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血鬼成群結隊走過後,這裡一時間有些空曠。飾非站上路口,看了一眼司馬宣離開的方向後,若有所思,然後他走進去,順著地上的脈絡找到愛麗絲口中那間倉庫。
一路順利,沒有阻礙,他來到倉庫後一眼看見愛麗絲用【詛咒】在牆上開出的大洞。
他彎腰進去,一到室內,硫磺味便撲面而來。
“撲通——撲通——”
某種有節奏的聲音在室內響起,飾非循著聲音張望,然後,在黑暗的室內他瞥見忽明忽暗的紅光。
那是由靈性物質組成的紅光,但靈性的流轉方向和飾非之前所見的任何一種都截然不同。一般靈性由幻想生物或是術士的身體裡由內向外釋放,但這團東西,它像是個漩渦,貪婪地將四周食血鬼屍體內的靈性抽取,進行吞併。
靈性有三態,正位,湮滅與逆位。
正位靈讓物質呈現大眾普遍認知的常態,逆位靈則截然相反,讓其呈現出與正位相對的表現,而湮滅靈,它們沒有屬性,能與任何一種其他靈性融合,產生新的正位靈。
飾非靠近後,得以看的更加清楚。那團東西像顆心臟,心臟上有盤根錯節的口器,向外蠕動時,它將屍體上產生的湮滅靈盡數吸收,重組成新的正位靈——這正是那些食血鬼的行屍。
“這東西就是根源?”飾非皺眉,拿起一旁散落的鋼管。鋼管鏽跡斑斑,畢竟威爾頓在海島,充足的水汽早將水管結構腐蝕,飾非試著揮舞一下,然後快步上前,趁蠕動的口器沒來得及反應,他將鋼管刺向心髒。
鋼管刺出時,發出沉悶的聲響。不像是捅在肉裡,而像打在鼓面上。
這顆心臟的表皮似乎有一層極厚極硬的筋膜,這讓整顆心臟呈現出一種鐵青色。鋼管不足以將其刺穿,反而是因自身硬度不夠,裂成兩截。
心臟受了刺激,急劇收縮。周圍的口器立刻被帶動著快速蠕動!
口器上的利齒划來,擦過飾非側臉。還好他反應夠快,沒讓那利齒劃傷。要是沾到了這東西的壞血毒液,哪怕只是一道劃傷也會血流不止。
飾非跳開,退到安全距離。大概幾分鐘後,這心臟才結束應激,周圍的口器漸漸消停。
“一般的東西刺不穿啊。”飾非又看向其他沒生鏽的鋼管,搖了搖頭,放棄繼續嘗試。從剛才那一擊的手感就能有所感知,恐怕那層筋膜的硬度就比鋼鐵還強悍。
核心的確不可能不做保護,飾非無奈,只能發動手套。
一隻樣貌奇特,像骨頭一樣的黑色錐形物體被握在手裡,他小心避開錐子上所有的倒刺,唯恐其在自已身上留下傷口。
試試是否趁手,飾非再看向心臟。要是這東西也刺不穿,那他就真沒轍了,這已經是他能拿出來的,最厲害的東西。
——摩納克魚鰭,附帶猛毒,食血鬼對這些毒素沒有抗性,接觸的瞬間,組織和肌肉就會壞死。飾非握著魚鰭往前,不知是不是感應到了魚鰭上散發的危險靈性,原本緩緩蠕動的口器忽然向內收縮了一下。
與此同時,門口也傳來一陣響動。一道勁風向他襲來,他下意識躲開,便看見一根口器擦過面門劃破衣服。
“口器……食血鬼?哪來的?”飾非驚異,立刻朝攻擊方向看去。天花板上此時有隻身形瘦小滿身腫脹的小型食血鬼趴在上面,窺視飾非。
它窺探的時間一定很長了,整個天花板上都有它爬行的痕跡。而就在剛剛,那道勁風是它找到的不錯的攻擊機會。
口器伸縮,如利箭一般,口器帶著呼嘯的風聲,向飾非發起穿刺。飾非下意識將魚鰭橫在胸前,但對方也反應極快,口器當即就在空中變向,繞到飾非身後。
飾非閉眼,用義眼的靈性視覺捕捉口器的高速移動軌跡。他能勉強跟上,原地轉身,繼續用魚鰭招架。
但與此同時,天花板上的食血鬼動起來了,它直接落地發起飛撲,速度駭人!
