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生物是一類具有特殊能力或是尚未被社會準確認知的隱秘生物實體的統稱。
對奇術師而言,幻想生物往往是重要的奇術材料來源,其器官能分離出特性,並加入靈媒煉製。一位優秀的奇術師必然也是優秀的幻想生物專家,對各個生物擁有的特性,他們能如數家珍。
鬼谷子在往外啐唾沫,因為剛才吮吸屍體手指的原因,他嘴裡滿是硫磺的味道。他嫌棄地將屍體踢到一邊,而此時,飾非依然在沉思。
“食血鬼,那究竟是什麼東西……”
“你小子沒看過西海岸那些葉子佬們投資拍的電影?“
“大名鼎鼎的德古拉公爵,穿身斗篷,喜歡半夜進小姑娘房間啃脖子。”
飾非依然一臉困惑。這也不怪他。他開始蹲監獄的時候還是個孩子,僅有的幾次接觸電影的機會也是監獄組織的露天銀幕。
威爾頓總喜歡放一部名為《暴雨驕陽》的片子。每次放映,飾非都是站在遠處瞄幾眼,從未完整看過那部電影的劇情。
鬼谷子也意識到這點,他輕輕咳嗽,將這個話題略過去:
“和電影裡的德古拉公爵一樣,食血鬼是一類以人類鮮血為食的幻想生物。”
“這類生物最早的起源應該是舊大陸的薩爾維亞,後來輾轉遷徙來到南大陸,一度在南大陸掀起過名為【血疫】的傳染疾病。”
“這些生物後來透過三角貿易來到新大陸,並在當時的西部地區弄出不少騷亂。”
“東西戰爭時,聯邦第十六任總統林肯就被它們找了不少麻煩。而在眾多資料描述裡,它們被形容為個子矮小的侏儒,渾身沒有毛髮,面板慘白,不具備語言能力。”
“但它們矮小的身體讓它們動作靈活,能出入許多意想不到的地方。它們最具辨識度的是那雙紅色眼睛,這雙眼睛夜視能力優秀,但也有致命弱點——它們不能直視太陽,那眼睛一旦遇見陽光就會被焚燬,讓它們變為瞎子。”
“食血鬼的出沒地帶往往伴隨濃烈的硫磺味道,這種氣味甚至會透過體液沾染在其碰觸過的其他物體上。”
“其最可靠的攻擊武器則是口器,那是藏在口腔裡的一種圓柱形的捕食器官,又肥又厚,像條巨大的水蛭,口器末端會分佈圓環狀的鋸齒,幫助它們割開獵物面板,吮吸其中血液。”
“吮吸時,它們還會往獵物體內注射毒液。毒液儲存時間極長,哪怕是丟在野外好幾個星期的屍體被上級捕食者撿回去吃掉,都會發揮作用。”
“毒液破壞內臟結構,讓血液無法凝固。被感染後,哪怕是再小的如潰瘍般的傷口都會血流不止,最終,失血而死。”
“南大陸曾經因為這種毒液損失慘重,一場血疫對南大陸的一些原始部落來說,就是滅頂之災。”
鬼谷子沒有隱瞞,將他知道的全說出來。說完後他的臉色也是變的難看。他看著眼前那具屍體,意識到一件事情。
這具屍體如果真是出自食血鬼之手,那就意味著,在威爾頓裡極有可能存在這樣一隻高危幻想生物。
食血鬼在幻想生物分級學中被分類為藍型,是藍型-Ⅱ級的中危生物。
這類生物具有致命性危害和進攻意識,棲息環境與人類社會存在部分交叉,稍不注意會引發重大幻想生物災害。
這分級可比上次的摩納克還要危險,所以鬼谷子的表情不禁有些擔心。
這小子惹了什麼麻煩?
飾非也在沉思。但他思考的角度卻和鬼谷子不同。他看著的是自己血肉模糊的手指,倘若昨天潛入進來的真的是一隻食血鬼的話,它能忍住?
