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術式?”愛麗絲詫異道。但隨後,她立刻下意識地想要否定這個可能性。“這怎麼可能?”
那男人已經被屍香魔芋的香味給腐爛透了,胸口大面積的潰爛甚至能看見裡面的內臟。在這種傷勢之下,別說是催動術式了,就算是想要繼續保持行動都是問題。
這火焰哪兒來的?是誰在進行操控?
正詫異著,愛麗絲不得不將目光放在那片火海之上。火焰幾乎在一瞬間就連成了一片,然後繼續向集裝箱的位置擴散。
火勢不容易停下,而被圍困在火海中心的人就更不容易逃脫了。騙子先生剛才可是正面接了那一發火線的,既然如此,僅僅只是一個奇術師,正面沒有任何防禦能力的他會變成什麼樣子?
愛麗絲急著想要確認情況,而在火海之中,飾非也滿臉詫異地看著貫穿了自已手腕和腳踝的傷口,一陣難以忍受的疼痛感正在渾身上下發酵。
他的肌腱和神經此時都被剛才那一發火焰給切斷了,他根本用不出力氣。
更加洶湧的如風暴一般的氣流捲過他的臉龐,瞬間便劃出了幾道切口。
他意識到什麼,立刻抬頭看去,便看見一顆彈珠正懸停在他面前高速旋轉,正在發動更加可怕的風暴術式。
不……這也不對……使用風暴術式的瓦格納已經陷入夢中了,既然如此,這術式是怎麼展開的?
飾非的視線終於越過風暴和火焰,抵達瓦格納所站的位置。而僅僅只是對其瞥視了一眼,飾非就感覺到自已的心臟要停跳了。
——四顆彈珠……居然同時有四顆彈珠懸停在瓦格納的身邊。
兩顆屬於他自已的風暴術式,一顆重新被控制而來的火焰術式,以及,原本落在了海里,現在也被他召回的波浪術式。
四顆彈珠,三種靈性……這不可能,他只是一個囚徒,第二幕的術士怎麼可能同時控制這種數量的媒介?
飾非站在原地頓住,但他剛才的那一次瞥視成為了連鎖反應。他看著靈性同時在四顆彈珠之上膨脹,而後,靈性們以誇張的速度在各自的區域捲動起對應的元素!
元素們在朝著飾非逼近,就要向他發動攻擊!飾非沒意識到自已需要規避這個攻擊,他瞪大了眼睛,腳踝因為被切斷肌腱動彈不得。
“愣著幹什麼?趕緊跑啊!”耳旁傳來女孩的聲音。愛麗絲不知道什麼時候衝進了火海,用最快的速度將飾非抱在懷裡。
同為術士,她倒是察覺到了對方所發動的術式,但作為第一發攻擊的火線實在是太快了,就算是察覺也難以提醒。
她下一步做出的決策也只能是衝進火海以身犯險,而就這一個照面之間,由三種元素所構成的混合術式的攻擊已經到了面門,憑藉肉體根本無法躲過去!
“砰——”
術式中蘊含的靈性互相擠壓碰撞,然後,被壓縮在極小的一片區域內徹底爆開。
術式所捲起的混合著燃燒火焰的海浪衝垮了集裝箱,隨之而來的,是猛烈的風暴將整個港口夷為平地。
……
……
瓦格納站在噩夢中——
他看著二十歲,第一次穿上警服的自已正在興高采烈地整理警所的案宗,然後打算出去巡邏。
他自小在港口的棚屋區長大,成年後成為警察,所選擇的轄區自然也是棚屋區。
這個社會歡迎年輕人,因為年輕人擁有自已的想法。那麼對於當時的瓦格納而言,他對於自已的工作和未來抱有何種想法呢?
他的父母都是偷渡的帝國人,而身負帝國血統的他在幼年自然無法離開這片棚屋區。
“那自然是將罪犯們緝拿歸案,給棚屋區一個穩定的秩序吧。”年僅二十歲的瓦格納當時是這樣回答自已的前輩的。
他對這裡有感情,而對於當時所有的世界只侷限在這一個棚屋區的瓦格納而言,他的夢想僅僅只有於此。
他和前輩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兩個人都喜歡在飯後的黃昏蹲在地上看螞蟻。
有些時候,螞蟻喜歡在地上繞圈。螞蟻大軍會在地上旋成一個漩渦,它們不知疲倦,一直向前行走,直到筋疲力盡,徹底死去。
“螞蟻為什麼要這樣?”
“帶頭的行軍蟻留下了錯誤的費洛蒙,而後面的螞蟻別無選擇,只能盲目相信費洛蒙裡所攜帶的資訊。”
“螻蟻因何而亡?“
“並不是因為行軍蟻的錯誤引導,而是因為……”
“螻蟻們啊,總以為自已行在正確的路上。它們總覺得,只要沿著這條路繼續走下去,就終有一天,可以回家。”
黃昏的陽光裡,前輩點燃香菸的菸頭忽明忽暗地閃爍。瓦格納抬頭,看著一批新的流浪漢入駐了棚屋區,而在不遠處,也有一批新的螞蟻開始行軍。
……
……
“我說了多少次,那個倉庫的事情不用管。”在封閉的審訊室裡,前輩頭一次發這麼大的火,他用手拍擊面前的桌子,向瓦格納發起呵斥。
但瓦格納對此並不服氣,他瞪大了眼睛,試圖反駁道:“我們有證據,前輩。”
“證據?什麼證據?”
