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場——
和那男人聊完之後,薩曼羅並不急著離開。她需要一點時間整理思緒,將手中的紙條展開又看了一眼,而後,她下定決心,往女監方向走去。
但出乎意料的是,即將要走出操場時,她迎面撞上一個人。一個和失魂落魄的她完全不同,一個光鮮亮麗的女人。
女孩子間總會攀比,當有人比你更光彩奪目時,落差感會被成倍放大。必須要承認,即便薩曼羅自詡有些姿色,在這姑娘面前卻根本不值一提。
薩曼羅立刻挪開視線,以免讓對方感受到自已的注視並不禮貌。自卑的醜小鴨總是如此,但她沒想到對方居然會主動打招呼:“薩曼羅小姐?”
銀鈴般的聲音響起,礙於身份差距,薩曼羅必須微笑回應:“警司小姐?早上好。“
但她顯然沉浸在對方知道自已名字的驚訝中,她記的很清楚,在此之前,兩個人素未謀面。
“您這是要回女監?“問候來的恰到時候,理所當然,不像是初見,愛麗絲像老友一般寒暄。
薩曼羅一下有些措手不及,只能順從地點頭,感到有些不舒服,她下意識要離開:
“失敬,我等下還有事情要忙。“她加快腳步,埋下頭。
但沒走幾步,便聽見按動快門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她又回頭看去,卻看見警司小姐正對著她舉起相機。
“你應該不介意我為你拍張照片吧。“
“我有個壞習慣,看見喜歡的,想親近的人就總想為她留下些什麼——留下她存在過的痕跡。“
“唔……不介意。“薩曼羅猶豫地說道。卻看見對方已經將底片取出,正在確認上面留下的影像:”代我向諾蘭典獄長問好,告訴他,很可惜我沒辦法親自上門拜訪。“
相片確認無誤,愛麗絲點頭打算滿意離開。但臨走前,她留了這句話給薩曼羅。
就這一瞬間,薩曼羅感到一陣前所未有的恐懼,從頭到腳將她席捲了個遍。她時怎麼知道的?她怎麼知道自已要去找誰?
這傢伙是什麼人……她想幹嘛?
一連串的問題浮現……但薩曼羅已經失去了詢問的機會。當她回過神時,那位警司小姐已經消失不見。
她只是猶豫了一瞬間,人便無影無蹤,就像憑空從眼前被抹掉了。
“見鬼,這監獄究竟在發生什麼?“薩曼羅咒罵道。她揉亂頭髮,快步從操場離開。
……
……
愛麗絲·伊莎貝爾向來目標明確。從操場經過遇見薩曼羅僅僅時插曲,她真正的目的地在於後面的那幾間倉庫。
不論是騙子先生,還是昨天去到女監見到的囚犯小姐,都提到了這個地方。愛麗絲很有興趣,想知道這裡藏了什麼東西。
她從薩曼羅那裡得到了確認,騙子先生的安排正在推進,那位諾蘭典獄長看來一時半會兒不會臨時起意來到倉庫。愛麗絲自然會給予友善的騙子先生回禮,那位討厭的黑人副官正是被她一點一點,引誘著,去到已經設下重重埋伏的懸崖的。至於之後的事,她根本不會管。
檢查相機,確保其能工作,然後,像是為自已打氣,她拍拍臉頰:“你可以的,愛麗絲。”
她很快嗅聞到倉庫裡隱約飄來的刺鼻氣味,那是血腥味和硫磺味的混合,一般人要沒做準備就聞見這味道,馬上就會被嗆出眼淚,但愛麗絲卻早早就在摩挲手上佩戴的戒指。
那是一枚有著迷迭香紋樣的戒指,戒指上鑲有寶石,寶石十色五光,但定睛看,卻似乎能看見中央有液體在流動。
液體散發流光,流光在其身邊湧動,然後,一道清新又沁入肺腑的香氣以女孩為中心展開。聞上去就是雨後泥土混雜著柑橘的芬芳,在香氣的末尾,還帶著一點龍舌蘭的雅調。愛麗絲深呼吸,對香氣非常滿意。
“這味道才好聞呀。“她走向倉庫,摸索能透過的入口。然後,她到了倉庫側方,看見上鎖的側門。
這難不倒她,她伸手,戴著戒指的右手按在門把手上,很快,身邊縈繞的香味流轉變化,從芬芳變化為淡淡的腐臭。
腐化……那隻被她握住的門把手居然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腐化!金屬生出鐵鏽,然後不堪一擊,一次觸碰,門把手碎成細渣。
將香味切換回去,她拉開門。側門連結的是條長廊,長廊裡,血腥味更濃。長廊兩側也沒有多餘的房間,只是隨意地堆疊了雜物。
漫不經心,她從雜物旁走過,與此同時,她哼唱歌謠:“殺死那位猶大,他已無藥可救。”
