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訊室內——
夏都沒坐,他站在飾非對面,憂心忡忡。對方卻依然在微笑,全然沒有被囚禁的自覺。他甚至還有閒心揮手,向單向玻璃那邊鬱悶無比的梅利揮手打招呼。
他在感謝梅利的慷慨,也是,就算梅利不情願他也做不了主。先是一位警司,然後又是一位典獄長,這審訊室的混蛋格外引人注目,總能讓大人物為他忙前忙後。
安德森向夏都點頭後就退出審訊室,偌大的房間裡,獨留飾非和夏都兩人。
這次,飾非沒辦法用東國語來掩蓋自已在說什麼,夏都是聯邦人,會的也只有哥倫比亞語。
“看來你見到傑克了?”他說。夏都點頭,卻刻意避開視線,在這個問題上他很心虛。
“現在相信我說的了?當初你推舉他的理由是什麼?”
“他還算有能力,我以為我走後他能成為你的助力。”
“但你應該很清楚,我需要的不是有能力的人。”飾非在笑。全然沒有責怪的意思。
但夏都又怎會不明白他言外之意是什麼,他不需要有能力的人,因為整個紅月,乃至整個威爾頓都找不出第二個比他更精通謀算的人。能力在他這裡毫無用處,他需要的是一個聽話,且能信任的幫手。
“米克斯都比他更適合成為首領。“飾非說道。換以前,夏都或許還會調侃,但現在夏都沒法反駁。他也只能看向單向玻璃,儘管知道沒用,他還是刻意壓低聲音。
“我該怎麼做才能把你救出來?“
這才是夏都要進來探視的目的。不僅僅是道歉,更關鍵的,他想幫飾非脫困。如果什麼都不做,飾非一定會被處以死刑。
單向玻璃外的獄警自然聽見夏都的打算,他走上前,想透過麥克風制止夏都,但卻被梅利叫停了。梅利皺眉,盯著飾非,他同樣也想從對方口裡聽見答案。
而某個瞬間,他注意到飾非的目光朝他看來。單向玻璃好像完全無法阻擋這男人的視線,能精準找到梅利位置。
“夏都,我先問你,你相信是我殺了那個人嗎?“飾非問道。
面對這個問題,夏都一時間卻有些猶豫,但片刻後,他肯定地說道:“不是你,如果是你,你不會讓任何人知道那是你乾的。“
“你的手段沒有拙劣到那種地步。“夏都說完,飾非發出輕笑聲。夏都說了個不錯的笑話。
“連不善謀略的你都覺得這手段拙劣?有意思。那你猜猜是誰幹的?那個殺了人還將一切栽贓給我的罪魁禍首。“
梅利的心跳在加快。他知道對方沒有證據,但不知為何,在注視那隻義眼時會不由自主想要退卻。
就在梅利渾身不適,想要轉過頭去時,飾非卻又適時將視線收了回去,他重新看向夏都:“這就是你們現在能幫我的事,夏都,幫我找出那個兇手。”
“相關線索我已經交付出去,你所要做的就是協助好那個人。”飾非沒有明說要協助誰,夏都卻若有所思,陷入沉默。
很快,他點了點頭,算是回應,緊接著,他向飾非說出下一件事:“你的那份賭約我重新簽字了,現在是紅月會和柑橘賭到底。”
“警司小姐也承諾了,只要今晚增量超過柑橘,就會為我們追加500哥分的投資。”
“她這樣保證的?”飾非問。
“親口所言。”夏都肯定地答道。飾非聽後長舒一口氣,罕見的,他似乎有塊石頭落地。
“她在向我示好,證明她會提前支付報酬。所以我才說我欣賞這女孩兒嘛,她是那種罕見的連我都看不透的傢伙,很少按常理出牌。”飾非說道。
“那我們能贏嗎?飾非,增量贏下柑橘也不容易,更不用說,即便拿下投資,也還有300哥分的差距。”夏都猶豫片刻後問道。
飾非卻啞然失笑:“你明明都答應了賭局,卻還是這麼不自信?”
“畢竟我不能在那群軟腳蝦面前丟了紅月的氣勢。但你要是問我打算怎麼贏,我確實沒那種手段。”
“正因如此,我才一直將希望寄託於你啊,飾非,你定下的賭局,你肯定不會輸。”夏都坦然承認。
飾非低頭,像在沉思。許久後,才重新抬頭,笑著向夏都承諾:“我們不會輸。”
“夏都,出去後我需要你透過紅月向外傳播一個訊息。讓監獄所有人都知道我被抓進了審訊室,並且即將要執行死刑。”
“另外,在你進來之前,我已經交代過那位警司小姐了,如果警司小姐那邊有確認到老亨利和卡梅倫失蹤,也將這個訊息一併散播出去。”
“以上這些,和警司小姐分別給柑橘和我們投資了哥分的情況一起傳出,在晚飯前能做到嗎?”
