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身處暴雨中的人,不曾知曉暴雨的嘈雜。
食堂中的人聲鼎沸很快淹沒了外面的雨點聲,米克斯偶爾會轉身看向窗外,但很快又將視線挪開。
紅月難得的大獲全勝,柑橘眾人鴉雀無聲,有好事者則開始大聲驅逐柑橘,桑尼臉色鐵青,但迫於那無法扭轉的勝負,他無法發聲。
“老大,我們要不現在就兌獎?“米克斯對夏都說道。
他難得機靈一回,紅月現在兌獎能將此次獲勝的影響擴到最大,同時也將現場氣氛推向高潮,獎項兌現後,沒人在意這次賭約中間的波折,只會全神貫注那鉅額獎金花落誰家。
夏都運營多年,自然明白其中道理。他思考後便點頭,同意米克斯的提議。
獎項公佈事宜相比獎金池公示要做的準備就少的多了,只要將所有寫了中獎號碼的紙條投進紙箱中,然後按順序抽出即可。
按約定,柑橘盤口現在也被紅月接手,有關這部分的獎池公示還需在最終大獎兌現之後。食堂秩序一下就變的井然,畢竟這次下注人數極多,每個人都關注自已的利益。
三等獎很快公佈,緊接著就是二等獎。食堂中不斷傳來歡呼和哀嚎,這些聲音很快又被淹沒在外面的雨水裡。被逐漸繚繞的水蒸氣掩蓋。
氣氛被炒熱到頂點,夏都抽出一連串數字後,便明白,接下來要公示最後的大獎。
在公示後的一天時限內,圍繞這大獎將又是一場血雨腥風,搶奪,詭計,從樂透設計之初,這些行為就被允許,也是這項活動能在監獄經久不衰的原因。
每到此時,夏都就格外佩服那個人,那個還在孩童時期,就能心狠手辣,將一項活動設計到這種地步的傢伙……
“敗給你了。“更多雨點敲上窗臺,整個窗戶都蒙上一層霧氣。你難以看清外面的夜景。
夏都深吸一口氣,將手伸進箱子,他在眾多號碼中摸索,然後,從中挑選出最頂層的那張。眾目睽睽下,他將字條展開,說出其中的號碼。
“七號。“他沉聲宣佈,而這次,食堂內統一響起了失望的聲音。
……
……
並非儀式,而是檢驗。當得出這一條結論後,飾非再看向房間裡的一切就感覺到十足詭異。它似乎不再是自已初次接觸奇術時那個安全的小空間了,這裡的每處角落都藏著陰影,陰影中又滲透著讓人發冷的寒意。
飾非看著咕嘟冒泡的坩堝,然後,他一腳將其踢翻。手套上銀光一閃,他將所有材料全收進去,然後他深呼吸數次,保持沉默。
“飾非老大?“還是頭一次看見這樣的諸葛飾非,司馬宣有些畏縮,他看著一地基液,無所適從。等待許久後,他見飾非轉身,對方微笑:
“阿宣,你被人揹叛過嗎?“
“為什麼問這種問題,老大…….”
“一時興起,想要了解一下。“
“唔……下地的時候,被同伴仍在下面,花了一番力氣才從裡面爬出來,算嗎?“司馬宣思索一番後說道。
飾非表情變的柔和,不知是不是感同身受:“你當時對此有提前察覺嗎?當他們想把你一個人丟在墓裡,棄之不理的時候。”
“沒有,我完全沒發覺,等意識到的時候就只剩下一個人了。”
飾非用羨慕的語氣回應道:“那你很幸運,不至於太過難受。”
“阿宣,比被人揹叛更讓人難以接受的事情是,你明知他會背叛,但你依然嘗試相信他,結局最終演變成雙方魚死網破,而你無能為力。”
“飾非老大也有做不到的事情?”