“殺死那位猶大,我已對他無法自拔。”
長廊狹窄,女孩的歌聲在四壁迴盪。愛麗絲確信自已在走廊盡頭聽見了某種聲音,所以,她站在原地,緊盯著聲音傳來的方向。
她在等,在等什麼?女孩面帶微笑,歌聲不歇。而忽然間,身後那扇敞開的側門不知是被風吹動,還是被某人有意帶上,長廊之中陷入黑暗。
黑暗裡有更多的竊竊私語。那是某種蠕動的,黏溼的聲音。好像有東西在泥漿中滑行,頭頂有滴水聲不斷。
“不能有點新意嗎?這樣不就和西海岸的三流恐怖電影一個樣了?”愛麗絲嘆氣,聽上去很失望。然後,黑暗中忽現一道火光,照亮漆黑。
刺鼻的烈火威士忌的香調,女孩身邊彌散出的氣味再次變化,然後,一道火環環繞在其身邊,將她漂亮的臉蛋照的通紅。
“想用這種手段嚇退我可還差了點意思唉。”愛麗絲無聊地撇嘴,然後,她指揮著身邊的火環朝天花板上旋轉飛去。
火環速度極快,瞬間就擊中了某物,黑暗中隨之傳來慘叫聲。
焦糊的肉香混合身邊瀰漫的威士忌的酒香,讓人口舌生津。愛麗絲看向前方正在燃燒的地面,確認正在接受燒烤的是一隻慘白色的食血鬼。
一個照面就被燒焦了。燒的面目全非,之前它還在扮演獵手,在天花板上窺視,等待出手機會,但這女孩居然僅僅憑藉其散發的硫磺氣味就在一片黑暗中鎖定了它的位置。
火環繼續收縮纏繞,只見那食血鬼的身體被燒的綻裂,很快,一身慘白的腫脹面板剝落,露出裡面隱藏在爛肉下的臉皮。
女孩定睛一看那張臉,露出可惜的表情。然後,沒有恐懼,她嘴角反而勾起微笑。
“我喜歡你原來的臉,但也只有這樣,事情才會變的有意思呀。”
沒有駐足停留,她快步向正前方走廊盡頭的門走去。
……
……
懸崖——
瓶中閃電作用範圍並不大,開啟封裝後,雷光將於0.5秒內爆發,將覆蓋周遭半徑20英尺的區域。正因為生效範圍被限制,攻擊效果才得以集中,一柄由雷光組成的鋒利的矛,瞬間鑿開梅利強悍的身體,在其腹部開出一個大洞!
血流滿地,地上散落著成團的肉渣和碎絮。他大口呼吸,額頭上都是冷汗。
“你的確比你的同伴要強一些。”
“我的調配比例應該沒有出錯,剛才的攻擊本應直接擊斃你才對,但你卻扛了下來。”
飾非略顯驚訝,淡淡地說道。距離卡的剛好,他只要再往前一步,就會被剛才的雷光波及,這也在計算之中。
而發現雷光並沒起到預料的效果後,他也並不驚慌,而是從手套裡抽出懷錶,與此同時,他舉起手中的槍,對準梅利:“但你還能動嗎?梅利副官?”
“就算能抗下瓶中閃電,你又有多少把握能躲開我接下來的子彈?”
“別……太囂張了,諸葛飾非!”劇烈的疼痛牽引神經。梅利說話斷斷續續的。但他仍發出了低吼聲,與此同時,他不再偽裝,伸出那根畸形的口器。
和其他食血鬼都有所不同,他的口器並不存放在口腔或舌床上,而是從喉頭的中部探出。形似水蛭的口器將他的脖頸面板剖開,然後,像是一顆畸形的獸頭,昂首而立。
他的口器並不只有一根,顯露出來的那根粗壯的口器前端有十字形的利齒綻開,然後,從口器中央的孔洞裡,又彈出另一根體型更小更細,但結構一致的口器。
兩條口器互相巢狀,這讓它的長度比其他食血鬼要長了近一倍。飾非光是目測,都能估算到其已經接近八英尺長。梅利將這兩根口器舞動起來,像是一隻巨大的肉蟲正在蠕動。
“你這模樣真適合去西海岸拍電影,都不需要化妝。”飾非譏諷道,開始嘗試搖動懷錶。
但梅利卻對此早有提防。他根本沒有注視懷錶,而是動了起來,帶著和那巨大口器極不相符的可怕速度,空氣中掀起血氣,那是他移動後殘留的氣味!
一道殘影,然後口器就像鞭子般朝飾非抽來。普通人來招架的話,這一擊沒可能躲過去,司馬宣在一旁露出擔心的目光,飾非卻悠閒地閉上右眼,用義眼視物。
世界變了……所有的干擾消失,只留下代表靈性的絲線,絲線具有預測性,所以,飾非根本不在乎你的速度有多快。
他只需瞄準絲線延伸的盡頭即可,他舉槍,然後扣下扳機。
而在旁人看來,飾非所做的事情匪夷所思,司馬宣發出了驚呼,他不敢相信,飾非朝著空地開了一槍,本人毫無防備!
這樣會死的啊……主動打空一槍的空檔已經足夠梅利殺到面前貫穿胸膛了!飾非老大在想什麼?這種局面誰先出擊誰輸,他會想不明白?