“食血鬼具有社群性嗎?師傅?或者我換個角度問,它們具有多少智慧。”
“是社群性生物,但智慧嘛,幾乎沒有。它們喜歡成群結隊行動,但行動都依靠嗜血本能,它們追逐的就是新鮮的血腥味。”
“它們的動作已經夠靈活了,加上口器和毒液帶來的攻擊性,這種生物要是還有智慧,那可得被劃分倒藍型-Ⅲ級去。”鬼谷子思考片刻後回答道。
而這個回答卻讓飾非的眉頭皺的難看。他忽然意識到,心中有某種不好的猜測在被證實。
他想到的是那位警司小姐追逐的斷指……一個沒有智慧的生物當然不可能為遠在金斯波特的漁民留下斷指。更有可能的是,那斷指是被人為寄出去的……有人在刻意將警司局的注意力轉向威爾頓。
為了什麼目的,飾非倒還說不清楚。但有一點,飾非似乎肯定……
“會存在這種可能嗎?師傅……”
“存在某種東西,幻想生物也好,人類,術士,奇術師也罷,它能主動支配食血鬼的行動,讓這群嗜血怪物聽它的命令。“
“在師傅你的認知中,有這種存在嗎?“
飾非抬頭,向鬼谷子問。而鬼谷子嘴巴微張,他幾乎下意識的想搖頭,否定飾非,但看著徒弟的表情,他卻說不出口。
他只能壓低聲音說道:“你聽見了什麼風聲?”
鬼谷子的表情忌憚,飾非也跟著壓低嗓子,用只有彼此能聽見的聲音說道:“監獄裡最近來了一位警司。”
“這警司找到我,說了一些有關師傅你以前的事情。”鬼谷子聽了,表情微變,他詫異地看著飾非,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警司說,將她指引到威爾頓的是一根斷指,斷指的作案手法和當時師傅你在塞西利爾酒店的手法一樣。”
“飾非,你聽我解釋,當時在塞西利爾酒店……”鬼谷子有些慌張,想要向飾非解釋。
但飾非馬上打斷了他,並搖搖頭,表示自己並不在意:“我不在乎你進來前做過什麼事情,師傅。”
“能進威爾頓的都是該下地獄的混蛋,你也是,我也是,所以,我根本不在乎這種事,我在乎的,只有之後我們能不能逃出去。”
“而現在,透過這具屍體,我們知道這根斷指實際指引向的東西是隻食血鬼。”
“那我是不是可以認為,有人在利用食血鬼復刻你的手法,試圖引起一些人的注意。而他則能透過這種方式藉機找到你。“
飾非看向鬼谷子的靈擺。靈擺在搖晃,從幾周前就這樣了。
鬼谷子臉色已經變的頗為難看,他認真思考了一番飾非的話後,也覺得不無可能。
“你的意思是,可能是那個偷偷溜進來的術士?“
“很有嫌疑,不是嗎?“
“飾非,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但如果那個溜進來的術士能操控食血鬼的話……唔,那種級別的術士,真得會出現在威爾頓嗎?就算是放眼整個術士聯盟,他們都是稀缺人才。“
鬼谷子表情猶豫,目光遊移,顯的有些忌憚。他正襟危坐,臉上已經全然沒了戲謔。
他沉聲說道:“在七幕劇中,有一種特殊的身份可以做到你說的那種事情,飾非。”
“——合奏家,七幕劇中的合奏家。他們透過名為【血契】的術式,與某些存在簽訂契約。讓它們成為奴隸,為己所用。”
“幻想生物,惡靈,甚至是某種不可言說的存在,這些都是合奏家能簽訂【血契】的物件。”鬼谷子說完再看向飾非。飾非表情詫異,需要時間消化。
合奏家,這是繼報幕員後,出現的另一個全新的術士的身份。鬼谷子也知道飾非在困惑什麼,所以他繼續補充:“和報幕員那些常規的身份不同,合奏家是一種很難透過先天血系繼承得來的身份。”
“它更像血系的二次開發,是術士們強大到一定程度後,才能擁有的能力。”
“以目前的普遍規律,一般只有自身血系抵達第四幕的術士才能開始使用血契與幻想生物簽訂契約,而熟練使用血契,驅使生物,則往往要到第五幕。”
“能意識到這有多誇張嗎?飾非……哪怕是個新手合奏家都需要抵達第四幕,更不用說,熟練地操使一隻食血鬼,在監獄裡穿行,那肯定是第五幕才能乾的麻煩事。”
“第五幕的術士就連我都搞不定!”鬼谷子驚呼。
飾非這時卻比老頭更沉著:“所以師傅你的靈擺才會那樣晃動啊。”
“不不不,飾非,如果是第五幕,我的靈擺不會像這樣輕輕搖晃,而是會在他靠近這監獄前,就二十四小時以極為誇張的幅度擺個不停!”
