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刺命中了血肉,傷口正是標記。
而此時此刻,置身於水幕中的瓦格納被一個巨大的鏡面照射著,它身體的一切細節在司馬宣的眼中都無所遁形。
飾非做出標記的瞬間,司馬宣的匕首就直接在它的身體上開啟了一道豁口。與此同時,第二把匕首緊隨其後,僅僅一個照面,那正在發動風暴術式的彈珠就已經被破壞掉了一顆。
場間狂暴的風速開始減弱,這同樣會導致嵐間櫻的攻擊速度有所削減,但這並不代表詛咒本身會喪失攻擊性。
相比於靈媒,詛咒的可怕之處在此時彰顯無遺。即便速度減弱,兩把刀刃同時挪移的瞬間,還是精準地將瓦格納的身體切成兩半!
術偶的速度很快,嵐間櫻的切割位置都是術偶標記過的彈珠所在地。
豁口同時出現,最後的兩枚彈珠就嵌在其中,第二顆風暴術式的彈珠和火焰術式的彈珠分別嵌在兩側。
畢竟是報幕員,司馬宣在觀察資訊這點上做的太出色了。兩把匕首幾乎同時貫穿了其中的彈珠,龐大到讓人感到壓抑的靈性霎時間便從其中迸發!
瓦格納在哀鳴……巨大的血肉肉團之中,不斷髮出如野獸般的嚎叫聲。
這樣的聲音並不能打動飾非。隱藏在面具下的臉毫無表情,下一秒,術偶出現在血肉的正前方,用手中的毒刺對血肉完成了貫穿!
懸掛在周遭的瀑布水幕在這一刻停止了流動……瀑布化作了一場暴雨,從天而降,浸溼衣襟。
“不……我不能停下……”
“我停下了……這個港口該怎麼辦?“瓦格納的聲音聽上去已經扭曲,那帶著些許尖銳,如蟲豸一般的嘶鳴。
他在蠕動?一邊顫抖一邊蠕動……
在被破壞了四顆彈珠的媒介,全身都被切的支離破碎的情況下,它居然還能強行移動?
飾非控制術偶向前追過去,手中的毒刺再次舉起,但那團血肉中忽然又現出一對眼睛,飾非警惕地以為那是另一對彈珠媒介,立刻就想要將其刺穿破壞。
但在下手之前,術偶的動作忽然頓了下來……
——那對眼睛在痛哭流涕,那是瓦格納自已的眼睛。
飾非忽然猶豫,但那團眼睛中包裹的靈性卻像是一朵蓮花一般瞬間綻放……
烈火,海浪伴隨著風暴,如一顆炸彈,在港口炸開!
……
……
“魯道夫·耶格,帝國人,十年前透過審批,以資深銷售員的身份進入聯邦。”
“進入聯邦頭兩年在大都會混跡,生活富足,但經濟危機發生後,狀況急轉直下,因國籍身份和年齡原因無法繼續工作,近年輾轉金斯波特並加入破碎公社。”
“契柯夫·阿布拉莫夫,羅曼諾夫王國滅國後出生在北境禁區,東西伯利亞,先後在東國,西奈半島流浪,後跟隨西西里的貨運船偷渡入境金斯波特,多次在浪道區域犯下偷竊與搶劫罪,上了警方的通緝名單。“
“還有……漢斯·瓦格納,父母均是帝國的偷渡犯,但因其在聯邦出生,遵循聯邦法律授予聯邦國籍。在國王港的棚屋區長大,成年後參加警察系統的考試,成績優異,成為警察。“
“但上面考慮到他的出身,並不會將其調往中心轄區,而是一直將其工作地點放在棚屋區。“
“多次在轄區內打擊黑惡勢力,多次聯合執法,幫助解決了附近的幫派火併事件……”
“真是漂亮的履歷,但可惜……”克里夫站在國王港警所的門邊,一邊翻動手中的文件一邊用遺憾的語氣說道。
他注意到在文件最下方有做一個標記,這個標記正是這次司馬宣和他都會趕來支援的原因。
——漢斯·瓦格納,於十二年前加入破碎公社,中間一直秘密幫助公社吸納成員,魯道夫和契柯夫都是被他吸納進組織的。
破碎公社雖然名義上為一個組織,但其內部管理極為混亂,作為極端術士而言,他們構成了全聯邦接近百分之七十的極端術士危害事件。
港口遠處此時突然傳來一陣震耳欲聾的爆炸聲響……而後,一道沖天的火柱伴隨滾滾濃煙在克里夫的眼鏡倒影中升騰而起。
爆炸產生的衝擊波此時開始對港口區域產生橫掃,尤其是那猛烈的風暴,它匯聚成龍捲,開始將集裝箱全部捲上天空。
“該幹活了……”克里夫嘆了口氣,像是對此早有預料,而就在此時,他身旁警所的大門裡有一群穿黑西裝,頭頂卻戴兔耳禮帽的人魚貫而出。
這些人手中無一例外都拿著一根類似手杖的器具,他們在警所門口一字排開,然後,動作一致,他們將手杖立在地上,開始往手杖中灌注靈性。
一個規格巨大的術式正在被他們發動……以其所在地為圓心,靈性匯聚,然後向四周張開了一個光罩。光罩從內向外看就是團流光,會遮蔽外界視野,但假如換個角度,從外往裡窺視,你所見到的,就只是偽裝過後,風平浪靜的國王港。
結界內外,彼此不可見……這個光罩,顯然是一個巨大的結界術式!
