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都接過那沉甸甸的500哥分,表情訝異。愛麗絲則說完便整理了一下頭頂的紅色貝雷帽,轉身打算離開。
但夏都忽然抬頭,叫住她:“愛麗絲小姐,請問您有見到飾非嗎?”
愛麗絲駐足,回頭看向夏都,露出微笑:“公示樂透吧。”
她沒回答問題,而是催促道。夏都注視她的背影皺眉,然後,他走回紅月,將500哥分投進獎池。
時間已到,公示開始。流程與先前兩輪沒區別,紅月這邊派人去柑橘的樂透核驗。
第三輪的下注金額並不多,統計很快就完成了——2750哥分,這是柑橘最後的成績。即便最後刨除掉愛麗絲投入的800哥分,這依然極其誇張。重新整理了十年來監獄所有樂透的最高獎池,超過半數的囚犯都進行了下注。這個盤口的潛力可見一斑。
結果不在桑尼的預料之外,他早有預期。他關心的只有另一件事,在柑橘完成統計後,他立刻拄拐來到紅月。
“你有自信嗎?夏都。“
桑尼出奇地沒有嘲諷,只是平靜的詢問結果。夏都皺眉,僅僅只是將第二輪公示的結果拿出來。紅月在此之前共籌集到2010哥分的獎金。在沒有投資的情況下,這個獎金池同樣誇張。而現在,加入投資與第三輪合計後,獎金池應當是……
“2560哥分,桑尼。“夏都抬頭,平靜地說出數字。
這次,沒有奇蹟了。
昨晚得益於飾非的設計,紅月才能扭轉勝負,但在雙方的盤口幾乎將整個監獄掏空的情況下,再發生一次奇蹟的機率的確不高。
夏都咬緊嘴唇,他再次確認無誤,然後,他攥緊的拳頭鬆開了。
“似乎是紅月輸了,桑尼,按賭約,你來接手紅月的盤口。“這番話由夏都親自說出來著實困難,但出乎他意料的是,桑尼的表情變的非常怪異。
那先是一種質疑,然後,這質疑很快轉變成歇斯底里的瘋狂!
我贏了?我贏了紅月,贏了那個東國人?
嘴角難以抑制,終於,這些瘋狂如火山爆發般噴湧而出:
“我贏了,是我贏了!“他大聲叫嚷道。笑聲根本止不住,整個食堂都能聽見桑尼的聲音。他甚至丟棄了隨身的柺杖,一瘸一拐,拖著殘疾的步伐在監獄內振臂歡呼:
“文森,你看見了嗎?我們贏了!贏了一個術士!“
“他們沒那麼全能,也沒那麼不可戰勝!我們不是廢物,更不是被逐出家門的喪家之犬!”
他幾乎快要哭出來了,眼中噙滿淚水,直到抬頭深吸一口氣後,他才用雙手將所有的眼淚捂回去。
他再次回頭看向夏都,終於,平日裡那個傲慢又狡黠的毒蛇重新回來,他淡然道:“你出局了,夏都.”
