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牢房便是點名。說是點名,但其實更像盤問。梅利挨個詢問犯人們昨天的去向,然後不時做出思考動作。
速度不慢,很快輪到飾非。但梅利看見他後僅僅只是眯起眼睛,沒問幾句就走向下一位。
該問的先前都已經問過了,重複一遍只是浪費時間。
點名結束,飾非也沒有急著去食堂。這麼一趟耽擱下來,就算趕過去也分不到幾口熱乎的飯菜。所以飾非決定抓緊時間,他想趕在鈴聲響起前,繞道死牢,去找鬼谷子。
死牢在整個監獄最偏僻的角落,一般而言,不會有人在附近巡查。飾非輕車熟路摸進去後,再次來到B-231號牢房的門前。他這次選擇敲響牢門。
“進來吧,自己開鎖。”門裡的人知道來者是誰。所以索性直接招呼道。
得到許可,飾非才連結出那串鑰匙,鑰匙轉動門鎖,他推門進去。
裡面此刻煙霧繚繞,房間正中央那口坩堝裡,正傳出水波沸騰的氣泡聲。鬼谷子全神貫注,沒空招呼飾非。他伸出鮮血淋漓的右手到坩堝上方,飾非這才注意到,這次師傅的煉製不是咬破手指,而是直接割開了手腕。
上級靈媒,這要多少血來做引子?
飾非心中困惑,他很快看見鬼谷子將手指探進傷口撥弄,試圖擴大創面。
血如泉注,不僅落在坩堝裡,還滴在符文上。飾非自然認得那枚盧恩,正是每個陣法都必須的【融合】。鬼谷子既然開始啟用這枚符文,就代表這次煉製已經到了尾聲。
“問題不大,等下就能完成。”鬼谷子蓋上鍋蓋,向飾非笑笑。他的臉色相比昨天還要蒼白,精神狀態也比一口氣熬夜煉製兩個靈媒的飾非更差。
他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草蓆上,掃了眼飾非,不禁笑罵道:“老子給你熬了一晚上,你怎麼連個早餐都不帶?”
“起的遲了些,還撞上點名,我自己也沒吃呢。”飾非回答的委屈、但隨後,他用手套在虛空中一招,便將一隻小巧的玻璃瓶握在手裡。“我也熬了一晚上。”
鬼谷子眼尖,見到飾非動作的瞬間就臉色微變。他看著飾非手上的手套,驚喜地叫道:“你把那魚皮和手套煉一起了?“
“嗯,用的強化陣。過程順利,就是可惜品質沒能提升。“飾非一邊說一邊取出材料。他在藉此機會向鬼谷子展示手套現在擁有的儲物特性。
老頭見了笑的也開心:“提升品質哪有那麼簡單,品質基本和你使用的材料密切相關,純靠堆低階材料就能堆出上級靈媒的話,外面那些傢伙還不發了瘋的去收材料啊。“
“嗯,現在這樣也挺好,不像我,還得額外連結一次拿東西,你取靈媒的速度比我更快,也更隱蔽。“
“飾非啊,你知道嗎?術士看見奇術師的時候,其實第一反應都會針對我們的儲物靈媒。”
“我們所有手段都裝在儲物袋裡,一旦被破壞,我們一身本領拿不出來,自然就會成為任由宰割的魚肉。“
“手套貼身,目標小巧。一般人肯定不會第一時間想到針對這個。好,很好,哪天我也給袋子和手套煉一起。“鬼谷子對此讚賞有加。他沒有吝惜讚美之詞,畢竟是徒弟,徒弟越厲害,師傅臉上也越有光。
不過,如果飾非昨晚只用了一次強化陣的話,那可還夠不上奇術師的門檻……
這邁進第一幕的主題,可是要從頭煉製一個新的靈媒的啊。鬼谷子想到這裡,偏頭看向飾非手裡那瓶白色粉末。他注意這東西很久了,所以此時,手輕輕一招,便讓那瓶粉末落在手裡。
開啟瓶塞,他嗅聞一番:“摩納克的毒鰭,活死人的骨灰,調和的蜜蠟,嗯?還有一樣東西,那是什麼?“
他抬頭問飾非。飾非自然也不隱瞞,直接說出答案:“是熔岩蝸牛,師傅。我用了它的黏液,以此抗火防爆。“
“抗火防爆?你要這特性幹嘛?你下毒還要考慮有沒有火?”
