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席長談,飾非陷入沉思。
墮落是每個術士繞不開的命運終幕,司馬宣也一直對此諱莫如深。
但飾非有一點不明白,如果說,術士們是因為被自已的術式感染,逐漸淪陷瘋狂從而墮落的話,那奇術師呢?
“奇術師沒有血系,沒有術式,除開靈媒,我只是個普通人……”
“即便如此,我也會在嘗試邁進時受到血系三準則的制約?“
他說完,目光恰好落在舞臺上,舞臺上,戲劇仍然在上演,背景的合奏樂在一點一點,耳濡目染,讓兩人不約而同哼出類似的曲調。
這是一種無意識的行為,在不知不覺間,你便被暈染了。
“會的,諸葛先生……”
“當然會的,這也是這幾年來,聯邦終於同意將奇術師作為第七身份,納入七幕劇體系的原因之一。“
“術式和靈媒都依賴於靈性產生作用,而靈性也廣泛存在於萬物之中,即便是普通人,也擁有數量不等的靈性。“
這是飾非知道的東西,事實上,此刻,義眼就能窺探到舞臺上那些作為普通人們的演員的靈性。
“靈性就是一盤沙,它不一定均勻分佈在整個空間之內。”
“你能駕馭的靈性越多,便代表你能對其他實體施加影響,即你主動扭曲現實的能力越強。“
“同理,若是一個實體自身靈性水平含量極低,就代表,它更容易被【現實】這個概念固化,其他實體想要影響它時,就需要施加更多的靈性,整個過程也會變的更困難。“
“由此倒是衍生出了一種特殊的存在,我們將其稱呼為【緘默者】,他們是術式的天敵,天生能夠抵禦大多數術式,當然,你還不需要接觸他們,所以這裡我們暫且先按下不表。“
“前面已經提過,靈性不一定均勻分佈在整個空間之內,在世界上的諸多地方,靈性本身就存在高低差異。“
“但巧妙的一點是,靈性擁有向外擴散的特性,靈性高的區域會主動且緩慢地向靈性低的區域擴散彌補,其以柔和的方式影響靈性低的區域,這同樣構成了現實的一種穩定。曾經是沙漠的地區不知不覺間變成適宜的綠洲氣候,這就是最實際的一種體現。”
但這種平衡和良性的轉化並非一直都能維繫,諸葛先生,仔細想想,假設某個靈性匱乏的區域忽然被一個具備極高靈性的個體闖入,該個體的靈性也在向外擴散,那會發生什麼?”
司馬宣主動向飾非問道。飾非想想,然後,他的腦海裡忽然出現了一道海嘯淹沒沙漠的畫面。
是的,這就是最形象的比喻。世界各個區域的靈性本身存在差異,但只要差異不大,便能以所謂【現實】的表徵進行緩慢演化,從而表現出正常。
但這個差異若是一時間被拉大到堪稱鴻溝的級別,那就不會是一場演化,而是一場災難。
現實將崩壞,整個區域都會呈現出徹底的異常!
“諸葛先生,這個理論並不僅僅適用於空間,人,或者我應該這樣稱呼,每一個實體,都可以被納入所謂【區域】的範疇。”
“而對於人來說,血系,術式,靈媒,詛咒它們就是能作為衝擊的高靈性實體。”
“你接觸的越多越久,你所受到的影響就會越深,直到有一天,你自身的靈性特質被徹底改變了,你身為【人】的現實也徹底崩壞,最終成為了怪物。”
“正因如此,術士才會墮落,而你們高階的奇術師……”司馬宣說到這裡,忽然欲言又止。
他搖搖頭苦笑,然後及時制止了這個話題的進行。
“果然,現在就和你說這些應該還是太早了一點。我也的確不應該給你透露太多,畢竟就是知道這些知識的行為本身,也會受到知識中的靈性潛移默化的影響。“
“這同樣是一種浸染,所以諸葛先生,對於剛才說的話我只希望你記住一點。“
“——永遠不要主動嘗試尋找邁進的方法。“
司馬宣說完,便將手按在飾非的肩膀上。這動作像是在安慰,但飾非又能明顯感覺到,說這句話時,司馬宣揣著其他的心事。
他這裡沒有立場去多做過問。只是在此時,他注意到,舞臺上已經落幕了。
幕布落下,但結局尚未揭曉。
……
……
“司馬先生,我來介紹……”秀秀站在舞臺下,聲音聽上去倒是熱情。
而在她身旁,站著一個精神抖擻的小老頭。小老頭臉上的戲妝還沒卸掉,走過來的時候,讓多羅茜忍不住發笑。
