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拉一路小跑回到了黛拉小姐的身邊。按照和飾非的約定,她的確什麼都沒有說,只是保持沉默。黛拉小姐見下屬已經處理完了現場,也不打算多做逗留,她再次和克里夫以及司馬宣打了一句招呼之後,便帶著米拉急匆匆離開了國王港。
薰衣草整個部門的人員配置在全聯盟中都是最少的。畢竟要求是化妝師,還要是精通肉體療愈的白朮式,這樣的限制框定了人才範圍。她們的工作極為忙碌,每天都穿梭在城市中,忙著處理術士們的一地狼藉。
時間已經不早了,但至少她們應該還能再做一單。司馬宣目送兩個人離開後,便走到飾非身邊,拿過橘子,將其中一瓣塞進飾非的嘴裡。
“你這次讓我感到很意外,諸葛先生。”
“哪裡讓你意外了?”
“你居然會主動幫伊莎貝爾完成這次任務。”司馬宣一邊說,一邊再次掰下一瓣橘子。他抬起頭,用帶著笑意的目光注視飾非,“你真的很聰明。”
飾非一頓,然後,他意識到司馬宣意有所指,他沉默思考一段時間後,才開口回答:
“這是你給我出的考題,對吧?“
“故意將我留下來和壞女人小姐一起行動,你想要看看我在應對一項聯盟任務時會做出什麼樣的反應。“
“我過關了嗎?“在這個男人的面前,飾非似乎並不需要刻意隱瞞,所以他直言不諱。
而司馬宣也很享受這種相處方式,他輕笑出聲:“出色的超出我的預期。“
“老實說,諸葛先生,如果你在這次任務中表現的太過冷漠或是充滿惡意的話,我可能不會考慮繼續將你帶回密城。“
“但你不僅主動插足,還將意料之外出現的墮落者應付的同樣出色。“
“——這是滿分的答卷。你自已給自已掙來了接下來在密城接受審判時可以打出的籌碼。”
第三瓣橘子被司馬宣遞過來。飾非照吃不誤。米拉小姐給的橘子相當甘甜,並沒有任何澀味。飾非滿足地將其吞下後,略作思考,轉而向司馬宣問道:
“那既然我過關了,現在你能給我透露一下,我即將要接受的審判是怎麼一回事了嗎?”
出乎飾非的意料,在這個問題問出口的瞬間,司馬宣站了起來。他看向港口的方向,目光意味深長。
“你剛才看見那位警長了,他其實來自於一個名叫破碎公社的組織。該組織所有成員都和你一樣,是沒有家族背景的民間術士。內部混亂,因此極其難以管理。”
“長久以來,民間術士分散成各種團體,仰仗其術式,他們對正常的社會秩序發起攻擊。”
“聯盟長期以來的工作內容正是處理他們帶來的麻煩,也因此,聯盟內部對於每一個新發現的民間術士都態度謹慎。”
“他們要對所有這樣的術士進行一次評估,術士範疇當然也包括奇術師。“
“術式,幻想生物,詛咒,靈媒,有太多東西需要對普羅大眾保密了,聯盟會對現有的術士進行登記,並確保所有登記術士都值得信任。”
“諸葛先生,你在奇術司要經歷的就是這樣的一次評估過程。前來聽證的也不僅僅是我們負責奇術師的奇術司,還有三位來自【領頭羊】的審判官。”
“領頭羊?”聽到新名詞,飾非有些困惑。司馬宣也不隱瞞,繼續說道:
“聯盟由三大組織牽頭成立,掌握了十字軍的塵埃教會和負責檔案館的長生庭,兩大組織都歷史悠久,無比古老,擁有絕對號令的資歷和威望。”
“但唯獨,剩下的這個組織,其誕生時間不過區區百年,卻迅速積累實力足以與兩大組織分庭抗禮。有傳言,聯盟的成立意見最初就是由其提出。
”當世最強大的術士組織,也是最有權勢的勢力——黃金俱樂部,其成員全部出身名門望族,說是掌握了全世界百分之八十以上的財富也毫不過分。“
“他們一手創辦了聯盟最初的部門——領頭羊,針對術士制定了聯盟的法條並擁有修改權。這其中,自然也涵蓋了司法權與督法權。“
“你作為一個奇術師,不,應該說是術士的價值會被他們進行考量與判斷,並最終審判,你是否對當前的術士社會具有危害。“
“在聯盟內獲得認證和認可的奇術師雖然不在少數,但對於諸葛先生你來說情況特殊。“
“因為我的師傅是那個老頭是嗎?“飾非立刻領會到其中原因。司馬宣微笑點頭。
“這是我們無論如何都無法隱瞞的事情,畢竟你現在的一身本領的確是跟著來自共研會的梅花8學來的。“
“考慮到梅花8和共研會的前科,他們必須更慎重的思考衡量。“
“原來如此,雖然事前已經有所預料,但難怪你會說這是我自已掙來的籌碼。“話說到這份上,飾非自然不會不明白。
是司馬宣給了他這個機會……他必須要借這個機會向聯盟證明,相比起他的出身,他的能力本身更有價值。
“但是……墮落者嗎?“飾非也情不自禁看向港口的方向。瓦格納的屍體還留在港口,他被燒成了一塊焦炭,化作雕像立在原地。
扭曲蠕動的血肉形態在飾非的腦海中揮之不去,他想到司馬宣來支援時說過的一句話。
【每個術士的終末都是這樣,這是他們不可避免會落入的深淵。】
當術士沉浸在戲中,變成瘋子的時候,他們就會墮落……既然如此,假如說奇術師向前邁進也是在逐漸沉入這七幕劇當中,到時候,自已也會變成這樣?
