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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面具

老頭的房子並不大,只要一進屋就能一眼望穿。入戶的位置算是客廳,壁爐正對了一隻沙發,而沙發後便是飾非在屋外所看見的那面掛滿面具的牆壁。

大門正對面有一條走廊延伸至屋內,整個屋子裡一共只有兩個房間,而其中一扇房門還緊閉著,似乎是上了鎖。

屋內陳設簡單,一些簡單的傢俱,以及,一套工具臺。

“這工具臺平常做什麼的?”司馬宣問。飾非卻已經走到牆邊去觀察起那些面具。

老頭笑,不假思索答道:“這村子裡代代都是手藝人,我們賴以維生的產業就是這些面具。”

“你肯定看出來了我是東國人對吧?我做的就是東戲裡要用的面具,在東戲中,面具是重要道具,戲子們用名為變臉的手法,博得滿堂喝彩。”

老頭一邊說一邊走到牆邊,他取下一塊麵具戴上,面具是標準的橢圓形,面具上繪製有漂亮鮮豔的油彩。他戴上面具後,似乎就連他唯唯諾諾的氣質也有了幾分變化。

司馬宣點頭表示會意,在他的記憶裡,東戲在東國曆史悠久,優秀的東戲表演者甚至被不少家族奉為上賓,在家族重要的祭祀活動中出現。

但這仍不能打消他的疑慮:“大爺,這裡是聯邦,按理說,東戲的面具應該不好賣吧。”

“之前確實賣不出去,但你沒聽新聞?大都會最近可把咱們東戲炒的很熱,所以倒也有一些起色了。”

“實不相瞞,我孫子就在大都會那個叫老頭樂的地方唱戲,到時候他肯定能用他的變臉手法給洋人們露一手。”

老頭說完咧嘴就笑,司馬宣則花了一會兒時間才反應過來,老頭說的老頭樂實際上指的是大都會享譽全球的大劇院——百老匯。

百老匯最近的確在籌備有關東戲的演出不假,但司馬宣可沒想到這樣的事情甚至會影響到南部這樣一個邊陲小村莊。大都會人要是知道他們最驕傲的劇院在這邊的鄉野村夫口中是這種糟糕的稱呼,肯定也會氣到爆炸。

“就算那老頭樂不炒我們東戲,其實也不用擔心大家的生計。”

“那傳統戲劇裡不還有從西西里那邊傳過來的威尼斯喜劇嗎?他們的面具訂單也還挺多的。”老頭從桌上一邊端出幾杯茶水一邊說道,然後,他抬手指了指窗外:

“老爺您是現在就跟我過去找老傑洛修車?”

“嗯,越快越好。”司馬宣應道,老頭卻表示等他換身衣服,就先進了裡屋。司馬宣端起老頭送來的那杯茶水,猶豫了一下,終究沒將茶送入口中。

他回頭看向飾非:“你從剛才開始就一直看著這些面具啊。”

“唔……”飾非抿嘴,視線再次掃過面具牆,”據我所知,東戲用到的所有面具都出自已有的戲本。“

“面具的作用是將觀眾心目中對某個角色的印象具象化,刻板化,當演員戴上面具時,就意味著他在扮演該名角色,如此一來,一目瞭然。“

““這種表演方式能讓觀眾第一時間就印象深刻,即便對演員不熟悉,也能很快入戲。”

“但相比西方的莎氏戲劇,東戲的這種做法也有諸多問題,它的角色固定,面具樣式其實也不會相差太多,即便每家在面具的細節繪製上有差別,但關鍵特徵一定有所保留。”

“武聖的紅臉,奸臣的藍面,這都是約定俗成的印象。”

“但掛在這面牆上的面具我卻找不到這些特徵,換句話說,即便看了好幾遍,我也沒找到我認識的角色。”

飾非回頭,看著司馬宣皺眉。片刻後,司馬宣嘗試解釋道:“或許是入鄉隨俗?”