“不可能的,那隻食血鬼不可能是某人的血契物件。”不知是真想否定,還是自己都沒底,鬼谷子一連說出好幾個否定詞,語氣也越來越激動。
飾非無視了師傅的失態。他看著靈擺。
思緒瘋狂轉動,那假如不是一個高階術士的話,又還有什麼東西能像這樣操縱食血鬼做出這些事情。
鬼谷子忽然頓在原地,似乎在用力回想。而這種狀態持續了好幾分鐘,就在飾非都以為師傅是不是有些過於受刺激時,他卻看見鬼谷子的表情忽然變的有些古怪。
有幾分掙扎,他嘗試著開口,但又不知應該從何說起。良久後,他才壓低聲音,吐出一句:“或許還有一個可能,飾非……”
“我們恐怕得注意監獄裡的黑鬼……”
“黑鬼?你時說黑人?為什麼?“
“這只是個流傳在聯邦西部的傳言,我沒確認過真假,但我實在不覺得那是個第五幕的術士的所作所為,所以才會想到它。”
“還記得我剛才提過的,東西戰爭時,林肯總統被食血鬼找了麻煩嗎?”
“年代久遠,戰爭的具體情況已經很難考證。但一些隱居在西部鄉村裡的術士內部卻一直有這種說法……”
“他們說,當時找總統麻煩的其實不是食血鬼。食血鬼雖然記仇,但只有嗜血的本能,真面對軍隊時,它們就算再麻煩也能被應對。“
“真正在找林肯麻煩的,其實是東西戰爭時,盤踞在西部的那些黑人。”
“黑人操控食血鬼,將它們當作武器,投入了戰爭裡。在那群西部術士的認知裡,似乎那些黑人們哪怕不是術士,也能控制食血鬼,就像它們的君王。“
鬼谷子說完,表情怪異。他當然知道這個僅僅透過傳言揣測的故事有多扯淡,不是術士,不依靠血契,那不就是普通人嗎?
普通人能像驅使家畜一樣驅使幻想生物?第一個說出這種笑話的人可能是剛睡醒,還在做不切實際的夢。
但是,相比一位第五幕的術士溜進威爾頓的可能性,鬼谷子寧願相信這種泛著傻氣的夢話。
畢竟,第五幕,那可是第五幕!術士水平的分水嶺,這意味著那術士已經完全沉進戲中,他的瘋狂,他的不可控,都將是越獄計劃最大的變數。
“小心黑鬼,飾非……”鬼谷子咬牙,重複一遍叮囑。
飾非深思,不知為何,這個瞬間,他想起的卻是夏都那張憨厚的黑臉。他搖搖頭,很快將這個揣測從腦海中給驅散,他緊接著想到另一個黑人,一個很可疑的黑人。
“師傅,這件事先交給我處理吧。我有些眉目,但得試探。”
“您的緊要任務還是繼續推進我們的計劃,所以,先不說這個,我的靈媒什麼時候能好?”
飾非伸手做出討要的動作。鬼谷子對這小子的轉變和適應速度也是驚奇,但他還是很快走到陣法旁,揭開了坩堝的蓋子。
基液已經完全變色,看不見銀色的金屬光澤。反而透著一道漂亮的金黃。鬼谷子用攪拌棍伸進坩堝裡攪和兩下,很快,坩堝底部泛出一道新顏色。
——紅色,如血一般的紅色!
鬼谷子看到這裡,懸著的心才放下去,他立馬往聚合符文上滴了幾滴血,試圖催化這一凝聚過程。
“哼,成了。這上級靈媒一次就成,我看還有誰敢說我沒天賦!”
鬼谷子發出驚喜的叫嚷,符文催動下,坩堝中的基液飛速固化。迅速析出一層細密的黃金沙。攪拌棍對著那團細沙攪和,然後在飾非眼前又翻出一層漂亮的血色沙礫。
玫瑰金……兩種顏色的細沙混合後,透出妖豔的顏色。這正是靈媒煉製夢寐以求的玫瑰金啊!
鬼谷子丟掉攪拌棒,雙手探進那層雙色細沙中,坩堝的溫度還沒消失,此刻還滾燙著。但鬼谷子哪顧得了這些,他雙手在細沙中一陣翻找,手掌被燙出好幾個水泡也不在意。
然後,他將什麼東西從沙中抽出來。那東西有一定長度,在他手裡居然還發出一連串金屬摩擦後的清脆聲響。
——一隻懷錶,等鬼谷子停下,飾非終於看清那靈媒的樣貌,那赫然是隻懷錶。
金色錶殼,同時繪製了螺湮文和羅馬數字的錶盤,以及最奇特的一點,它只有一根指標,一根用摩納克的舌頭做成的肉指標。鬼谷子只取舌尖部分,舌尖削出尖銳,正好指向12點。
“飾非啊,這靈媒,我叫它【愚人鍾】。”
“顧名思義,只要它搖起來,所有看見它擺動的人都會成為愚笨的蠢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