“我又不是神明,自然有力所不能及的地方。地下室中空氣潮溼,氣溫極低,飾非嘆氣時,撥出一道白氣。
他用略帶遺憾的語氣補充道:“我們這樣的人能對這種事做出什麼補救嗎?“
“沒有啊,阿宣,我們什麼都補救不了,我們只能防患於未然,報復那些背叛我們的人,扼殺那些還來不及背叛的人。“
“真是遺憾,那聲師傅,我明明還是叫的心甘情願的。“
長髮垂下眼簾,即便是司馬宣,在他的位置也看不清飾非此刻的表情。
……
……
舷窗上都是水霧,滾燙的雨點打在甲板上,將甲板的木質結構燒的焦黑。
鬼谷子回到舷室,按計劃好的,他來掌舵。紅心7提前繪製了海圖,只要按照海圖的既定路線航線,只要一個小時,他們就能抵達金斯波特。
當然,前提是,他們能趕在這場暴風雨愈演愈烈之前,鬼谷子提前計算過,在暴風雨真正到來前,他只有五分鐘來駛離港口。
目視前方,他在等待,紅心7則有些不耐煩,開始催促道:“還不走?梅花8,我不想變成被煮熟的死魚。“
鬼谷子沒回答,保持沉默,數十秒後,他看見道路盡頭閃現出一個慘白的身影后,他眉頭才舒展一些。發動引擎,等那身影攀上甲板,他開始轉動船舵。
船被髮動,發出鳴笛聲,此時,船頭開始調轉方向,對準前方黑壓壓的大海和漩渦。
再次核查海圖,鬼谷子發動油門。機械引擎推動船底的螺旋槳,開始攪動水波。但忽然間,紅心7似乎在舷窗外發現了什麼,他發出驚呼。鬼谷子被他的驚呼聲吸引,也不由得往外多看一眼。
在不遠處的海面之下,有一道巨大的陰影。陰影正在上浮,距離越來越近!越來越近!直至漁船之下!
陰影很快將漁船下方徹底侵佔,然後一瞬間,一道大浪掀起,數十米高的浪花和從天而降的雨幕連成一片。
一聲悲鳴,從海中響起,只見一隻巨大的魚尾和尾背上鋒利的魚鰭在浪花中翻湧而過,這隻漁船就消失在波濤洶湧的海面上——不知所蹤。
……
……
“飾非老大,我們還是不要這麼悲觀吧……”
“你看上去心情不好?沒關係,我陪你,你把擔心的事情說出來可能會好受一些。“
察覺到飾非的狀態不對,司馬宣嘗試安慰。但出乎意料的是,在進門之前,他所看見的那個瘋狂的笑容又在飾非的臉上出現了。
不……這次的笑更令人毛骨悚然。
“我心情很好,阿宣,我剛除掉一個背叛我的傢伙,我心情怎麼能不好。“
“除掉?可是老大,你人就在這兒,你哪兒也沒去。“
“我不用去,恰恰相反,只要他去了港口,那他肯定會和那東西迎面撞上。“
“東西……”司馬宣在意飾非口中的詞,飾非在房間中徘徊一圈,然後,他在房間牆面上找到那枚被使用過的特殊符文。
——那枚螺湮文。
“記不記得我們埋伏梅利前,去過海邊的懸崖。”
“記得,當時老大你往海里灑了什麼東西,我還以為,那是用來對付敵人的。”
“對付梅利還用不上,但對付背叛者就是另一回事。”
“我參照了老頭之前在懸崖上的儀式,用毒鰭粉作引子將其擴散到鵜鶘島的周圍海域,會有某種東西被召喚而來,並在一定時期內環伺在海域附近。”
“這是個保險,阿宣,確保這段時間內沒人能逃出這座島的保險。”飾非的手指在螺湮文上擦過。在他的預期內,哪怕只有幾隻摩納克被吸引而來,都足以對這座孤島形成封鎖。
它們潛藏在海中唱歌,沒有任何手段能打斷它們。而聽到這句話的司馬宣用力吞嚥唾沫,看向飾非的目光不禁有些害怕。
“為什麼要做這種事?老大,你不希望有人離開這座島?”