“直接向囚犯們說,警司小姐給我們投資了?飾非,這會不會不太好?”夏都有顧慮。作為首領他重視幫派信譽。還沒拿到投資就對外宣佈這件事是會被抓住把柄的。
但飾非對這種東西向來不在意。他對自已的定位向來明確,他就是個不擇手段的人。
“那500哥分遲早進我們的口袋,那就是我們的東西。”
“不用擔心,夏都,畢竟只做到這種地步還不足以奠定我們的勝局,我還有一樣麻煩的事情需要你做。”
“是什麼?”夏都問道。
飾非頓了頓,再次轉頭看向單向玻璃。終於,他站起來,在單向玻璃上呵出一口熱氣。
指尖滑動,他透過熱氣在玻璃上留下一個圖案。那是一個符文,符文由上面的圓形和下面的十字組成,該符文起源於南大陸,是象形符文中名為聖書體的一個分支。其常被用作代表【子宮】,【生命】,【復活】還有……
——女性。
……
……
小紅帽哼唱昨晚晚會上的搖滾曲。正是老鷹兄弟那首《殺死猶大》,見多識廣的她並未嫌棄這首歌歌詞的拙劣,反而用她甜美的聲音將其轉化為兒歌般俏皮的歌謠。
她心情不錯,因為飾非,安德森現在還留在審訊室無暇顧及她。來到威爾頓後,她頭一次有了這樣自由的活動時間。
小紅帽的臥室在整棟男子監獄樓的頂層,獄警們的宿舍則通常在第三層和第四層。她現在就站在第三層的走廊上,用手擺弄頭上的紅色貝雷帽。而她身後,則跟著一個有些拘謹的男人。
司馬宣表情困惑,似乎並不知道自已為何會出現在這裡。他目送眼前女孩雀躍的背影一路到走廊盡頭,然後,他看著女孩轉身。
“你在思考,為什麼他會讓你跟著我?”愛麗絲來到走廊盡頭的一扇門前。在正式敲門進入房間前,她終於偏過頭看向司馬宣。
司馬宣點頭,他確認無法揣測飾非的安排。但這些小姐卻一點都不驚訝,她輕笑道,靠在牆壁上打量這個同樣擁有東國血統和相貌的男人。
“我在裡面問過他,如果我需要一個幫手,紅月裡他推薦誰。”
“在經過非常糾結的思考後,他勉為其難說出了你的名字。所以我估計他選中你有這樣一層考慮,你現在覺得自已還算聰明嗎?”愛麗絲接著問。
司馬宣沉默,然後他上前。在一位警司面前,他出奇地表現的沒有那麼怯懦,反倒主動握住門把手。
“沒他厲害,我承認這點。”話音剛落,他按下門把手,而幾乎在推門的瞬間,不論是他還是愛麗絲,都聞到一股格外濃烈刺鼻的硫磺氣味。
門緩緩拉開,陰暗的房間被這縷光襯的更陰沉了,司馬宣皺眉。
“裡面沒人?”
“也可能不久前這裡還躲著個倒黴蛋。”愛麗絲搶先說。她探頭進來,試圖看清房間全貌。
這是間簡潔無比的宿舍,房間主人剛搬來不久,以至於房間裡的生活痕跡也不算多。牆壁整潔,地上也沒有雜物垃圾,角落裡堆著貼膠布的紙箱,其中一些甚至沒開封。
一張床,一張書桌,。兩把椅子,幾乎是房間內的全部擺設。愛麗絲走進去,然後那雙漂亮的眸子將一切一覽無遺。
司馬宣隨後進入,他將手指按在床上,輕撫被單上的人印。
“剛離開不久啊,這是……”
“符合期望。“小紅帽笑道,輾轉來到書桌旁,她伸手將上面的相框拿起,相片裡是個一臉嚴肅的男孩。
“不太可愛。”小紅帽抱怨道。同時,她聽見身後傳來尖銳的摩擦聲。
回頭時,她發現司馬宣已經拿著一柄小刀將角落裡貼著膠帶的箱子全部剖開,男人動作利索,不一會兒,封存的東西重見天日。
“囚犯可以隨身攜帶這種東西?”小紅帽並不害怕和一個持刀的犯人共處一室,反而打趣道,司馬宣不置可否,聳肩道:
“監獄裡總得有自保手段啊。”
“箱子裡有什麼?”
“一些古怪玩意兒。”司馬宣一邊說一邊將箱子裡的東西排列出來。黑色的小型銅質薰香爐,一串刻意作成十字架的銀器,一盞有年頭的燭臺,正是教會修道院裡用到的款式。一封有著蛛網狀火漆,已經被開啟的信封紙,以及標有密斯卡託尼克學院校徽的論文報告。
司馬宣一樣樣拿出來,目光在那信封上多停留一會兒,但很快挪開,最後定格在論文報告上。他注意到論文上的關鍵資訊被塗黑,很難繼續辨認。
《XXX家系及其生態報告》。論文作者:阿·迪斯塔特。司馬宣順勢翻開論文,很快發現更多的墨塊將整份論文改的面目全非。
“奇怪,按照我看過的獄警名單來看,這房間的主人不該是一位宗教徒才對。“
愛麗絲在擺弄燭臺,發出困惑的聲音。箱子裡裝的東西大部分是宗教和儀式用具,和名單資訊相悖。
卡梅倫·諾蘭應該是一位對宗教以及神秘學,巫術這種東西極為抗拒反感的人,但他卻暗地裡有收集這些東西,為什麼?
愛麗絲繼續翻找,他們似乎有所遺漏。很快,又從裡面翻出一樣東西。愛麗絲彎腰取出來,藉著門外射進來的光線才勉強能看清。
一份筆記,紙頁發黃,能看見最近都沒有使用過的痕跡。筆記封皮落了一層灰塵,需要將其吹開,才不至於翻閱時弄髒手指。
順勢翻開第一頁,然後她瞥見最上方的日期落款——1970年,2月,
筆記寫於六年前,但後面寫有具體日期的墨漬已經暈開,無法辨認,所以小紅帽繼續閱讀。她瞥見一行極為潦草的哥倫比亞文:
【我做過嘗試,但我失敗了。】
【祂的血沒有選中我,難道這具身體果真如此卑劣?】
【聖母在上,您的奴僕,卡梅倫·諾蘭渴求一個能親自侍奉您的機會。】
【我將乘上戰車,宣揚國王的偉績,而您將讓世界溺入塵與血,在戰車碾過的車轍上散步瘟疫和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