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匿名電話?”愛麗絲聽見之後明顯來了興致。一般而言,會匿名報警的人無非出於兩種目的。
一,他與嫌疑人關係緊密,所以害怕洩露身份遭遇不測。
二,他本人便身份敏感,即便面對警察也不希望洩露行蹤。
那在這次事件中,打出了匿名電話的人屬於哪一種呢?愛麗絲用目光示意瓦格納所長,所長自然心領神會。他先是用責怪的目光多看了一眼那位名叫希林的年輕獄警,但也無可奈何,只能從桌子下拿出報案的記錄本。
按照印象,他很快找到當天的筆錄文字。
“是暴風雨那天晚上?”飾非瞥了一眼,注意到日期和時間,多嘴問了一句。
希林立刻點頭回答:“是的,就因為是暴風雨,所以我才對這通匿名電話格外印象深刻。”
“電話裡說了什麼嗎?”問這個問題的是愛麗絲。
“不……有關這個……”希林有些犯難。
瓦格納所長在此時找到了對應的筆錄,然後將文字推向愛麗絲:“電話裡什麼也沒有說,警司小姐。希林當時彙報說只在電話中聽見了風聲和人的喘息聲。“
“既然如此,不是有可能只是惡作劇電話嗎?“愛麗絲好看的眉頭皺了起來,顯然,這個動作讓年輕的獄警感到措手不及。他一下就很慌亂。
“不……不不不,我覺得這應該不是惡作劇……”
“你為什麼能做出這種判斷?“愛麗絲見他態度篤定,便追問道。”你既然在接待臺工作,就應該不是第一次……”
話沒說完,就在此時,一道刺耳的聲音將愛麗絲的話給打斷了。
放置在接待臺後的電話忽然響了起來。愛麗絲和飾非同時露出困惑的表情,希林卻看了一眼一旁的掛鐘確認時間,然後,他如臨大敵。
“就是這個時間點……它又來了。”
“又來了,這是什麼意思?”愛麗絲問道,希林卻直接將電話推了過來,示意由愛麗絲接這通電話。
愛麗絲有些遲疑,但她終究拿起了聽筒,將聽筒放在耳邊後,她試探性地向那頭“喂”了一聲。
沒有任何回應。聽筒那頭是一陣沉默。愛麗絲剛想問希林這電話是不是壞了,但忽然間,她從聽筒當中聽見了一陣極細微,極不容易察覺到的呼吸聲。
呼吸聲伴隨著風聲,愛麗絲滿耳都是嘈雜,很快,沒等她問出下一句,電話被結束通話了。
“這算什麼?”愛麗絲看著聽筒,陷入沉思。
希林則懦懦地說道:“最近兩天,大概每隔兩個小時都會有這樣一通電話打過來。”
“電話打過來後對方並不會說話,只是沉默一段時間後就會自已結束通話電話。”
“——和暴風雨那天晚上的匿名報警電話一模一樣……”
“這不就是惡作劇嗎?“愛麗絲皺眉,不由得下意識地判斷道。但她下意識說出的這句話卻被飾非抬起的手給硬憋了回去。
“倒也不能這麼下判斷,壞女人小姐。“
“對於在逃亡的人來說,會有很多種不能說話的理由。而既然有理由,我們就不能無視這個可能性。”
“我們正在追查的這位魯道夫·耶格是個連環殺人犯,他還有過在逃亡路程中作案的前科,既然情報顯示現在他大機率藏在國王港,那他就有可能在這段時期抓住機會對國王港的平民們發起狩獵。”
“這個電話,有可能就是在向警察發起求救也說不定呢?”
飾非在試圖說服愛麗絲,而瓦格納所長和希林聽後臉色也變的極為難看。就算國王港警所平常處理的報案事件非常多,但那些也多是民事糾紛和處理鬧事人員,眼下,聽見這男人說可能撞上連環殺人犯,一時間,他們必然反應不過來。
小打小鬧的混混們和會殺人的罪犯那是兩碼事……希林的表情變的更畏縮了,他試探性向飾非詢問道:
“那我們應該怎麼辦?”