“這可不是用來下毒的靈媒,師傅,這是火藥,是裝填進子彈裡的。粘液能幫助子彈開火後性質穩定,不破壞毒素。”
飾非說出自己的用意,但鬼谷子聽後卻略作沉思。他將那瓶子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許久後,他才笑出聲:
“小子,如果我是你,我不會用熔岩蝸牛,我會用炸頭蚴。”
“活死人骨灰加蜜蠟已經夠穩定了,火藥的爆炸可破不了它們。你要擔心的反而是你的子彈能否打穿敵人的防禦。”
“炸頭蚴是第一根矛,它那猛烈的爆炸特性生效後,會讓對手的表皮破開,毒素便能長驅直入,直達傷口。”鬼谷子很認真地對飾非的第一件作品提出改進意見。
作為奇術師,他更有經驗,飾非此時也聽的認真,將這些東西牢牢記在心裡。
這就是他下一次煉製的底氣。
而鬼谷子雖說是提意見,但老頭臉上的表情還算好看。他對這骨灰其實很滿意,因為他一眼就能看出來,這東西肯定到了中級靈媒的品質。
材料等級高低決定靈媒的上限,但不是每個人每次煉製都能觸碰上限的。用稀有材料煉出垃圾靈媒的人也不少,鬼谷子自己有時候也會有這種失誤。
而飾非呢?這可是他第一次煉製,第一次就能物盡其用,自己這徒弟的天賦可見一斑!
奇術一途,看上去簡單,只是將材料丟進坩堝,然後按配方啟用符文和陣法就能得到想要的東西,但實際操作,只有鬼谷子自己知道,這其中有多少困難和麻煩。
第一次煉製就如此成功的人放眼奇術師群體,那也是鳳毛麟角。想當年,他入門成為學徒,想要煉製這偷竊手套,而就是這手套,他都失敗了三次才成功邁進。
手套還只是低階靈媒,但飾非呢?他第一次煉的可是一箇中級靈媒!這種天賦,就算是共研會里那幾個人頭牌也不過如此吧。
鬼谷子想到這裡,心裡樂開了花。他來威爾頓的確是個意外,但意外也催使他撿到這麼個寶貝。
當然,鬼谷子不知道的是,飾非煉製這中級靈媒就連【融合】符文都沒用。最後的聚合是透過那枚螺湮文實現的,他如果知道,恐怕只會更加驚掉下巴。
而這一點,飾非也沒忘記,他馬上就開口詢問:“師傅,關於昨天的煉製,我還有問題想請教。”
“問,趕緊問!多問才能提高呀,只要我知道的我都告訴你!”鬼谷子心情大好,說話也豪邁。飾非立刻用手指站著灰在地上寫下那枚螺湮文,他對其印象極深,自然也記得應該如何繪製。
“師傅,昨天在懸崖上,你使用的那些螺湮文,你知道它們的具體含義嗎?”
“比如,這枚符文,它代表了什麼?”鬼谷子湊過來看飾非畫的符文。螺湮文特點很明顯,但辨識起來卻很難。它所有的形態都像軟體動物的爬行痕跡,你很難找出規律。
鬼谷子打量一番後也的確搖了搖頭,對這種符文,他了解也不多,會用也是因為去過印斯鎮,拿到了摩納克的陣法。除去那陣法外,他也沒用過上面的符文。
“我對印斯鎮的陣法做的僅僅只是臨摹。陣法要求使用符文,所以我才用它。”
“但除此之外,我和你一樣一知半解,它不像其他正統符文,北部盧恩經過多年沉澱,早已有系統性的資料供我們學習和歸納。”
“或許印斯鎮的人能知道一些,畢竟是他們本地的東西。怎麼,你想試試這枚符文?”
