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傅,這是……”
飾非見到這女人的瞬間,臉色微變。他原以為鬼谷子會討巧,找個替代祭品的方法,但他可沒想到,鬼谷子口中所說的居然是個真的人!
一個年輕的女犯人,金色長髮看上去沒什麼光澤,在此之前或許還遭遇過暴力對待。
滿身都是淤青,連帶囚服也是破損不堪,露出裡面大片的白肉。女人四肢被束縛,雙眼被矇蔽,整個人以一種極扭曲的姿態被塞進麻袋裡。
她剛醒,人正處於一種應激狀態中。鬼谷子上前,將她嘴裡塞著的布拿出來,霎時間,淒厲又刺耳的嚎叫聲便響徹在林子裡。
“天殺的黑鬼,操他媽的!“
“你們這群黑畜生就該被關在豬圈裡!“
女人比想象中要潑辣,就一會兒功夫,數十個飾非之前從沒聽過的罵人單詞就從其嘴裡吐出來,鬼谷子一時間忍不了,抬起便是一腳踢在她側臉上。
這腳力氣很大,女人又被踢暈過去,整個人再次倒下,沒了聲音。
“所以我才說我討厭女人,她們的嘴一直很厲害。”鬼谷子又咒罵一聲。
然後他看向飾非:“都說了是祭品,不放點血,摩納克怎麼可能會上鉤。”
“我花了不少力氣託監獄其他人幫我弄到手的哦,飾非不會心軟吧。”鬼谷子身後一直有海鷗的聲音傳來。
飾非看了眼倒地上的 女人,又看了眼一臉平靜的師傅,搖了搖頭:
“我只是在驚訝師傅你還能找到其他人幫忙。”
“哼,我還不瞭解你?這體力活你可做不來吧。”
“師傅說的沒錯,我們按計劃繼續。”飾非沒再多過問。
鬼谷子對此很滿意,老頭也咧開他那半張被縫合的嘴角,笑容有些可怕。
他向飾非丟來一隻規格稍大的魚鉤。然後用手再次指地上的女人:“把魚鉤穿進她的上牙膛,檢查下綁住手腳的繩子,差不多了我們就準備開始。“
“是,師傅。“飾非應允,他舉著魚鉤走到女人面前。
稍微端詳女人的臉,很快便在記憶中搜尋到對應畫面。飾非發覺到,對方是金髮幫的人。
似乎正是昨天自己去找迪斯塔特時,被薩曼羅派去轉移獄警注意力的幾位金髮女郎之一,那之後,她就沒回女監?
飾非蹲下,視線掃過女人囚服上的名牌——艾莉莎。這是她的名字,飾非趁鬼谷子沒注意將名牌取下來,放進口袋裡,然後,他嘆了口氣,按吩咐,用鋒利的魚鉤刺進女人的上顎。
瞬間的刺痛讓女人再次從昏迷中驚醒,當她察覺到嘴裡那枚魚鉤時,她好像能意識到自己所處的究竟是怎樣一個環境。
會死……好像……真的會死?!
她拼了命的搖晃身體,想做掙扎,但飾非卻不做理會。按吩咐仔細檢查綁住手腳的繩子後,他向鬼谷子點頭:
“沒問題了,師傅。“
“好好好,我們現在就開始儀式。“鬼谷子開心地鼓掌。他繞到可憐的祭品身後,調整了好幾次位置,但這位置都不能讓他滿意。
直到他走近女人身邊,來到背後時,他才滿意地點點頭。
嗯,就是這裡,沒有多餘的廢話,也沒有多餘的動作,鬼谷子只是抬起腳,如每個調皮的孩子都會做的那般,隨意地將路邊的易拉罐給踢出去。
輕鬆無比,鬼谷子臉上洋溢起純粹的快樂。
女囚犯隨之發出一陣慘叫,透過魚鉤連結的漁線也瞬間繃直。
女人墜入水中,頃刻間被沉默的海浪淹沒。
……
……
桑尼今天一直惴惴不安。
早飯時,他差人去找過小腳,畢竟昨天晚飯時,那瞎子和他待在一起實在讓人不踏實。
但尋找無果,他又只能讓文森去約那位先生見面,得到的答覆卻是讓他先等著,他會親自來找桑尼。
瘸腿的原因,桑尼沒有被安排繁重的勞改工作。其工作區域在製鞋廠,負責為生產好的涼鞋貼膠水。不是體力活,只需要你多花一些時間和注意力。
但今天,桑尼的工作卻連連出錯,這讓他已經受到獄警的關照。
他的心思全在小腳的失蹤上,他知道小腳是西西里人,能讀懂拉丁文,他也知道,那瞎子手裡肯定還拿著他的筆記。
想到這裡,桑尼的臉色變的陰沉,“諸葛飾非……該死的報幕員……”
他念叨這個來自東國的名字,以及那之後令他忌憚無比的那個身份。全然沒注意到,文森讓開了房間的入口,將某人請了進來。
房間由那位先生指明,內部光線昏暗。有人站在自己面前時,桑尼才有所發覺。
他抬頭看去,很快便看見一雙猩紅的眼睛貼在面門上,正不斷有熱氣從中撥出,撲在臉上。
“先……先生!”他驚叫出聲,一時間很慌亂。猩紅的眼眸此刻眯起來,先生端詳著桑尼的表現,然後聲音裡透出難以掩飾的失望:
“桑尼,我記得當初給你的時間是一個月。”
“你的承諾是一個月後,你會把紅月和樂透盤口送到我手裡,但現在可沒多少時間了啊。你的進度似乎推進的很慢?“
桑尼的後背因為這句話炸出一層冷汗,他能感受到對方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掃過。他知道,那是端詳獵物的視線。
他不敢怠慢,連忙說道:出現了些預料外的情況,先生。“
“預料外,我特意安排了夏都的出獄,除此之外,還能有什麼難倒你?”