“既然在聯邦表演,劇本還是一成不變的話對於聯邦人來說也會水土不服,根據聯邦的實際情況新增故事情節和角色也無可厚非。”

“話雖如此,但……”飾非還想反駁,但最後,他只是用自已能聽見的聲音嘆了口氣:”太多了,這裡的面具太多了。“

客廳一時間陷入沉默,愛麗絲難得地沒出聲。司馬宣盯著飾非看了一會兒後,才微微一笑:“我沒想到你還懂東戲。“

“年少的時候跟著父親看了幾次,當時學了一點皮毛。“飾非說道。

這個回答卻讓司馬宣更意外了:“這似乎時你第一次和人主動提起自已的過去?就算在監獄裡和夏都在一起的時候,你也沒主動提起過。“

“你怎麼知道我沒提?“

“你忘了,我的【身份】。“司馬宣說道,然後他隨手拿起工作臺上的一把雕刻刀,看著刀面的倒影。那些倒影開始融化,轉化成另一幅畫面。飾非注意到那正是外面的卡爾科薩村,司馬宣正在發動術式,不知從何處俯瞰整個村子。

“我是個報幕員,飾非,難得的不是長生庭的出身,我使用的是司馬家的血系,【狼顧】。”

“術士想使用術式需要滿足兩個條件。一,你獲得家族特有的血系。血系跟隨血緣繼承,家族血系能幫你確定你的術士身份,決定你擁有何種型別的能力。“

“就像文森,柯里昂家族的人也大多是化妝師,他們的術式往往集中在肉體強化這一項能力上。”

“當然,有時也有例外,總有怪胎覺醒的血系和家族中大部分人的身份格格不入,這部分人很極端,要麼被當成天才,傾盡資源培養,要麼淪為廢物,地位豬狗不如。”

司馬宣說到這表情無奈,緊接著,他舉起第二根手指:

“確定了血系與身份後,發動術式還需要第二個必備條件——媒介。一片樹葉,一滴水,一把刀,或是一種行為,什麼都行,只要確定有存在意義的實體,它都有可能成為你的術式媒介。”

“媒介因人而異,它決定的是一位術士的作戰方式和能力的具體表現。也因為媒介的存在,哪怕是同一身份的術士,所表現的能力也會截然不同。”

“以我和伊莎貝爾為例,伊莎貝爾的媒介是她拍攝的相片。有了相片,她作為檢票員才能確定或更改某個區域的規則,而我的媒介是鏡子,使用鏡子,我才能動用報幕員的能力對一個地區發動監視。”

司馬宣一邊說,一邊在刀面上一抹,刀面上的圖畫立刻改變。變成了另一個角度的卡爾科薩村。這都是他在進村時就留意到的鏡面角度。

在鵜鶘島他也是用這種手段來搜尋鬼谷子的下落。只可惜,狡猾的老頭這方面格外謹慎,即便面對一位報幕員的監視,也能找到可乘之機逃之夭夭。

“媒介和血系,這兩樣東西共同組成了我們的術式。”

“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飾非不解。

“只是覺得你應該對我們術士有些基本的瞭解。飾非,外面的世界不再是威爾頓了,奇術師無法隻手遮天,你要了解你潛在敵人們的特點。”

“潛在敵人?我以為我們就是敵人,聯盟內的術士對奇術師抱有敵意,你親口說的,還記得嗎?”飾非笑,司馬宣卻搖頭。

“不,不完全是,聯盟主要針對的,是來自共研會的那群瘋子。在聯盟其他地方我或許無法保證,但在奇術司,我可以肯定,絕對不是這樣,飾非。”

“僅憑几句話就打消你的疑慮的確不現實,你那師傅以共研會的立場說的話也不無道理,但至少,我希望你能跟著我回奇術司親眼看看,親眼確認這個世界究竟如何。”

司馬宣的態度很陳懇,但飾非沒有回應他。愛麗絲偷偷跑到司馬宣身後,用手戳戳他的後背:“你是不是知道這傢伙今天在嘗試逃跑?”