“國王港警所現階段應該協助我們做兩件事情。第一件事,你們需要將最近一個月該片區內失蹤人口事件的案宗整理好交付給我們。我們會從這些失蹤人口中挑選出值得注意的東西,看看能否和本案併案調查。“
“第二件事,你們應該能拿到國王港片區內,所有公用電話亭的根號碼吧。“飾非思考了一下之後,向瓦格納所長確認道。
在聯邦,使用公用電話亭報警是不需要投硬幣的。相對應的,每個公用電話亭都會對應一個五位數的獨有的根號碼,以便進行識別。同一片區的根號碼,其前三位數字相同,只用後兩位數字來進行區分,前三位數字能索引到對應片區的警局,方便最快速度出警。
確認這件事情對於警所來說並不難,倒不如說,他們本來就應該對此有所確認,只有拿到根號碼,他們才能趕到報案地點附近。
瓦格納所長點點頭,表示確有其事。飾非很快笑道:
“麻煩你們把這兩天接到的所有匿名報警的電話亭地點在地圖上標出來,儘快給到我和警司小姐。“
“尤其是剛才這一次報警,我們需要實地調查。“
“唉?所有嗎?“希林詫異道。兩天以來,這樣的電話他粗略算一下也有十幾通,想要全部跑一遍,那可不是像飯後散步那麼輕鬆的事情。
飾非對此不置可否,再次說道:“是的,所有地點。但剛才那一通電話我需要你們立刻進行確認。”
希林和瓦格納所長面面相覷。而後,不知為何,他們的身體下意識動了起來。他們有一種潛意識的感覺,這個男人似乎比那位警司小姐更加難纏,如果不順應他的心意的話,或許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
兩位警察都動起來後,飾非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等待。這個時候,愛麗絲走來,皺著眉頭問飾非:
“你在打什麼壞主意呢?”
“懲惡揚善,保護弱小,當然,還有幫你完成這次任務。”
“”我問你這個了嗎?還有,你這個騙子哪有這麼光明偉岸?“愛麗絲雙手叉腰,顯然對飾非的回答有所不滿,”你為什麼這麼自然,這麼主動就把這任務的主導權接手過去了?而且還說的那麼篤定,就好像那通電話真的和我們要找的人有關一樣。“
“你這麼擅作主張,要是調查錯了方向浪費時間怎麼辦?你應該沒忘記吧,我們只在金斯波特逗留一天,沒時間耗著玩捉迷藏。在我們找錯方向的時候,隨時都可能有人遇害。”
“那麼現階段,壞女人小姐你還有更好的調查方向嗎?“面對愛麗絲的一連串追問,飾非卻只用了一句話便堵住了女孩的嘴。
愛麗絲一時間答不上來,本來還想狡辯,卻被飾非換了個姿勢給打斷。
男人將雙手疊放在下巴上,滿不在乎地說道:“無所謂吧,作為懸賞任務而言,就算我們找錯了方向,任務失敗,你也不會遭受懲罰。頂多只讓那殺人犯繼續逍遙法外一段時間。”
“我說過了,逍遙法外就是很嚴重的後果!“愛麗絲顯然有些生氣,她辯駁道。“這裡居民們的處境會變的不安全。”
飾非態度不變:“不,這並不嚴重,在我們找不到方向浪費時間的時候,他同樣逍遙法外,依然可能有人遇害,就結果而言,沒有任何區別。“
“壞女人小姐,你是不是對我有些誤解?”
“你應該明白,在來這裡之前,我在車上說的那句【故意而為】並不代表我對聯盟的做法有任何反對意見。”
“——我也是你口中所說的瘋子,可以為了某種更大的利益做出犧牲的決定。”
愛麗絲聽完這句話後一時間怔住了,她詫異地看向飾非,然後沉默無言。
直到許久後,她才無奈地苦笑:“是啊,我知道。”
“壞女人小姐你有自已的追求,但我見過的惡徒太多,我不在乎罪犯會做什麼事。一般而言,我也不喜歡插手別人的工作,更不喜歡拋頭露面多管閒事。”
“我這次會出手,並非因為我在乎,只是因為這次我有不得不這樣做的理由。“
“理由,什麼理由?“
“司馬老大……”飾非輕聲說出了那個男人的名字,他張嘴咬住大拇指的指甲,像在思考。
“從今早分開以後,我一直在困惑一件事,為什麼他會讓身為囚犯的我,跟著你一起出來執行這次任務。”
“他到底懷抱著什麼目的?”