螞蟻從旁邊爬過。後面的蟻群經過,不知不覺間,它們又蜿蜒成了一個死亡的漩渦。
螞蟻對此渾然不知,他們繼續在前進。
“我會幫你的,諸葛先生……”司馬宣忽然開口打斷了飾非的思緒。飾非抬頭看,看著司馬宣將最後剩的一瓣橘子塞過來。
“我認為你這樣的人對於這個世界非常有價值,所以我會幫你。“
居高臨下,司馬宣向飾非伸手。飾非抬頭看向司馬宣的臉龐,這個男人一臉沉毅,表情讓人看不出在想什麼。
他猶豫片刻後,伸出手接過最後一瓣橘子,然後,他用另外一隻手抓住司馬宣,從地上起身。
“那先幫我一個忙,帶我去趟港口倉庫。”
“倉庫?去那邊幹嘛?”司馬宣不解,問道。
飾非嘆了一口氣,眼中流露出一絲陰狠之意:“去拿我的第二個籌碼……”
“有一件事情從我來到國王港警所的時候就想確認了,現在正是時候。“
……
……
漢斯·納科夫是上個月加入的勿忘我,今天他初次出勤,所以顯的有些緊繃。
他清點好要使用的遺忘魔藥,來到了國王港的倉庫區。然後,他敲響面前安保室的大門,向裡面打招呼。
“老尤金在嗎?”
“在的在的,您有何貴幹啊?”頂著酒糟鼻的老頭從安保室裡面探出頭來。老頭向漢斯禮貌地微笑,然後,他看著漢斯拿出事先準備好的政府人員的證件。
“這還真是稀奇事,剛送走兩個警察呢,現在又迎來政府的人……這小小的國王港今天發生什麼事情了?”
他從安保室裡面走出來,順便拿了一瓶水,遞給漢斯。
“看打扮,您是帝國人?”
“唔……”漢斯一時間不知該不該回答。老尤金立刻大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可不會認錯,這種嚴肅古板的作風和我在這港口見過的帝國人一模一樣……”
“挺好,有你這樣的帝國人能在聯邦出人頭地真是很少見。“這句話老頭是用帝國的日耳曼語說的,漢斯表情詫異,對於老頭說出的語言顯然相當意外。
但很快,他想到了自已的工作,他從隨身攜帶的手提箱中拿出了一管封裝好的遺忘魔藥。
“老先生,把這個喝了吧。”
“嗯?這是什麼?”
“能幫助您忘記噩夢的寶貝,您看過我的證件了,我秉公執法,所以不要讓我為難動用強迫手段,您能乖乖喝下去就是最好的。”
漢斯將手中的藥管輕輕搖晃,裡面盛裝的魔藥立刻散發出綠色的熒光。他不需要有所顧忌,因為只要服用魔藥後,這位老先生就會連他們見過面的事情都忘記掉。
他什麼都不會記得,關於今天下午,他只會記得自已在安保室的躺椅上舒服地睡了一覺。
“你想讓我忘了那兩個警察和剛才港口的大火?”老尤金表情微變,繼續向漢斯確認。
漢斯不予回答,只是重複道:“喝了它,不會有事的。”
老尤金聽後低下頭,他仍然不去接魔藥。這樣僵持了一段時間,以至於漢斯開始考慮要不要對一個老人家強制執行的時候,老頭忽然發出一陣輕笑聲:
“魔藥的保質期不會太長,一般當天使用,很少會有魔藥集中調配好之後,再經過長時間的運輸送往異地使用。”
“但你手中的這管魔藥並沒有現場進行調配,想想也是,如此大劑量的訂單,現場一個個去調配比例怎麼可能實現。”
“那麼問題,天使投資公司究竟是怎麼做到的?他們用了什麼方法讓遺忘魔藥的功效長久保持還方便攜帶?”
“你們究竟用了什麼特殊的材料呀,我真的很好奇。”老尤金忽然抬起頭,笑容變的捉摸不透。但他剛才說的話卻原原本本灌進漢斯腦中,宛如一道驚雷炸開!
魔藥,公司…….這些東西不應該是一個普通的老頭該知道的,眼前這老東西,他究竟是什麼人?
心中湧現這個想法的瞬間,漢斯便親眼看見這個老頭的臉皮變成了一灘爛肉,他瞪大了眼睛,驚恐地看著這個老頭的臉開始蠕動。
臉上像是長滿了蛆蟲,蛆蟲蠕動爬行,重新排列組合,轉眼間為老頭換上了另一副面孔。
要是飾非站在這裡,他一定會對這張臉驚叫出聲——這是諾蘭典獄長的臉。
“當我沒問吧,你人在聯邦,公司肯定不會告訴你這種級別的秘密。”
“但我要感謝你提供的魔藥樣本,我一直對它很感興趣。”
他從口袋中拿出了一張紅心7的撲克牌。他走過來,將其放進漢斯的西裝口袋裡。然後,他拍了拍漢斯的肩膀,就這個瞬間,漢斯失去了意識。
在漢斯最後的記憶裡,他只注意到這個男人在將魔藥灌進自已的嘴裡。眼前蒙上黑幕,魔藥生效極快。他清晰地感受到自已的記憶在退卻。
他迷茫地看向四周,他注意到一群孩子悄悄從角落裡探出頭來,正緊張地向這邊張望。
孩子們手裡都拿著一顆彈珠,顏色各異的彈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