“我是報幕員,敦威治又是我的地盤,你說呢?”司馬宣無奈道。得到這個回答後,愛麗絲跳腳。

“你有手段還讓我去盯梢?我都困死了!”

“我以為你會享受這場約會。至少在監獄裡你兩處的不錯,不是嗎?”愛麗絲對此倒不否認,司馬宣頓了頓後小聲說道:

“我的確想順利帶他回奇術司,這也是司長的想法。”

“嘖,他是老狐狸,你跟著他也學壞了。”愛麗絲晃了晃頭,就想逃到另一邊。但此時,老關頭重新推開了房間的門,走出來看著司馬宣。

剛才在外面他穿的是下玉米田的衣服,那衣服滿身都是灰,而現在,他已經換了另一件乾淨的黑色衣服。

他咧嘴朝司馬宣笑,同時也開啟了屋子的門:“老爺,我們走吧?”

“至於其他兩位老爺,你們可以趁這功夫在村子裡隨意轉轉,時間上不打緊的,能買點面具支援一下大家的事業就更好了。”

老頭一笑就咧出一嘴黃牙,這樣子看上去可一點不討喜。

……

……

飾非和愛麗絲走在整個卡爾科薩村的主幹道上時,才發覺到這村子其實一點都不蕭條。你甚至能在路上看見幾位得閒的遊客,正在路邊的攤位挑選面具。

遊客人不多,但也算是增添了一點人煙的氣息。愛麗絲急忙就拉著飾非往攤位那邊趕,似乎也對那些面具感興趣。

“騙子先生,你看這塊面具怎麼樣?”女孩一邊說著一邊將一個色彩鮮豔的面具放在臉上。這塊面具設計特別,它僅僅只遮住了戴面具者的眼框附近,由此愛麗絲那可愛的櫻桃唇與高挑的鼻子都得以在外展露。

面具四周佐以豔麗的鳥類羽毛,以工藝品來說,做工倒是精細,讓人感嘆漂亮。飾非再瞄了眼旁邊的價格,發現其僅僅只售15哥分後,便越發肯定它的價值。

“非常漂亮,壞女人小姐,但我認為你不會想買它。”

“為什麼?我喜歡漂亮的東西。”愛麗絲從面具後探出半個腦袋,表情困惑。飾非則用手去把玩面具上的鳥羽,笑著說道:

“因為這面具的名字叫科倫比娜(Colombina),在威尼斯喜劇中,它代表的角色是少女。”

“像白鴿一般,無憂無慮,可以自由飛翔在天際的夢幻般少女。”飾非一邊說道一邊將愛麗絲手中的面具拿過來放回攤位,然後,他在攤位上掃視一圈,看中了另一塊麵具。

相比科倫比娜那漂亮的造型,飾非選中的這塊面具顯然更帶了一份滑稽色彩。面具有隻巨大的鷹鉤鼻,雖然同樣有豔麗的鳥羽做裝飾,但得益於其怒目圓睜的表情,呈現出來的效果也截然不同。

——布拉提諾(Burratino),同樣是出自威尼斯喜劇的面具,而它代表的角色……

“你這是意思?是說我不適合當一個少女嗎?“愛麗絲佯裝出生氣的模樣,她刻意鼓起臉頰。她倒不至於因為一塊麵具就和飾非翻臉,只是一如既往的出於捉弄的目的才這樣做。

但飾非卻飛快地搖頭,他將手中那塊【布拉提諾】放在愛麗絲的臉上。

“你是一個可愛的少女,也可以是一個夢幻般的少女,但你唯獨不是如飛鳥白鴿一般,自由翱翔的少女。“

“你滿身枷鎖,受盡束縛。“

“壞女人小姐你啊,是一個如木偶傀儡般,精緻的美麗少女。“飾非用雙手替女孩戴上面具。他輕輕說,女孩靜靜聽。

直到一陣風吹過,他才緊接著對那賣面具的村民說道:“面具很適合這位小姐,打包吧。”

“——記得是她買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