“你玩不過我,那小子也玩不過我,你終歸相信了一個沒用的傢伙。“
“不過沒關係,反正你很快要出獄,留在監獄受苦受難,被折磨的生不如死的只會是你的紅月兄弟們。“
“嘖……”這才是夏都熟悉的桑尼·柯里昂,那條毒蛇。
他的一切惹人生厭,他的言行舉止讓人害怕,但現在夏都處於下風,在盤口這件事上他無計可施,畢竟,紅月輸給了他。
夏都不自覺捏起了拳頭,他看見桑尼站在食堂中央,而文森尚有一段距離。換言之,如果自已現在上前,他能趕在文森前,將桑尼揍個半死。
唯一的問題是,安德森典獄長現在也在,如果讓典獄長看見囚犯間鬥毆,那自已的出獄機會……
【你在猶豫什麼?】背後忽然起了一層涼意。那個夢魘 聲音再次響在耳邊。
他掙扎著回過頭去,他看見那個夢魘再次站在波濤洶湧的河中,凝視著他:“你不是一直如此嗎?你這個只顧自已,自私自利的小人。”
“不……不是這樣的……”夏都捂住頭掙扎,他想到剛才桑尼說過的話,又想到他犯錯的後果。
【他可以走,但飾非呢,紅月其他人呢?身後這群還留下來的人呢?即便自已如此意氣用事,他們依然選擇了相信自已……】
【我真的可以一走了之嗎?】
夏都閉上眼,似乎做好了決定。他快步上前,眨眼間接近了桑尼。然後,他抬起一拳,砸在桑尼臉上。
桑尼吃疼,感到暈眩,文森下意識就要去給他解圍,但忽然間,他身前閃現出一個人。
那位警司,她攔在文森面前,笑著詢問道:“文森·柯里昂先生,對嗎?“
“讓開。“文森舉拳,他不會顧及傷害一位警司的後果。典獄長驚詫的視線轉過來,一時間,他不知道在文森與夏都之間,他的視線應該如何抉擇。
但愛麗絲面對文森的體型和拳頭也沒有表現出懼意,憑藉回憶,她吐出一連串資訊:
“和桑尼·柯里昂一樣,你們來自阿斯蒂亞公國,隸屬於柯里昂家族。“
“兩人被家族外派聯邦,做香水業務。但不甘於被流放的你們卻在聯邦暗中發展勢力,企圖有天能重返西西里。勢力中有家族眼線,因此事情很快敗露,古老的家族不容忍叛徒,因此他們向聯邦舉報了你們的訊息,並在司法審判上提出對你們重判。“
“這便是你們在威爾頓的原因,但似乎你們在這裡也不安分,依然想發展勢力。“
“滾開!“夏都依然在施暴。就算愛麗絲說的分毫不差,文森還是將其推開,快步上前。再有幾步,他就能抓住夏都,將這黑鬼的骨頭擰斷後丟出食堂。
但才踏出幾步後,那女人的聲音不依不饒,繼續在其身後響起:“哦,我的確有遺漏。“
“你似乎是被牽連的,在家族的舉報資訊中,並沒有提到文森·柯里昂的名字,他們放過了你,只打算讓桑尼下地獄。“
“但為什麼呢?為什麼一個打手值得被家族放過?又是因為什麼,導致沒有被舉報的你也跟著一起入獄。“
愛麗絲露出那對可愛的虎牙,聲音中帶著笑意:“他乾的,對嗎?他向警方舉報了你,讓你不得不跟著他一起下地獄。“
愛麗絲看向被按在地上動彈不得的桑尼,文森一向平靜的臉上此刻終於有了波瀾。
“他羨慕你,一直以來,都羨慕的不行。也是,畢竟柯里昂家族看重的血系沒在他身上,而是在你這裡。“
“你是個術士,文森。處於第一幕的【化妝師】——【夜鶯】。“
……
……
柯里昂家族是西西里地區首屈一指的家族。家族勢力遍佈公國全境。在一個龐大的家族中,每個人都小心翼翼,你對家族是否能有貢獻,將決定那位教父對你的態度。
作為直系後代,卻沒能繼承那可怕的血系的桑尼·柯里昂,毫無疑問是家族棄子。而對家族毫無貢獻的人會被流放,這是鐵律。
但誰能想到,在一個廢物身邊,一位隨侍的侍從卻有機會窺探到血系的秘密?