這正是幻想生物令人惱火之處,它們的口器致命,有可怕的毒液,但它們自身速度與力量都不弱,與人類正面交鋒時不會落於下風。
這種雙面夾擊飾非怎麼可能招架的過來,他被食血鬼撲倒在地,連續幾圈掙脫無果後,他被牢牢壓制在對方的身下。
怪物枯槁的手指按住飾非的頭,它收回口器,擴張利齒,順勢埋下腦袋,利齒就像鍘刀,要落向飾非的脖頸。
飾非只能憑藉看見的靈性流動作反應,他強行將被食血鬼按住的手臂抽出來,手臂因此發出脫臼的聲音,但值得慶幸的是,那根致命的魚鰭一同被抽出來了。
換另一隻手握持魚鰭,將其擋在利齒的攻擊路徑上。利齒再次被擋住,食血鬼搖晃腦袋,想換角度發起攻擊。
義眼能幫飾非預判怪物的攻擊意圖,提前做出反應。但這種僵持能持續多久?
先不說,廢棄區的愛麗絲能否在行屍們的進攻下撐這麼久,單看飾非自已,他還剩多少體力?
他可不是練家子,本就弱不禁風的體力在面對怪物如潮水般的速攻時越發捉襟見肘。飾非開始手軟,他好像真的拿不出其他手段了,只能看著那十字利齒距離自已越來越近。
砰——
一團勁風從身旁擦過。飾非感覺到壓制身體的力量隨之一輕,一道溫熱的血滴在臉上,飾非只看見這食血鬼的腦袋上憑空多出了一把小刀。小刀穿刺它的額頭,一擊斃命。
“飾非老大……”司馬宣唯唯諾諾的聲音在飾非進來的那個洞口響起。他探頭想看清裡面的情況。顯然,剛才刺穿了食血鬼的那把刀子正是他平常帶在身邊的那把,這小子準頭不錯。
飾非顧不得應他,立刻將身上壓著的食血鬼屍體給掀開。然後,他拖起魚鰭,挪到心臟旁。趁著口器沒反應,他舉起魚鰭就往下刺。
心臟瞬間被貫穿,毫無阻礙!
……
……
“乾的不錯,奇術師。“
迪斯塔特離開床榻。抬頭看向觀察窗。她凝視雨幕,不斷從房簷傾落。
女人在低語,小腹上,手印形狀的凸起再次出現,囚服因此再度被留下了血手印。她看向牢房外,巡視的獄警正好經過,然後,忽然間,他們一齊失去身體的平衡,栽倒在一旁。
等迪斯塔特走近後便發現他們已經斷了氣。面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剝落,轉化為枯癟又蒼白的醜相。迪斯塔特閉眼,不多看,她指尖清晰感覺到腹中的東西在蠢蠢欲動。
“但這還遠遠不夠,奇術師。和你的師傅比,你太過弱小了。”
“你拯救不了任何人,也包括你自已。”
迪斯塔特哼唱歌謠,那是聯邦內家喻戶曉的搖籃曲。和這歌聲一起響起的是若有若無的蠕動聲。
女監很快回歸平靜,只留下滿地獄警的屍體。
……
……
廢棄區,愛麗絲被逼到角落。平常光鮮亮麗的她此刻也有些狼狽。
髮絲自然垂在眼側,面前是成群結隊的食血鬼,她想繼續讓空中的詛咒動起來,但實在疲憊,手使不上力氣。
她強顏歡笑,猶豫要不要再次強行發動術式,但她忽然發現,這些行屍的動作在某一刻全部停下來了。
地面上的口器在以可怕的速度枯萎,一團無形的火在順著蔓延路徑燃燒。
所過之處,全是灰燼。
行屍本就是提線木偶,失去了操控,它們動彈不得。愛麗絲長嘆一口氣,看向飄雨的天空,她如釋重負發出聲音道:“這不是很輕鬆就做到了嗎?騙子先生。”
“你真的,比我預期的還要厲害呢。”
身體放鬆下來,女孩靠在牆上,暴雨下,冷風吹過,她不由得裹緊衣服,然後,視線卻落在監獄方向,嘴角的笑有些玩味:
“但既然走到了這一步,我的休假時間好像真到頭咯。要準備幹正事了。“
……
……
“飾非老大,結束了?“司馬宣詫異地看著周圍快速化灰的口器,剛才那種反胃的環境現在蕩然無存。若非親眼見到,他斷然不相信還有這種事情。
飾非用毒鰭支撐身體不倒下,他無奈地看了一眼脫臼的手臂,心裡盤算不知何時能痊癒。但好在事情解決了,那顆心臟對毒素也沒有抗性,毒素侵入,自然會破壞其中的組織結構。