“糾正一下,阿宣,是不希望有人在我不知道的時候,試圖對我棄之不理。就和你曾經在墓裡的時候一樣。”當被這樣點明,司馬宣似乎能理解了,他目光動搖,但依然不敢靠近飾非。
“他說他透過監獄裡的其他幫手拿到了摩納克儀式需要的祭品時,我就很好奇。”
“被關在死牢,監獄裡他還能接觸誰,現在看來,他應該是那時就已經和諾蘭典獄長建立了聯絡。”
“或許他以為我還沒察覺,興沖沖就想出海,然後忽然一下,喪身魚腹。”
“你自已說過的,如果是術士,想跨越遼闊的大海或許還有辦法,但我們是人類,面對風暴和海洋,我們無計可施。”飾非嘆氣,將視線從螺湮文上收回,然後,他重新看向司馬宣,笑容捉摸不透。
“先不說這些晦氣事了,今天的事,我要謝謝你,阿宣。”
“謝我?不,老大,你沒必要感謝我。”
“怎麼能這麼說?你幫我逃出了審訊室,又陪我解決那群食血鬼,更關鍵的是,你還在我處理那顆心臟遇到麻煩時幫我解圍,你幫了我很大的忙。”
飾非誠懇地說道,這樣來算,司馬宣確實是個合格的助手,關鍵時候從不掉鏈子。
“你有什麼想要的?如果力所能及,我可以幫你。”飾非說道。
司馬宣起初想拒絕,緊接著,他看見飾非那隻泛著淺緋色的義眼,他有些猶豫,但隨後,還是鼓起勇氣提出要求:
“我想跟著老大你學這些東西,是叫做奇術吧,我想學這個……”
“哦?“飾非很意外,“為什麼,我應該說過,學這些的都是瘋子。”
“我想自保啊。”司馬宣思索,然後又補充道:“我覺得使用奇術的老大很厲害,所以我也想變成那樣的人……”
“可以嗎?“他試探著問。
另一頭的男人陷入沉思,這期間,司馬宣始終看著他的義眼,好像試圖從義眼裡看穿這男人的心思。
這自然是徒勞,別說是義眼,就連飾非的表情自始至終都沒有變化。
“容我拒絕,阿宣,我覺得你不適合學習奇術,但作為補償,我會給你另外一份獎勵,你覺得一筆價值數千哥分的財富如何?”
“啊?”知道飾非不按常理出牌,但長考過後得到的是一個拒絕的答案終歸讓司馬宣覺得難以接受。但他反應很快,他注意到飾非提到的那筆錢,他皺眉,只見飾非用手指向他的囚服口袋,然後,他按照指示,將手伸進囚服。
他摸到一張號碼牌,將其取出,他發現上面寫著一個數字。
——數字【7】。而於此同時,地下室的上層,囚犯們穿行而過,一邊奔跑一遍高呼他們在食堂中看見的樂透終極大獎的數字。
“是7,是7!誰有7的號碼牌?還有一天,我們趕緊抓到那個幸運兒,然後把號碼牌搶過來。”
聲音清晰,司馬宣能聽見。幾乎同一時間,他後背起了層冷汗,看向眼前的男人,他覺得那張臉很陌生。
“你乾的?飾非老大……”
“親手送你一份大獎,如何?喜歡嗎?這監獄裡多少人夢寐以求的東西。“
“可大獎不是意味著……”
“嗯,在這一天時間內,你會被監獄裡所有圖謀不軌的人追殺,理所當然,這種事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在威爾頓中上演。“
“說起來,上一個被我親手發號碼牌的人是小腳,他已經死了。”
“如果你現在趕回自已的房間,應該能見到他的屍體,在老亨利離開前,我交代過,讓他將屍體挪到對應的位置。“
“至於現在,正有一封信送到桑尼那邊,他只要拆開就會知道,應該去哪裡找小腳。“
“該怎麼辦?阿宣,文森那傢伙可比預料中的可怕,要是被他盯上……”
飾非刻意不把話說完,他笑著盯住眼前驚慌的東國人,司馬宣則無比困惑,他不明白為什麼飾非要這麼做。
“為什麼,飾非老大……”他不禁問道。
飾非卻撇撇嘴,輕聲說道:“防患於未然,殺死背叛的人,扼殺可能背叛的人。我剛才告訴過你。“
“你有事情瞞著我,阿宣。“
“你這個傢伙,遠比看上去危險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