“我拍到了幫派強迫流浪者和工人們幫他們在倉庫里加工黃金葉!”瓦格納拿出照片,一臉興奮。
前輩用餘光瞥視那些照片,照片上,交易的證據清晰可見。的確算的上是鐵證。
前輩皺起眉頭,將照片拿過來反覆看了幾遍,許久後,他長嘆了一口氣道:“這還不夠,這只是物證,在法庭上起訴的時候,你還需要找到證人的證詞。”
“我已經安排好了,今晚我會和一個工人見面,他說他能為我們提供證詞。”像是早有準備,瓦格納眉飛色舞地說道。然後,他揮了揮拳頭,做出勝利的手勢,“這下我們終於能把紮根在棚屋區的這顆毒瘤給拔出來了。”
“從那倉庫裡流出來的黃金葉不知道害了多少棚屋區的人。”年輕人興奮地喋喋不休,說個不停,而經驗豐富的前輩卻保持沉默,像是在思考對策。
終於,他起了身,按住瓦格納的肩膀,將年輕人穩在這小小的審訊室裡。
“告訴我,你今晚和證人見面的地點。我去收集證詞,你在審訊室裡準備起訴的材料。”
“啊?只有前輩你去?”
“你信的過我嗎?”
“當然……”
“那就乖乖聽話,沿著我給你安排好的路走。“前輩點點頭,然後,再次沉重地嘆息一聲。
“這次,我去。”
……
……
今夜有雨,暴雨不息——
瓦格納慌張地在雨夜中狂奔,一路跑到港口之後,他嗅聞到空氣中散發出的血腥味。他順著血腥味繼續跑,很快,在一艘漁船的甲板下,他看見了渾身都是血,傷口已經被冰冷的雨水泡的發白的男人。
男人還剩最後一口氣,看著瓦格納跑過來,他擠出一絲笑容。
“還好沒讓你過來。”這幾乎是他用盡全力說出的最後一句話。瓦格納要被這甲板下瀰漫的血腥味給逼瘋了,他發出歇斯底里的叫聲,但叫聲很快被淹沒到外面的暴雨裡。
“誰幹的?都他媽誰幹的?是那群毒販子嗎?”他跑過去試圖用手捂住前輩傷口中溢位來的血。但血早就流乾了,他什麼都沒堵住。
他只能這樣一遍遍地質問道,而男人氣若游絲,他對瓦格納笑:“不是他們……”
“我不是早告訴過你嗎?螻蟻因何而亡?“
“他們早就回不了頭了,他們只能逼迫自已相信,他們就行走在正確的道路上。”
“哪怕這條路是有人故意給他們指錯的,哪怕他們的前進毫無意義,只是在原地兜圈子,他們都相信,這是回家的路。”
“若有人擋在這條路上,他們會先把那個人撕碎,然後再繼續前進。”
“這就是這個時代的可悲之處,年輕人。”前輩將手放在瓦格納的臉頰上,然後,指尖在其臉龐留下一道醒目的血跡,“時代歡迎有想法的年輕人,但時代會拒絕與自已想法不同的年輕人。”
“聽我一句勸,別再查那個倉庫了。”
“就算螻蟻們同意,你也取得不了任何結果。”
“幫派,資本家,這些人都虎視眈眈站在一旁,他們都等著螞蟻筋疲力盡,倒在地上成為美味的盤中餐。”
前輩說完這句話之後,手就徹底垂了下來。他閉上了眼睛,在暴雨中小憩。
與此同時,一隻行軍蟻悄悄爬進一旁甲板的縫隙中,然後,它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時候,悄然死去了。
……
……
“螞蟻……螞蟻……螞蟻……”
站在噩夢中的瓦格納一直在重複這句話。他目光呆滯地看著地上的甲板,看著螞蟻們在行軍蟻的屍體附近圍成一圈死亡螺旋,然後不知疲倦地向前行進。
一場註定沒有盡頭的行軍……一件註定沒有結果的事情……
“螞蟻……螞蟻……螞蟻……”
腦海中有碎裂的裂片在不斷閃回。那都是些什麼時候的事情呢?
他從某人手中接過了一枚彈珠……
他血洗了一個倉庫……
資本家們大發雷霆,給警所下達壓力,要求徹查濫殺無辜的罪犯……
他們註定無功而返,因為始作俑者只是一隻在不斷前進的螞蟻……
他變本加厲…….
他要繼續前進……
他說服了幾位同鄉加入自已,其中有個禿頂的男人,名字叫魯道夫……
他們在城市周遭大肆獵殺,不顧一切向外釋放傷痛與死亡。
由此,執念漸深,他做的到……如此下去,就算是那些等候在路旁的螳螂與黃雀,他都能將其撕裂!
“螞蟻……螞蟻……螞蟻。”
“前進…….前進……前進。”
瓦格納抬起已經被血染紅的雙手,他迷茫地抬起頭,看向四周。四周都是巨大的螞蟻,它們圍繞著自已,不斷在繞圈前進。
他成了螺旋的中心——那隻早應該已經死去的行軍蟻。而此時,在他的腳下,仍有螞蟻漩渦在前進。漩渦一層套著一層,在視線中無限延伸。
他逃不出去了……他被關在這無限的囚籠裡,找不到出去的路了…….
“我是一隻螞蟻……”
“我要……不擇手段的前進…….“他發出低語呢喃道。
在他沒有意識到的情況下,他在這戲中……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