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摧毀心臟後,口器和它的食血鬼自然沒有反抗餘地。
只是……飾非看向枯萎中的心臟,他很清楚地記得,之前有關食血鬼的情報上從沒提過這種事情。
這顆心臟究竟是什麼東西?它是自然生成的?還是說,將它放在這裡的另有其人……
飾非現在不會相信那個黑鬼,因此,他的心思放在小紅帽那裡。對方是個術士,或許對這顆核心會有所瞭解。
看來一切結束後,和那位小姐的確有必要長談一次。飾非決定好,但沒放鬆警惕。不管怎麼說,他終究記得鬼谷子的話。
——奇術師和術士間的關係可並不融洽。
“結束了,阿宣。“飾非回答司馬宣的問題。司馬宣這才敢一路小跑進來撿回剛才擲出去的刀子。他將其收回囚服,飾非的視線在刀上多停留一會兒,然後他難得微笑:”擲的不錯,沒想到你能丟這麼準。“
“嘿嘿,在東國的時候,下地之前跟著一位老師傅學了幾天雜技,這是基本功。“司馬宣賠笑,緊接著,他想到一個關鍵問題:”我們接下來去哪兒?監獄那邊能回去了嗎?“
“只要把在這裡發生的事情告訴典獄長,或許……”
“你是傻瓜嗎?你要給典獄長看什麼?滿地黑灰?還是倉庫上的大洞?“飾非否定道,隨即用手示意周圍的環境。
司馬宣回過神,向四處張望。這才發現,那些食血鬼的屍體也消失不見了,如飾非所說,它們化成黑灰,融進泥濘的雨水裡。
一想到自已踩著的泥漿裡混著怪物的屍體,司馬宣就覺得惡寒。他哭喪著臉問道:“回不去,那我們怎麼辦?“
“我也沒說回不去,只是需要讓警司小姐額外幫忙。讓人來頂包。”
“頂包?誰來做這種憋屈事?”
回答司馬宣的是飾非的輕笑聲,他走出去,站在屋簷下,小心讓自已不淋到雨水,然後,他看向監獄樓:“和柑橘的盤口公示,是今晚,對嗎?”
……
……
夏都一天都心神不寧,停電一天,電路沒修好,食堂光線極為昏暗,只能點起蠟燭。
飾非從昨天到現在都沒有音訊,警司小姐與司馬宣也不見了。這引得安德森相當著急。一位警司要是出事,他的位置肯定不保。
典獄長在食堂踱步,對面的桑尼又何嘗不是?他在椅子上用手指敲擊桌面,然後,他看向文森試探性問道:“還沒訊息?”
“聯絡不上梅利副官。”文森說道,緊接著,他猶豫了一下又補充道:“也聯絡不到諾蘭典獄長。”
“整個女監的獄警我現在都聯絡不上。”
“該死,這群傢伙不會真的對付不了一個手無寸鐵的瞎子吧。”桑尼發出咒罵。他現在只能將視線放在樂透的獎金箱裡,他咬牙道:“樂透會有問題嗎?”
“不,這個倒不會,今天讓人盯梢了紅月的盤口,下注的人不多,我們預測沒錯,兩輪後,囚犯的存款已經被榨乾了。”
“也就是說,我們還有優勢。”這番話稍微讓人安心了一些。桑尼看看時間,估摸差不多後站起身準備主持樂透。
但忽然間,食堂大門被人推開,溜進來一道冷風。
食堂內的人都往大門那邊看,而第一個長舒一口氣放心下來的是安德森。
“愛麗絲小姐,我的小祖宗,您可算出現了。這一天可急壞我了,您究竟去哪兒了?“
安德森迎上前,愛麗絲已經給自已換了身乾淨衣服,那個漂亮又狡黠的姑娘再次站在臺前。
她雙手合十,向典獄長做出抱歉的表情,然後她簡單解釋了自已到廢棄區後隨便轉悠並迷路的故事。
完成交代後,她看向夏都,快步上前,她掏出一疊鈔票:“夏都先生,這是答應紅月的投資。“
“您可以清點一下,然後準備開始公示樂透的結果。“愛麗絲說完向夏都眨眼,動作俏皮可愛,”我很期待哦,這場賭局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