這看上去實在是像只花貓……嗯,一隻比薛定諤先生更招搖過市的貓。
“這位是我們戲團的老團長,梅老。”
“梅老之前是在東國京城唱戲的名伶,一手變臉的絕活出神入化。這次受邀來聯邦也是因為受到了東國梨園會的委託才來的。”
秀秀這邊話音剛落,小老頭那邊便抬起臂上的雲袖,然後輕輕一招。
就一眨眼的瞬間,他臉上那張化了戲妝的臉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張塗的赤紅的臉譜。那是所謂關公之面,東國傳說中的忠義之人。飾非對於這張臉倒是還有所瞭解,只不過,沒給飾非太多觀察的機會,小老頭便又是招起雲袖,將臉換下。
這次,考慮到禮數,他換上的是自已的臉,這臉上沒有過多的妝容修飾,看上去是一個英姿勃發的老爺子。
“嘿嘿,老爺們喝茶,喝茶……”
梅老用雙手托住杯子,禮數周到。司馬宣這邊顯然是對於這禮數算熟悉的,急忙躬身回禮,飾非並沒有那麼多講究,也只是微微欠身後便接過茶水。
當然,要是梅老知道自已現在以禮待之的人,一週前還在蹲大牢,或許表情也會變的僵硬吧。
飾非沒有這種惡趣味,也不想給自已找麻煩,所以他不會揭穿自已的來歷。他抿一口茶,茶水入肚,一時間倒是讓他清醒不少。
“梅老辛苦,剛才的彩排很精彩。“司馬宣由衷地說道。
老頭聽後也是連忙擺手:“只是在賣弄一些不入流的伎倆,真要說精彩,那還是得等回東國,去那梨園會里面聽戲才過癮。“
似乎是見這邊司馬宣和飾非都是東國面孔,梅老特意用了“回“這個字眼。
但他說完之後,表情忽然就黯淡了不少,像是想到什麼,他回頭嘆道:“只可惜那洋人實在不懂這東戲的精巧之處啊。“
“費爾南德董事還算好說話,但那位胖乎乎的先生就要麻煩很多了。“
“秀秀剛才都給我說了,你們也都在門口遇見他了,對吧?“老團長詢問道。
司馬宣這邊點頭,但猶豫了一下,他還是將心裡的問題問出口:
“戲團和米格爾先生有什麼矛盾嗎?我不理解他為什麼會那麼生氣並針對戲團。明明有費爾南德董事之前的招待在先,考慮到董事的面子,他也該好好應對才是。”
“更不用說,戲團本身是受到了聯邦邀請的,考慮到這是兩個國家之間的關係,他也……”
“哼,哪有什麼面子。有的不過是個見錢眼開的資本家而已……”
司馬宣話音剛落,梅老這邊就發出不快的冷哼,彷彿提到米格爾也讓他心情沒那麼愉快。
“這百老匯劇院的大部分收入仰賴於他們那幾個經典劇目,但費爾南德董事在接待我們時,特意將最大的舞臺讓出來,並相應削減了其他劇目的排場和演出次數。”
“這段時間的營業額應該受到了影響,所以,他才會將這個問題歸咎於我們。”
“說到底,在正式演出之前,我們妨礙到他賺錢了,再加上他本身並不看好東戲,所以才……”
“——才想要將東戲戲團趕出去,是嗎?“一直在旁的飾非插嘴道。
梅老轉頭看了看飾非,當注意到這個男人刻意壓低的帽簷時,他微張嘴,但很快,他又點點頭。
“是啊,那男人滿嘴都是什麼惡靈和傳聞,但這明明都是子虛烏有嘛!就是為了把我們趕出去才想出來的說辭。”說到這裡,他話鋒一轉。
”所以啊,老爺們,真是麻煩你們跑這一趟了,要不這麼著,這杯茶算是我給你們賠不是,喝完 茶後你們就打道回府?“
”你們在這裡可調查不出來任何東西的。”老團長滿臉都是諂媚的笑容。看的出來,這是個經歷過摸爬滾打的人,他的變臉技術也的確造詣頗高。
司馬宣聽後倒是並不意外,他露出意料之中的表情,他看向飾非,想要知道他會怎麼做。
飾非只是撇嘴一笑,然後,他從隨身攜帶的公文包裡摸出來一份文件,低頭翻閱。
一邊翻,他一邊說道:“唔……這個嘛,倒是不用急,老團長……”
“米格爾先生的確有造謠來攻擊你們的動機,但我還是喜歡走一遍流程。“
“要是方便的話,我可以問你幾個問題嗎?“
“第一個問題,戲團裡應該有個名叫老陳的後勤人員……”
“他現在在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