樣吹刮。

王語如不知哭了多久,再醒來時,發現自己剛剛哭得昏死過去了,現下才清醒。

她手裡死死握著那張姐姐給她買的船票。

望著皎潔的月亮,她緩緩站起身,拾去眼角的淚水,從未見過她漆黑的雙眸這般堅韌攝人。

她發誓,她王語如,一定要替王嫣如報仇,今後哪怕是去偷去搶用盡任何手段,她也絕不要遭受這麼多的屈辱。

她要將撕破矇昧的謊言,還給姐姐一個清白。

第二日一早,王語如就獨自出門了,連玉蘭也沒帶著。

她隨便穿了一件素衣,便跑去了大理院,憤恨地敲鑼打鼓,等待廳丞斷案。

近日京城接連下了好幾場雪,天空陰沉得怎麼也不肯放晴,白雪簌簌壓彎了梅枝,殷紅的花瓣落了滿地,唯有覆雪的竹枝還立在一片白中。

“堂下何人?狀告何事?”

“民女城北王氏,我要狀告東交民巷巷口西南處的劉家,張愛輝和她母親濫用私刑害死我姐姐。”

“來人,傳張愛輝上堂。”

不一會,巡捕就將張愛輝壓到了朝堂前,張愛輝憤恨地甩了甩官差壓著他的胳膊,惡狠狠的看著跪在一旁的王語如。

“哼,一個小賤人死了,另一個小賤人纏上我了?”

還沒等王語如罵回去,那廳丞就狠狠地拍了一下驚堂木“朝堂之上不許喧譁。”

張愛輝轉過頭望著一臉嚴肅的衙門老爺,也沒敢多說,但轉過頭輕蔑地對著王語如輕笑一聲。

“張愛輝,王語如狀告你殺死你的妻子也就是她姐姐,確有其事啊?”

“哎呦喂,大人啊,冤枉啊,是她姐姐自己不恪守婦道,大半夜同洋人苟且,我不過是動用了些家法,她是自己不爭氣,覺得丟人,自殺的。”張愛輝邊說著邊嗤笑,比比劃劃,根本沒有一點喪妻的悲痛之情。

“王語如,你可有證據是張愛輝殺了你姐姐?”

“回大人,民女前些日子遇到了姐姐曾經的丫鬟,她目睹了全過程,翠竹就在堂下。”

這話一出剛剛還嬉皮笑臉的張愛輝斂起了神色,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王語如。

張愛輝急忙地搶著說“大人,這丫鬟可是偷了我家不少金銀,這事我們整個張家都知曉,我原本是要將她找個人牙子發賣了,結果她偷跑出去。我看這丫鬟分明是為了錢財和逃命故意這麼做的。”

這話讓廳丞有些犯難,他欲言又止,這讓王語如都悄悄看在眼裡。

“大人,民女認為平情段事,枉直分明,樊増祥曾說‘沈君子培亦云,古今政事雖夥,求其切情入理,雅俗共喻者蓋鮮,而因餘之判事為獨有心得’所以您不妨還是請翠竹上前來,依照情理也能判斷。”

張愛輝聽著眼前的小娘們嘰裡呱啦說了一堆,雖然沒聽懂,但他能感受到這個官吏大人似乎在暗暗贊同。

他內心氣得一頓亂罵,恨不得吃了那小娘們。

王語如這話倒是讓廳丞饒有興致地挑了挑眉毛“哦?你一個小女子竟然還讀過《樊山政書》?倒可謂難得,宣翠竹上堂。”

“等等。”張愛輝突然站起身來打斷了廳丞的話。

廳丞氣的狠狠拍了一下驚堂木“大膽,你竟然忤逆本官。”

這次張愛輝非但沒怕,反而站起了身,嘴角勾著欠揍的壞笑,高低不齊的大小眼猥瑣地來回瞟著王語如和官吏。

“官吏大人,我敬你,是給你幾分薄面,你知不知曉我是天主教徒,我家住在東交民巷附近,你可以去打探一下路易斯大人的口風,若是你敢動我,看你這破爛官位還能保住不?”

