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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大學生涯結束

這是學校宣佈離校的第三天,寢室裡走了四個,這天是老六走的時日,他女友來了,人不高,長的精精靈靈的。老六東西很多,他幫老六拎了個大箱子,女友拎了兩個包,老六自己拎著一個袋子,三人一起趕往車站。天很熱,他們一路走一路淌汗,好不容易到了車站。老六對他女友說,你先看看行李,我們去去就來。說著拉了他就走。

他說幹啥,老六說,喝杯汽水再說。他說,不必了吧。老六說,這是我們最後一杯汽水了吧,不喝也得喝。他努了努嘴嘴說,尊夫人呢?老六說,她有的是時候。他還要堅持,老六開了汽水說,別管她了,喝。他不再推辭,拿起汽水瓶猛灌了一口。汽水裡一股嗆味在喉嚨裡打轉。好一會兒,他把汽水瓶從仰起的嘴邊放下,四處望了望,車站裡進進出出的人不少,好多人把箱子放在身邊,一屁股坐在地上,四處張望著什麼。

等了一會兒,來了一列車,人群像潮水一般湧了上去。他艱難的拎著箱子,跟在老六後面。老六先佔了一個位子,又為他女友佔了一個,他幫他們把箱子塞進去塞好,然後望望說,我走了。老六站起來說,我就不送了。他說不用了。老六握著他的手,看著他的臉,頓了頓說,保重,到後發個地址。他說,我會的。說罷抽身看了看他女友,她也站了起來,他說,祝你們幸福,好了再見。老六說,但願能再見。他笑了,轉身下了車。

車外鐵軌旁,好多人都在送行。天太熱了,他進了候車室歇會兒。剛一坐下,一個箱子砰的敲在旁邊,他回過頭笑了,是你呀,原來是李婷坐在旁邊。她說,我看看是你呢,我就過來了。相互寒暄了幾句,他看看沒了話說,起身準備走,沒想到她拿出影集說,很多人都得到了你的題字簽名,我還沒有。才子,幫我弄一個吧。

到大學後很多人碰到他都是這麼喊的,在她嘴裡聽到倒是第一次,不過此時聽這個稱呼,他只有苦笑,但看看她那樣子,又不好拒絕,只能坐下。他說,你的論文是不是寫張愛玲的,她說是。你覺得她的小說你最喜歡哪一篇?《傾城之戀》和《金鎖記》我都喜歡,如果硬要說最喜歡的話,我挑《金鎖記》。哦,我也是。他說。這樣吧,我把《金鎖記》最後的一段文字背下來寫給你好吧,不過中間有一個字不吉利,把它改掉了。

“三十年前的月亮早已沉了下去,三十年前的人也走了,然而三十年前的故事還沒完——完不了。”

她俯下頭去,用手輕輕的摩挲著頁面,來回摩挲著,其實頁面很平整,良久抬起頭,看著他笑了,他也笑了,不禁想起了一個電影片段:

放學了,一個女生推著腳踏車,短髮,風捲著她的裙角。一個男生推著腳踏車來到她身旁,長髮,夕陽映著他的臉。

如果有一天,或許一年後或許三年,如果你開始喜歡男生,你要第一個告訴我。男孩說。

迎著夕陽,女孩慢慢的抬起頭。夕陽餘暉映照下的她,微闔著雙眼,像一株夏日雨後的睡蓮,純潔而安靜。

小士,看著你的花襯衫飄遠,我在想,一年後三年後五年後,我們會變成什麼樣子呢?由於你善良開朗又自在,你應該會更帥吧。

他看著她想,假如有個導演找上她,稍一整理,她也許可以直接到片場演那個推腳踏車的初中生女孩,而在她面前的呢,不是那個推腳踏車的帥氣男孩,而是一個全身佝僂的乞丐。他嘆了口氣,站起身,向她伸出手說,再見,祝好運。她也站了起來,握著他遞出來的手,點點頭說,再見。看著他轉身離去,突然轉過身去,鼻子裡竟有股酸澀的東西。

她兩手有些抖索,坐下,把影集放好,然後長時間凝思,因為離車開還有一會兒,她開始閉上眼養神,她模模糊糊的想起了一些片段,可是這些回憶朦朧不清,混亂不堪,就像嘩嘩流淌的河水底下的一塊石頭,閃爍不定。陰影不時湧來,又倏忽散去,終於構不成一個準確完整的圖形。她彷彿覺得,所有這些東西她都曾夢見過,常常在深沉的夢裡見過,然而也只是夢見過而已。

因為訂的車票是第二天的,所以只能到學校再住一晚。學校裡已沒多少人,吃過晚飯來到操場,這裡基本上看不到什麼人。因為還早,所以他一個人走到街上轉了一圈,回來天已黑了,放眼望去,學校裡大多數宿舍都已黑暗一片,只有些微幾個房間發出模糊的光。天上一片透明的灰雲,淡淡的拂住月光,校園上面,似籠起一片輕煙,一縷霞光飄忽不定,將要消失。仰望天空,零星點點。他不禁苦笑,如此微弱的光芒怎扛得住黑夜的覆沒?

不知在外面呆了多久,風已經停了,眼前是一片寂靜、黯淡的夜景,偶爾會聽到鳥雀在樹上拍翅膀的聲音,遠處依稀傳來青蛙時斷時續的叫聲。一隻貓的側影在月光中慢慢地移動,他掉過頭去看它的時候,發現它很快消失,再向遠處望去,發覺他不是一個人——幾百米外有兩個人已從他宿舍的陰影裡走了出來,出現在7樓頂端的陽臺上。他們兩人略散開,兩手插在口袋裡站在那裡仰望銀白的星光。從他們那悠閒的動作和那兩腳穩踏在地板上的姿態可以看出他們也和他一樣,即將離開生活了4年的這裡,在出走的前一晚,來確定一下本地的天空哪一片曾是屬於他們的。

再回到宿舍,把亂七八糟的書都放好,捆起來,放一個袋裡,再把那些雜物牙膏牙刷毛巾茶缸什麼的都放進包裡,本來看起來一大堆的,裝起來也沒好大點。不大功夫,屋子裡顯出空曠來,個人櫃子櫃門大開,書架上空蕩蕩的,地上扔滿了紙屑、玻璃碎片。門一開,一股風灌進來,紙屑四處飛揚。收的差不多了,再四處看看,忽然發現他床腳還有一個沒有拉鍊的老式的包,把包開啟,一股黴味撲來,裡面是一件襯衣,一條褲子。

他突然記起四年前當他父親送他來後的那個聲音:他父親的聲音卻沒停止:一件毛衣,兩件襯衣,一條褲子,一雙球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