然而,下一秒,司馬宣又瞪大了眼睛,他根本不敢相信自已所看見的畫面……
——在飾非對著開槍的那片空地處,梅利的身形忽然出現,梅利也瞪大了眼,他不敢相信,也不能理解為什麼這傢伙敢開槍,為什麼他能預測到自已行動後的位置。
我的速度明明要碾壓你……你應該應接不暇才對!速度壓制不下來,他來不及思考,想規避子彈。但這種距離下的子彈速度,就算是幻想生物也無計可施!
命中,然後貫穿右臂,衝擊力帶著梅利的身體倒栽,他在地上滾了好幾圈,等撞擊在身後的木樁後才停下。
一陣暈眩感隨之襲來,他來不及檢視周圍,一道劇烈的疼痛便自右臂蔓延。
定睛看去,梅利看見一道淡淡的黑紫色網紋從彈孔處向外暈開。
“這是……”
“和你們一樣的藍型生物,摩納克的毒素,喜歡嗎?“飾非彎腰行禮,像是剛完成一場表演的魔術師。與此同時,他檢查左輪,確保裡面仍裝有一枚子彈。
摩納克的名字對梅利來說相當陌生,他有些困惑。飾非看穿這個表情笑道:
“看樣子,你們對這個世界也不是那麼瞭解。”他隨之從手套裡抽出一根魚鰭,向梅利展示:“在盥洗室裡,你安排的那隻食血鬼也是死在這種毒素下。”
“毒發到身亡,僅僅只用了不到三十秒,梅利,你覺得你能扛多久?”
梅利聽完,表情有變。他朝魚鰭看去,然後,看見上面散發的黑色靈性,他覺察到對方所言非虛,那是足夠有威脅的存在。
先是腹部被閃電炸穿,然後動作被看破,結結實實捱了一發子彈。不知為何,梅利在這男人面前有一種無力感,他總覺得自已的一身本領都使不出來。處處受限,每走一步都被算計,而他到現在甚至都沒親眼看見這個人的術式。
“我不是說了嗎?我不是術士,也沒有血系那種東西。我所能仰賴的也只能是這些不能敗露的詭計而已。”
“我是個奇術師,梅利。一名【學徒】。“
“學徒?“梅利呢喃道。臉上無奈的表情一轉即逝,他手臂上的黑色蔓延極快,眼見就要侵入心臟,他卻扭動口器,直接將中毒的手臂切下來。
手臂落在地上,很快被黑色完全汙染,它散發出因壞死而導致的惡臭。
“用這種手法硬扛?“飾非笑道,然後搖頭:”或許能拖延,但沒有任何作用。“
“全身壞死僅僅只是時間問題。“
“我知道,我當然知道…..”梅利喘息著,背靠樹幹。他緩緩站起,用怨毒的紅眼睛看著飾非。
——他看著這個男人的一切。他的義眼,他討厭的表情,他若有若無的微笑,他遊刃有餘的態度,所有東西都被梅利看在眼裡,而每一樣單拿出來都足以讓梅利產生憤恨。
“你覺得你贏定了,是嗎?諸葛飾非。”
“和那婊子警司通氣,讓她引我來懸崖,而你早在此設伏,殲滅我的部隊。再之後,你透過你的佈置壓制我,等子彈射中,我必死無疑,你確信自已勝券在握,計劃裡的一切按部就班。”
“——你是不是這樣想的?”梅利說完露出獰笑。
飾非說的沒錯,切下手臂只是多爭取一點時間,他身體其他部分也在壞死,毒早已流遍全身。飾非並不回答問題,他表情平靜,看著這隻披了人皮的食血鬼,然後,他看著對方歇斯底里,並因為毒素導致身體抽搐,開始甩動口器。
“他媽的,你贏不了!諸葛飾非,你贏不了!”
“你沒有任何贏面,你的設計和你的掙扎都讓我覺得可笑。”
“你不知道我們如何誕生,如何走向死亡,你更不知道你擅自把那女人送進倉庫會讓她遭遇什麼!”
“你一無所知,蠢貨,你猜我為什麼要明知那女人不對勁還聽信其指證來懸崖找你?”
“我的作用只有一個,諸葛飾非,在這裡拖住你,浪費你的時間,就算死了也不要緊。就像你昨晚為我表演的那個愚蠢的死亡戲法一樣……“
“諸葛飾非,死亡對我們來說,僅僅只是開始!”
“砰——”男人瘋狂的聲音被飾非接下來的一槍打斷了。他舉起左輪,乾脆利落地將一枚子彈送入頭顱。
毒素汙染大腦,那是絕對的致命傷。食血鬼的叫聲因此戛然而止,他瞪眼,臉上卻還染著瘋狂的笑意。
司馬宣在身後有些不安,他不明白剛才梅利想說的那些東西代表什麼意思。
倉庫裡又有什麼?那位警司小姐又會遭遇什麼?就連飾非老大都沒預料到的東西,那又是什麼?
他看向飾非,飾非又在裝填子彈,面無表情:“沒必要聽一個怪物的胡說八道,阿宣。”
“別擔心,我會解決一切。”他完成裝填,回頭向監獄的方向走去。“現在,該去下一個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