文森閉眼,他沉默很久。久到他甚至無視了此刻老闆在被夏都蹂躪而發出的慘叫聲。
他重新睜眼,眼睛的一半已經變成豎著的蛇瞳,與此同時,他面板微微變色,覆蓋上一層蛇鱗。
“如果我說我是,你能如何?“他的聲音帶著輕輕的”嘶“聲,像蛇在吐信子。
這就是術式,屬於柯里昂家族的【化妝師】們的術式。他們讓自已變的跟怪物一樣,以此獲取力量。但小紅帽對這個結果很滿意,她微笑道:
“你知道嗎?所有術士入境都需要透過聯盟審查。而我拿到的檔案上寫的很清楚,你是以普通人身份入境並被投入大牢的。“
“如果我上報聯盟,等待著你的就會是被遣送回國。這樣你必須和你心愛的老闆分開。“
“還是說,你意識到這點後還想強闖?不是我自誇哦,我是第二幕的【發明家】,想壓制第一幕的【夜鶯】輕而易舉。“
“——【以此身起誓,以此生踐行,並以此聲賜福】。你們這群披著人皮的怪物的表演主題總是讓人肉麻的掉一身雞皮疙瘩。“
“說是夜鶯,但這不就是忠犬嗎?“愛麗絲沒忘了譏諷一句。文森的拳頭卻鬆開了。
“你想要什麼?“他詢問道。面對沒把握的對手,他會保持沉默,並不輕舉妄動。小紅帽笑的不加掩飾。
“就在原地,你不動,我不動,就這麼簡單。“
“你這麼高貴的術士,卻在幫紅月做事?“
“不,受人之託,他答應我,只要幫他穩定現場,就會把我想要的東西送到眼前。“
“——咚咚咚。“話音剛落,食堂門口傳來敲門聲。一時間,食堂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這敲門的聲音吸引。
愛麗絲將視線從文森身上挪開,她看向門口,而門隨後被推開小縫。進來的是個女人,她沒有頭髮,不,應該說,她渾身的毛髮都已經脫落,面板慘白,帶著腫脹,眼睛鮮紅,其中不見一點神彩。
她手中捧著一隻小盒子,眾目睽睽下,她走近,將盒子放在地上。盒子被踢過來,滑行數十英尺才停下。眾人都看向盒子,而看見盒子上寫好的字條後,眾人露出驚訝的表情。
——女監下注:紅月。
字條簡單,寥寥數語,但眾人讀完後,紛紛驚惶無比。耐心差的人立刻撲上去開啟盒子,然後,他們見到一枚枚銅幣躺在其中。
一枚一枚,仔細清點,這麼多人注視下,你別想虛報數額。很快,數額結果核算完成,不多不少,剛好200哥分。
而後,似乎是有人意識到了一件事,他們紛紛看向公示牌。公示牌上,紅月的獎金池是2560,本來相比柑橘的2750還有一段距離。
但如果,加上這新加註的200哥分呢?
“2760比2750,贏的是紅月!“米克斯反應最快,距離公示牌也最近。他飛快地修改上面的數字,然後,他看著新的數字,呆立在原地。
“贏了……居然真的……贏了?!“
他的屁股保住了,但剛才那女人怎麼回事,紙條上寫的下注來自女監,為什麼女監的人要來玩這盤樂透?
米克斯剛想回頭問那個女人,但就這一眨眼的功夫,她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了。人群中隨後爆發出歡呼聲,歡呼自然都來自紅月,而被夏都壓在地上的桑尼此時看著那變化的數字,長久說不出話來。
“女監?居然是女監?“
“最後的200哥分,居然是從女監那邊找出來的……”
“而且,偏偏是10哥分?“桑尼回憶起昨天自已在紅月盤口為了羞辱對方丟下的那枚硬幣。那枚硬幣面值是10哥分,自然放進了獎池裡。
而現在,它居然成了壓垮柑橘的最後一根稻草,成為勝負手……何等諷刺!
桑尼咬牙,用嘶啞的聲音向夏都詢問道:“這也是他乾的?不多不少,只贏10哥分?他親手將這根稻草壓在我的身上?“
“我……不清楚……”夏都驚訝的不知如何作答。但桑尼心中已經有了答案,他捂住臉,用痛苦的聲音說道:
“又輸了,又輸給了一個術士……”這囁嚅轉變為一陣咆哮,即便在食堂外也能聽見。
鬼谷子此時就站在暴雨中,他看著遠處的食堂,然後,視線挪到監獄外,他身後是鵜鶘島的港口,港口裡有一艘搖曳著燈火的漁船。
“這是我最後一次幫你,飾非,你做的交代,我都幫你完成了。”
“跟著我畢竟不是長久之計,所以……”
“——剩下的,祝你好運。“鬼谷子說完,壓低頭戴的帽子。身上的囚服已經換下,他穿上新西裝,手舉黑傘,在道路盡頭,有兩人的身影正在出現。
船發出鳴笛聲,顯然,打算在暴風中啟航。
……
……
“你現在可以自由行動了,文森先生。”愛麗絲拿出髮帶。熟練地將頭髮紮成馬尾,這讓她的氣質變的幹練了不少。她似乎並不打算在這裡和文森多做僵持,文森有些困惑。
“畢竟我要去做正事了嘛。”
“那位騙子先生信守諾言,已經將我要的線索送到我面前。”女孩指著剛才那模樣怪異的女人出現的位置,然後,忽然間她身旁捲起一陣特別的香味。
她轉眼間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