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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衛東州出獄

想到這裡,衛東州靠著牆,望了望鐵絲網外稀薄的天空,不僅嘆了口氣。這一切都是命啦。

五年很快將要過去,這天白天很短,吃過飯後回到牢房天差不多已黑了,衛平讓自己平躺在冰冷的床板上,把身子伸展開來,仰望著光禿禿的牆壁和發黑的樓板,感到一種從未有過的輕鬆。當出獄的日子離他越來越近的時候,他忽然有了一種奇怪的興奮。

此時一個人在這裡呆久了,終於也把一切都想通了,看起來老闆在他面前是步步退讓,實際是有意拉長戰線,小心謹慎,等待時機,然後突然出手迅速穩定局勢,逼自己上絕路。不過他萬萬沒想到,在他算計自己的時候,自己也在算計他。

國內事情爆發前,他先把國外的弄好了。提前賣出那家晶片公司股份,最後獲利約300萬美元,再拿此進行金融投資,獲利100多萬美金,考慮到宋夫人母女倆可能過來,就又把大部分資金退出,留下約300萬美金,只留100多萬繼續進行投資。相信退還了那離婚500萬的宋夫人沒什麼大問題,可能關幾天把問題弄清了,就能走了,有了他父母親在美的那套房子,生活應該過得很不錯。

他也知道,在外人面前向別人申辯是一件沒有任何意義的事。一個聰明的人是不會向外人做沒用的申辯的。當所有人打著關心你,愛護你的旗號站到道德至高點時,你不配合就是與所有人為敵,你不配合也是不識好歹,可是這樣的關心,這樣的愛護是你所要的嗎?是你願意接受的嗎?

他心裡明白,在這個世界上,他其實沒有什麼真正的朋友,儘管當初他在外面看起來還不錯,有時候甚至一呼百應,可是隨著時光流逝,在多數曾熟透人的印象中,他只能是一個遙遠的背景。

他真正放心不下的還是小翠,在宋總的老奸巨猾面前,小翠的那點生活經驗是不夠看的,她可能一直還以為,自己是在為宋總主持正義,卻不知道自己被人家賣了都不知道。她現在究竟怎樣了?他真的不敢想起她,面對一張白紙的她,感到自己實在太齷齪了。

當監獄門真的開啟時,衛平對著天空張開了雙手,山峰上最後一抹旗雲也消散了。

出來啦。

一聲熟悉的問候忽然把他驚醒,他驚異的把身子轉了轉,發覺就在右手牆邊不遠處,一個女人站在那裡,她手裡還牽著一個女孩。

小翠。他快步上前,握著小翠冰冷的手。小翠看著他,沒有動,似在打量一個從未見過的陌生人。良久,他轉過去,想握女孩的手,女孩卻連連後退。

他蹲下身去說,你今年多大了?

4歲了。女孩有些帶著奶聲說。

哦,4歲了。衛平似乎在自言自語。說著他看向小翠。小翠扭過頭去,扶了扶鼻子。

他上前撫了撫孩子的臉,你怕我嗎?衛平突然問。

女孩稍往後縮了縮,不做聲。

對。怕是該的。我是個壞人。衛平說。

不,我媽說,您不是壞人。女孩突然聲音變大,堅定的說。

我不是會壞人?衛平笑了笑。

你是好人。我媽跟我說的。女孩說。

孩子,你不懂,我是好人的話,怎麼會關在這裡?衛平說。

女孩望了望封閉的牆壁,單獨的視窗,門外站著的獄警,似有一些茫然。

我們走吧。衛平說著牽著她的手,跟在小翠後邊。

我哥結婚了。她說,這輩子都感激你。路上小翠突然說。

池濱結婚了?好啊,他怎麼感激我呀。

我們鎮上那家企業老闆被抓後,又換了一個年輕的老闆,到之後他專門問到了哥的情況,把原本種地的哥又找到了廠裡,一步步還升到了車間主任。哥也憑這個找了個媳婦。

年輕老闆?姓什麼呀?