洋人的基督教在中國的傳播雖不如所願,但並不影響洋人傳教士的積極性。他們或者對教義進行必要的修改或者對中國教民給予特殊保護,透過經濟、身份的特權來吸引人教。

中國教徒樂於依仗教會的庇護,以便在同非基督教徒的訴訟中得到便宜,很多傳教士有縱容、甚至鼓勵中國教民為非作歹的行為。他們往往會對衙門施加相當大的影響,從而產生偏袒基督徒傾軋壓非基督徒進行是非顛倒的裁決。

而張愛輝口中的那個路易斯大人就在東交民巷居住,他的影響可比一般的天主傳教士影響還要大得多,弄不好清廷為了維護那所謂外來使節的面子,還會將廳丞做出不可逆的處罰,誰也不願意碰這個黴頭。

更何況,雖然張愛輝只是張文大人的一個庶出分家兒子,但在朝堂的實力依舊不容小覷,搞不好,讓廳丞例外不是人。

果然聽到這話廳丞猶豫了半分,又看著張愛輝有恃無恐的模樣,甩了甩衣袖。

“罷了,不宣了。”

王語如看見如此情景,頓時氣得狠狠吸了一口氣,如今的清朝積貧積弱受制於洋人,可她沒想到連這主持公平正義的官吏都腐爛到了內裡。

“大人我看你要好好審審了,女人不就是要三從四德,男尊女卑,夫為妻綱?你說我做錯了嗎?”他嘚瑟的模樣狠狠刺痛了王語如的眼。

廳丞立馬不敢多說“是這個理,王氏,你快去處理你姐姐的喪事吧,不要在這裡搬弄是非。”

王語如此時拳頭握得緊緊的,微微有尖的指甲將自己的手心肉快要扣爛,她只覺得自己一同扎進了冰窟窿裡全身徹骨的寒冷,牙齒因為情緒起伏而不停地打顫。

王語如不可置信地站起身“大人,你不能這樣,分明是張愛輝他···是他們張府的人殺了我姐姐啊!是他們啊!”

王語如此時沒了往日的半點冷靜自持,她連話都說不明白了。

“王氏,你敢藐視本官的威嚴與話語?本官現在斷案,這事全是你姐姐與那洋人通姦所釀成的後果,你姐姐是自殺,更何況你姐姐違反了七出,死有餘辜。”

說著,那廳丞就狠狠地拍響了驚堂木,震耳欲聾的聲音讓王語如沒有站住身子,栽了下去。

王語如癱坐在地上緩緩抬頭,看著那朝堂上的幾個大字“清正廉潔”

她嗤笑一聲,接著轉頭看向四周,有麻木的拿著板子的侍衛,有那個道貌岸然的狗官,還有一旁這個的狼狗般的惡人。恍惚間她彷彿覺得這不是在人間,倘若自己身處人間,為何在這大清要如此‘吃人’呢?

要將女子吃得連骨頭渣子都不曾剩下。

她的笑容更甚,接著仰天大笑起來,不過那是一種刺骨鑽心的冷笑,她彷彿接近了瘋魔。

“大人,我看她娘們是瘋了,快快散了罷,我今個還要去路易斯大人那裡吃茶。”張愛輝故意壓低眉眼,一副賊眉鼠眼之相。

廳丞一聽到那洋人的名字,嚇得不敢多說,又急忙忙地拍響了那為了維護公平正義的驚堂木,大喊一聲“退堂。”

這期間,王語如不確定自己是如何走出的這衙門,她渾渾噩噩的,只記得張愛輝那副得意的模樣,她的腦袋不停地嗡嗡作響。

張愛輝是被廳丞傳令壓過來的,所以沒有坐馬車來,要走回去。

走至一人少的小巷子之處,他終於停下來腳步“呵,你個小賤人別跟著我了?怎麼你還能殺了我不成?你也敢?”

在張愛輝走的路上,王語如一直跟著他,看王語如此時木訥恍惚的模樣,張愛輝玩心大發,不足七尺的身軀晃晃悠悠地走到了王語如身旁。

接著又說道“我看你姐死了,你也沒地方去了,你那個酒鬼姑父定不會要你好,不然你跟了我,你讓我快活,我就給你口吃食,如何?”

王語如面對男人的汙言穢語終於有了反應,緩緩抬頭看著他,可手中也拿出了那把匕首,作勢就咬緊牙關狠狠地向著男人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