“術士……監獄裡有個術士!他說他是報幕員!”桑尼不敢猶豫,立刻將顧慮的事說出來。
而不出所料,聽見這個單詞時,對方的血眸表現出一絲變化。
“報幕員?真是稀奇,那確實有些預料之外。”
“他是哪邊的?長生庭的,還是馬戲團的?”對方繼續問道。
但桑尼剛想回答,卻忽然頓了頓,他猛然意識到,自己對這個問題的答案似乎並不清楚。
最開始,從那傢伙嘴裡聽見報幕員這三個字後,桑尼就始終顧及他的身份,而不敢在其面前有過多動作,以至於,到現在,不得已來搬救兵時,依然沒有去細想過這個來歷。
“南大陸的長生庭是一個連術士聯盟都要忌憚的勢力。他們的君王曾經扭轉了整個世界戰爭的敗局,讓南大陸成為淨土。”
“從那邊出來的報幕員也是最棘手的,因為他們的血系真的揹負先知之名。”
“但桑尼,你要好好想想,一個長生庭的報幕員,他是犯了什麼大錯才會被投進威爾頓裡?”
“難不成,你以為所有人都和你一樣,被自己的家族驅逐了?”先生冷冷說道。文字如刀,割在桑尼的心頭肉上。
這說法讓人鬱悶,但桑尼卻不敢發火。將頭放低一些,看上去,此舉是為了讓自己顯的更恭敬,但只有桑尼自己知道,他眼裡隱藏了多少情緒。
“先生教訓的是,是我的疏忽,所以,您認為他來自馬戲團?”
“不會再有其他可能。喧囂馬戲團的活動範圍雖然主要在舊大陸和西奈半島,但他們是流浪者,有幾隻老鼠混進聯邦也不奇怪。”
“同為報幕員,但和長生庭信仰的不朽者【茲特爾】不同,馬戲團的小丑們追隨的是第四王【伊波】,其血系的特點本身就聒噪無比,我問你,他是不是喜歡朝你挑釁?”
再次被說中,這種感覺讓桑尼並不舒服。就好像在先生面前,自己是個愚笨的蠢蛋。
他只能木訥地點頭,而對方因為猜測被證實發出輕蔑的笑聲:“桑尼啊桑尼,你們柯里昂家族在西西里好歹也是最大的術士家族之一。”
“怎麼到你這兒,你卻連一個先知和小丑都分不明白?”