“飾非,我可警告你,沒事別亂試東西,符文要是用錯了導致特性匯出有問題,最次的結果都是報廢靈媒,最壞的……”
“最壞的?最壞會怎樣?“飾非追問。
鬼谷子表情嚴肅,他拍拍儲物袋,飾非記得,那朵黑色大麗花就躺在裡面。
“最壞的,它會失控。而如果失控的靈媒威力足夠巨大,那它可是能夠的上詛咒的門檻的。詛咒需要支付的代價有多可怕,你看看我的臉不就知道了?“
鬼谷子用手指自己臉上的縫合痕。飾非也看著他,吞嚥一口唾沫。此刻他再看向手中的毒粉,表情無比困惑。
“但我這個,不論是表現,還是特性,似乎都是正確的……”
“莫非,這螺湮文還真就是帶有類似【融合】的含義?“飾非心裡想道,但沒敢繼續向鬼谷子問。他收好毒粉瓶,然後,他看向鬼谷子手腕上的靈擺。
他問出另一個問題:“師傅的靈擺最近有動靜嗎?“
“靈擺?“鬼谷子抬起手,用手指向手腕上掛著的紅水晶。靈擺在以固定幅度搖晃,飾非很快發現,這幅度比之前大了一些,速度也更快。
鬼谷子自然也注意到靈擺的情況,他皺眉,許久後,才看向飾非:“你是不是遇到麻煩了?”
“果然瞞不過師傅你。”
“廢話,你小子突然這麼問,我的靈擺還晃的飛起,那除了你沾了什麼危險的東西還能有什麼呢?”鬼谷子沒好氣地說道。
飾非趁這機會用手套再往虛空一按,這次,他從手套的摺疊空間裡取出來的是個大東西。
——那具屍體。飾非正是用了手套才躲過梅利的盤問的。門被推開的瞬間,他將屍體收進摺疊空間裡,所以梅利才沒能在房間裡抓他現行。他當然想不到,眼前這小子居然有大變死人的絕活。
屍體撲通一聲掉在地上,骨骼在屍僵後變的格外脆弱,一摔便摔斷好幾根骨頭。
鬼谷子見後臉色大變,他已經意識到,是什麼東西引起他的靈擺搖晃。
“你殺的?”鬼谷子上前,察看屍體狀況。飾非聽後也是皺眉,顯然,這和他心中猜測不符。
這屍體上斷指的手法和小紅帽說的一樣,在他的預測裡,可以為這是鬼谷子的手筆呢。老頭昨天剛當著他的面殺了個女囚犯,再多殺一個,飾非倒也不意外。
但看鬼谷子現在這模樣,似乎對此並不知情?
唔……想來也是,就算是鬼谷子乾的,他若想藏罪證,也沒必要不打招呼就把屍體放進飾非的房間裡。昨天他和飾非也都在忙著煉製靈媒,哪來的時間來將這東西搬運來搬運去呢?
可既然如此,如果真的不是鬼谷子乾的,那這屍體又是出自哪個人的手筆……
“不,不對,這肯定不是你乾的。”鬼谷子不知道剛才這一瞬間,飾非心裡經過了多少思考,他只是在進一步看了屍體後直搖頭。他抬起屍體那隻已經僵硬的手臂,然後用力晃了晃,手臂面板乾癟,還帶著一道特殊的蒼白:
“血都被抽乾了,手段利落,是從這截斷了的手指頭裡直接將血抽出來的。”
“你哪有那種本事……”鬼谷子一邊說,手一邊在屍體上游移。也虧得這是具屍體,否則,一個髒兮兮的糟老頭,對一個花季金髮少女上下其手,場面怎麼看怎麼猥瑣。
鬼谷子掃了眼手掌斷面,然後,他將鼻尖湊過去。
仔細聞聞,嗯,其中似乎還散發著一股刺鼻的硫磺味。老頭做出思考狀,然後沒過多久,他做出了一個讓飾非不由得皺起眉頭,甚至還有些反胃的動作。
他伸出舌頭,在手指的斷面上舔舐了一下,緊接著,他缺了幾顆牙的嘴包上去,開始用力吮吸這根斷指。
“師傅,這在幹嘛?”飾非不由問道。
“模仿那群畜生的作案手法,看看他們嘴裡的結構是不是真如傳言那般。”
“畜生?師傅你知道兇手是誰了?”
飾非驚訝,但看鬼谷子的表情,似乎不像在開玩笑。鬼谷子也將那根斷指從嘴裡抽出來,然後,他舔了舔嘴唇,似乎還意猶未盡。
“抽乾了血,肌肉內部有環切傷口,我還聞到了那麼濃烈的硫磺味。“
“他媽的,除了那群噁心的食血鬼外,還有什麼畜生能幹出這麼殘忍的事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