姓蘇。

姓蘇?他印象中沒那個人。可能是華南的肖總接管長三角後派自己人接管了老家的那個廠子。

你呢?你現在在做什麼?

我?我在一家酒店做前臺總管。我本身在這酒店做收銀員,後來某一天經理突然過來說,你是小翠吧,這些天委屈你了,酒店的業務你也熟了,做前臺總管怎樣?我說我不會呀。經理說,都是從不會到會的。後來我就做了這職位,一直到現在。

小翠上班的酒店應該是他們公司的,這可能還是肖總的旨意。

問完這些,再看看牽在手上的這個女孩,他突然俯下身去說,小妹妹,叫什麼呀。我叫憐憐。憐憐?他一把抱起憐憐一路走到小翠租住屋。這是一個不大的三居室,一到家憐憐就跑去自己玩去了,屋子裡就他們兩人。

給我放水,我想洗個澡。他忽然以命令的口氣對她說到。

她一下吃了一驚,看了他一眼,發現正用眼橫著她,很快沒憋住,差點兒笑起來,她也笑著轉過身。一支菸沒抽完,水已放好。泡在浴缸裡,兩眼望天,舒服的躺了好一會兒,擦乾淨,立起身,發現她正拖地,一下奔過去將她摟住,她趕忙躲開指指憐憐的房間。他在她耳邊輕語,知道。說著,輕輕的抱著她,穿過客廳,一下放到床上。

不知過了多久,一個聲音響起,憐憐,走,去吃北京鴨吧。看著憐憐他喊道。好,叔叔。憐憐回答。叔叔?他看著小翠,小翠對著憐憐說,以後叫“爸爸”。爸爸?媽媽你不是叫我永遠不要再喊這個嗎?憐憐說。好好,你不要叫,不要叫。小翠背過身去。兩人牽著憐憐的手,來到了一家烤鴨店。當一盤北京烤鴨端上來時,老闆娘說,兩位是第一次來這裡吧,我們這的北京鴨,與別的地方不一樣,你看那皮下脂肪,這麼飽滿,它有什麼好處呢,只要經過高度炙烤,油脂會在高溫中滲出,這樣就使得讓鴨皮部分酥而不膩,入口即化。不信,您吃的試試看?

他們還在耐心地聽著,憐憐早等不及了,抓起鴨皮就往嘴裡塞,嗯,好吃。他也撕了一塊放嘴裡,的確,脆而酥,進嘴就沒了。此時的憐憐等不及了,抓起一隻鴨腿,就開始啃。老闆娘說,這是我們店裡新推出的小乳鴨,只有二十二天生長期,肉質非常細嫩。他拿起另一隻鴨腿,用手指輕輕戳著有些嬰兒肥、梨花帶雨的鴨子腿,切出一塊,放嘴裡,然後對小翠說,吃啊,你怎麼不吃啊。小翠愣了愣,似乎才反應過來,但看著一盤鴨,似乎不知道從哪裡下手。他把剛才自己吃的鴨腿叼在嘴上,再伸手在盤子裡取了一片焦酥的鴨脯,接著開啟一盒北歐產的鱘魚子,從中倒出一些十幾粒魚子在鴨皮薄片上,遞過去,小翠猶豫著接過來,一口下去,笑了。再看小憐憐,兩嘴已泛油了。

回家洗過後往床上一倒,立刻爬到她身上。她說,你怎麼這麼貪?他說,我要把這些年失去的補回來。你為他生了一個,要為我生一堆。

他們所租住的是一棟普通的江南農家小樓。陽光打在翹起的樓房簷角上,門前風颳的很乾淨的水泥地板上,總是三三兩兩搖盪著些灰黑色的小狗。到了春天,遍地都是燦爛的菜花。花多的讓人麻木。