“馬戲團和長生庭可不同,他們沒有那麼強的凝聚力,就是群被追的到處亂跑的蝗蟲。你這種膽識,難怪沒繼承到家族的血系。”
對方又是一陣嘲諷,桑尼一言不發。緊接著,對方又擺擺手,打算就此打發掉桑尼:
“也罷,到底是個術士,對於你這種沒有血系的人來說,或許的確算是棘手。”
“報幕員們的正面戰鬥能力往往極弱,所以,我會找個機會幹掉他。但他的事我可以幫你解決,其他的你可別讓我再失望了。”
“夏都出獄前,是你最後的期限,桑尼。我是看在柯里昂家族的份上才願意把這個機會給你,如果你不願意,我完全可以和其他人合作。”
你幫我拿到樂透和男監的控制權,我幫你坐穩監獄裡的位置,這交易條件很公道,不是嗎?“
“明白,先生,只要你能解決掉那個報幕員,我肯定拿下樂透。“對方身上開始散發血氣,血氣鑽入桑尼的鼻腔。讓其身體不自主發抖。
根本不敢多做周旋,桑尼馬上答應下來。他的目的已經達到,他必須讓對方出手,只有這樣才能斷絕諸葛飾非用血系從中作梗的可能。
面門上掀起一陣腥臭的陰風。桑尼不敢睜眼。
此時此刻,彷彿他又回到了黃金海岸那個美麗的葡萄莊園裡,獨自面對那位教父,手足無措。
“老闆,他走了。“許久後,文森走進來。
體格精壯的大漢小心翼翼地說話有些喜感,桑尼再睜開眼,發覺到背後被一層冷汗完全浸溼。
“如履薄冰,如履薄冰啊……”桑尼回想剛才的場景,不禁感嘆道。
和這群人打交道,先生也好,諸葛飾非也罷,他總有這樣的無力感。
他咬牙,看向這黑暗的房間,然後,狠狠地說道:“今天晚上,我們去給紅月一點顏色看看。”
……
……
懸崖上——
鬼谷子說的沒錯,釣魚和釣摩納克沒有區別。都是考驗耐心的工作。將魚鰾和餌料一起扔進海里,剩下的,便只有等待。
飾非向來自認為是個有耐心的人,但在釣魚這件事上,他終究不如年紀更大,閱歷也更豐富的鬼谷子。
年輕人保持站姿,靠在樹蔭裡望著沉默的海面和上面的浮標。老頭卻已經打起盹,毫不擔心會因為片刻疏忽導致上鉤的魚跑掉。
反正,飾非會看著的,不是嗎?
“撲通——”
水中傳來一陣響動,這立刻吸引了飾非的注意。
起初飾非還以為是波浪翻湧後,導致魚鰾自動下沉,但等了這麼久,這種動靜也時有發生,所以他沒有立刻握住魚竿,選擇保持觀察。
但緊隨其後,魚鰾又往下沉了兩次,這下哪怕是作為釣魚新人的飾非也覺察到不對勁。
“師傅,有東西!”他推醒還在夢囈的鬼谷子。鬼谷子睜開眼,沉浸在夢境中尚且未回過神。但在飾非的提醒下,他很快注意到一旁陣法中正在燃燒的燭臺。
燭臺上的燭火居然不知何時換了個顏色。從熾熱的橙紅到詭異的幽綠色,轉變在一瞬間。
鬼谷子吹出一聲口哨,作為曾起身體驗過陣法效果的人,他自然明白,這顏色轉變代表什麼。
“真來了,飾非,準備下護!”
“下護?那是什麼?”飾非露出困惑的表情,不理解這句話的涵義。
鬼谷子已經忙著拉動魚竿,魚竿此刻彎曲到將近六十度,顯然,水下那東西正在發力。老頭沒太多精力可以浪費,所以他抬起下巴,朝放在陣法邊緣的某樣東西示意。
飾非注意到那是一杯魔藥,老頭這趟準備的很充分,光魔藥都準備兩種。
“倒進海里。”鬼谷子交代一句。飾非飛快到懸崖邊,按吩咐去做。這杯魔藥的質感是一種怪異的凝膠狀,當飾非開啟杯罩,讓其接觸到空氣時,它立刻就起了反應。開始自己扭動著往外試探。
這不像是魔藥,倒像是有生命的蟲子。
飾非一時間看不出魔藥中的神秘特性,自然也不敢把它放在手中多做停留,他直接連帶杯子一起扔進海里。
“撲通”一聲響,魔藥融入海水當中。起初三秒,沒有任何事情發生。但緊隨之後,翻湧浪濤的海面似乎在那一刻靜止了。
從深處一點,漸漸暈染開,然後便連成巨大的一片……霎時間,整個海面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染成和魔藥一樣的綠色!
大海在這一刻被魔藥分割成兩部分,一邊是純粹的藍寶石,另半邊,綠色的波浪一眼看去只像是坩堝中翻滾的湯劑。
海水……在凝固……飾非驚訝地發現,懸崖下的海水居然在魔藥的作用下,同化成類似質感的凝膠!
魚竿彎曲程度再次加劇,水下的東西掙扎的厲害。六十度彎到七十度,眼見就要不堪重負。但鬼谷子絲毫不擔心魚竿會斷掉。他緊盯下面的海面,看著綠色凝膠狀的海水裡逐漸升起一道黑色漩渦。
“忍不住了?被凝膠魔藥困住,往哪兒逃都是徒勞!”
“你唯一的自救方法,只有出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