克里夫趁此機會瞄了一眼這些西裝人胸口彆著的徽章,和他們頭頂戴著的兔耳禮帽一樣,那是一隻兔頭剪影,碩大的兔耳作為徽章來說相當顯眼,這些人又不約而同保持沉默,此刻場面有些詭異。
作為奇術司的專業後勤人員,這並非是克里夫第一次和他們合作。這些人來自於聯盟的專業部門——【白兔子】。其背靠聯邦中歷史最悠久的術士組織,同樣,也是當時牽頭建立聯盟的三大組織之一——【記憶圖書館】。
【白兔子】擅長使用名為【斯克蘭頓錨】的靈媒,即他們剛才手中所展示的那根手杖,該靈媒由偉大的檢票員術士——斯克蘭頓發明,其作用很簡單,只有兩種。
其一,匯聚龐大靈性,從外部強行破開某個結界。其二,如現在這般,匯聚靈性,施加龐大的空間阻斷。聯盟需要在大型城市中施工的時間並不少,只有施加空間阻斷,才能保證術士們的術式不影響到光幕外部的正常社會。
對於這次任務來說,白兔子們已經算是遲到出勤。他們通常應該在任務開始前就趕到並施加阻斷,而非過來給即將要產生的靈性失控擦屁股。
“千鈞一髮啊,司馬先生。“克里夫看著光幕落下,從港口爆發出的那道風暴撞擊到光幕後並沒有繼續向外產生逸散,他鬆了一口氣。但同時,他向港口眺望,表情困惑:
“但你這次好像真的帶了一個不得了的人回來。就算愛麗絲小姐跟在旁邊,能處理掉一個【墮落者】也絕不簡單。“
……
……
光幕落下的剛好,司馬宣第一時間就察覺到了那團血肉中的靈性即將失控,但就在他打算提醒飾非不要太過靠近時,他注意到來自白兔子們的光幕已經落下。
如此一來,倒是能控制住那個爆炸的威力了……
爆發出的火柱瞬間就被光幕鉗制並收束在極小的範圍之內,司馬宣看著瓦格納在被自已的火焰焚燬併發出慘痛的嚎叫聲,而他此刻所能做的,只有脫下禮帽,為這位已經化作怪物的警長感到悲哀。
他明白這團血肉意味著什麼東西……因為這就是術士的終末。
是每個術士都不可避免,最後會經歷的滑下深淵的時刻。在術士界,這是不能說的,眾人皆知的秘密。
每個人都對此恐懼,每個人都試圖避免,但最後,每個人都無路可逃。
塵埃教會曾極富宗教性地給了這種狀態一個名稱——【墮落】,聯盟沿用了這一傳統,以此稱呼所有不幸抵達這一步的術士。
“血系三準則之一,使用血系追求力量,若不對力量加以控制,過度使用必定瘋狂,然後【墮落】。“
“血系三準則之二,追求血系是一條無法停下的道路,行至最後一幕,等待我們的仍是瘋狂,然後【墮落】。“
“血系三準則之三,對以上兩條準則的反抗必然失敗,此路無法回頭。失敗的結果仍是瘋狂,然後【墮落】。“
司馬宣看著被烈火焚燒的血肉,輕聲呢喃在術士中人盡皆知的三大準則,每個術士在踏入七幕劇的那一天都會被告誡這三條準則,因為這三條準則已經昭示了他們的結局。
他們是一群命中註定的瘋子,是一生都將沉浸在戲劇中,逃不出來的表演者。
瓦格納發出更痛苦的慘叫聲,而飾非此刻的臉被面具遮蔽了,沒人知道他現在是怎樣的表情。
他只是繼續操縱術偶向前走,然後,毒刺刺出。數秒後,這痛苦的嚎叫聲也徹底停止了。
血肉中的那兩隻眼睛還在目視前方,瓦格納的想法和願望全部寄託在這道視線中。
螻蟻看向何方?螻蟻因何而亡?
“真可悲,真不敢想象自已以後的【墮落】會變成何種情景……”司馬宣在身後呢喃。
飾非此時終於回頭,他抬頭看向男人:
“會沒事的吧……”
“這可難說,諸葛先生,畢竟當我們走在這條路上的時候,就已經一去不返了。“
“我們停不下來,只能一直向前,但誰知道前面的是終點還是沒有盡頭的漩渦呢?”
司馬宣收回兩把嵐間櫻,確認兩把詛咒合而為一後,他長舒一口氣,他走過來,拍拍飾非的肩膀,他並沒有注意到,在港口停靠的船的甲板之下,一群螞蟻在圍繞著一隻行軍蟻的屍體永無止境地繞圈。
“諸葛先生,這是我唯一的願望……”
“我希望我到時候能死的體面一點,不要像個狼狽的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