先前的好多年,人們總愛站在這裡張望,村外河對岸一望無際的稻田,還有遠處已經垮塌的廢棄的窯廠。

剛來住後接連幾天,他都在門外呆的很晚,看著天空不斷的變化,未來幾十年的生活彷彿都已可見,日復一日的庸常以壓倒性的姿態逼近,那些掙扎和夢想都眼睜睜的破碎了。於是你看著自己無可奈何的成了芸芸眾生中的一員。年少時虛假的盛大與現實無可救藥的衰敗構就了強烈的悲情。永遠都只能是承受,承受著安排,並不過分的悲喜。

沒過幾日,漸漸厭了,還是把自己關在樓上,沒完沒了的看電視。只是到了天熱不過的時候,才把自己放進並不寬大的浴缸,躺下,幾乎是睡著,庸懶的看著陽光透過竹編的窗簾兒縫隙射到後牆上的長鏡片上,發著迷離的光。常常容易想起從前的一些日子,總是在躁動與奔波中度過,似乎從未有過真正的休息,從未有過上天賦予最卑微人的那種溫馨,那時總想一生中能有這麼一分鐘能躺在別人懷裡酣然入睡也是滿足了。現在,有了足夠的時日,還是難得睡著。只是呆的久了,也是不舒服。站起來時看著自己鬆弛的身子,真的象豬一樣,胖了。

終於在一天,他接到了一個電話,肖總的。

怎麼,安穩過起夫妻生活,不想動了?在茶室裡肖總笑著問他。

我想先看看。他呷了一口茶說。

我等不及了,要人。肖總從宋總公司出來,另開了一家名曰啟東機械貿易公司。

姓宋的現在怎樣?

他呀,媽的,他跟老子像走了狗屎運,怎麼搞怎麼有。當初出你們那事後,都以為他肯定是不行了。沒想到他得到他妻子的那500萬後又挺了過來,現在搞的倒越來越大了,至少面上是如此,裡子究竟怎麼樣,誰也不知道。

別管他,先把自己做好。

肖總沒有看錯,衛東州的辦事能力真的沒得說,他往往能在肖總想起某件公事之前,就該交的東西弄好,從未等過讓肖總開口問:“小衛,這事搞的怎麼樣了?”

這不,厚厚的一疊有關主要競爭對手蘇東電子集團的報告在打了“機密”字樣後,很快送到肖總辦公室裡來。肖總一點點仔細的看,然後拿出一支鋼筆把其中的重點全部勾劃出來,用嘴啃著筆背,靜心想著。後來,他用鋼筆畫了大半頁,是蘇東的一個重組計劃,他們打算把湖南江西的一些廠家合併,總部立在湖北,鄰近啟東河南分公司,兩者形成了直接競爭。

另外公司有關海外的進展,也值得關注。據衛東州報告所知,在他出事之前,其實已在海外有所佈局,尤其是計劃引人矚目。他寫道:

“我其實原已草擬了相當詳細的一個在美科技企業投資計劃書,在舊金山建築一個專為投資準備的公司。原想著此計劃如果順利的話,就能向外招股,每股美市3.7美元。主要面向國內,大股東的權益除了獲利外,一年後,即能取回所投資之股權的全部利息,三年後,股東可以全部取回本金,如不願取回,繼續投資的話,就能得到在美企業工業廠房內的一個單位。依據目前美市道順勢估計,屆時所得單位應起碼時值遠超當時投資,並且由於其在美投資,還能最終移民美國。

可這一計劃因衛東州出事入獄而被擱置,故此未有積極推行,但還有400萬左右美金在外存著,它作為衛東州自己的公司,願意與肖總的啟東聯姻,共同參與海外科技公司投資,現在就等肖總評估。”

“幹。”肖總說。然後他問道,“你海外公司準備投多少?”

“200萬美金。”衛東州說。

“那好,我投300萬美金。”肖總果斷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