……
……
國王港警所的工作效率並不能說高效,當飾非拿到上個匿名電話的電話亭地址時,已經過去了十五分鐘。
瓦格納所長似乎也明白這方面他們有所失誤,所以他賠著笑,表示要親自給飾非帶路。
“那地方不遠。“所長站在門前彎腰說道。
飾非重新戴好了帽子,注意用帽簷遮住左眼後,他看向愛麗絲。女孩像是在和他鬧脾氣,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在看筆錄文字。
他嘆了口氣,也不做招呼,向瓦格納所長說道:“我們先過去吧。“
這是難得的獨處時光,壞女人小姐不會糾纏在自已身邊,司馬老大也不在。從鵜鶘島出來後,他頭一次擁有了自由。
當然,如果身邊沒有跟著一個禿頭的大叔的話,或許他會更加享受這段時間。
國王港整個片區被劃分為三個部分。警所所在的最上層為A區,這裡能俯瞰港口,也是唯一和外界聯通的地區。這裡的棚屋區和集裝箱都不算密集,畢竟不是什麼人都願意住在警察旁邊。
從警所正對面的樓梯一路向下走,繞過一個巨大的排汙水口後就會到達國王港的B區。
這裡才是真正意義上的棚屋密集地帶。臨時工人,流浪者,在這裡扎堆成群。
集裝箱能提供寬敞的空間和私密環境,哪怕降溫下雪的天氣,也能給這群食不果腹的人一個溫暖的居所。
警所曾做過統計,住在棚屋區的底層勞工一共36212人,而這部分人在金斯波特所有底層人的群體中,甚至佔了不到百分之1..
“他們也不是天生就註定住集裝箱的。”
“他們中的很多人曾經也和先生您一樣出入於街上各棟樓宇,擁有還算幸福美滿的家庭。”
“但十年前的那次金融危機把一切都給毀了,從天堂掉進地獄,也不過是一瞬間的事情。”瓦格納所長路過集裝箱時多有感慨。他不加掩飾,說出想法。
飾非聽在耳中,卻也只能露出自嘲的笑:“幸福美滿的家庭嗎?真是荒唐。”
一群孩子此時從棚屋區中跑出來。他們手裡都拿著彈珠,然後孩子們就近在地上玩起打彈珠的遊戲。
用你的彈珠將對手的彈珠打出界外,然後,你就能將對方的彈珠收入囊中。規則簡單易懂,孩子們圍成一圈不時爆發出一陣陣歡呼。
“警司小姐她……應該沒問題吧,我看她似乎心情不太好?你們之間有分歧?”瓦格納在路過孩子們時,忽然問起這個問題。而後,他似乎意識到這個問題非常失禮,連忙捂嘴。
但說出去的話就像是潑出去的水,已經再也收不回來了。飾非停下腳步,他在孩子們身邊駐足,然後,他笑著向其中一位年紀稍小的孩子示意,讓他也給自已一枚彈珠。
“不,我不覺得我和壞女人小姐之間有分歧,瓦格納所長。“
“我是個卑鄙的人,我雖然不會貫徹執行,但我也不反對她的觀點,她以後或許會成為一個偉大的傢伙,終有一天,她能得償所願。”
“但在此之前呢?在孩童們羽翼未豐,依然沉浸在自已的夢裡時,總有人要遵守【現實】的遊戲規則。“
“妥協,狡辯,不擇手段……”
“在親眼看見美麗的肥皂泡破滅後,卑鄙之人的世界就只留下這些。看清這些後,你若仍想改變現狀?可以,但你要先學會遵守現有規則,才有資格加入牌桌。“
“理想主義的吶喊不過是紙空談,手中什麼都握不住的人,自然也無法握住未來。”
“弱肉強食很不公平,但它卻又絕對公平。“飾非說完,將手中彈珠彈出去,一個照面間,彈珠在場內旋轉一圈,將在場所有彈珠全部彈出場外。
孩子們發出失望的噓聲。但願賭服輸,他們心甘情願地將出局的彈珠交到飾非手裡。
但很快,他們又振作起來,張羅著要再開一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