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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記憶中的小翠

作為學生他就這一個寒假了,這次回家他父親說你怎麼也得回一趟老家。沒想到又要回老家,但他只是說回就回吧,接著又說,你不要對那兒的人吹,我這次回去不是什麼衣錦還鄉,以後麼誰也說不好的,說不定也就一個窮打工的,沒什麼好吹的。他父親眼一瞪說,我幾時跟人吹過了?他說沒有就好。一路上他們父子倆不再說話。

到了那兒後,畢竟是搬出去的,去的幾戶人家倒也客氣。不過不知怎的,他就說放不開,常和人家主人客套一番就沒話講了,人家倒也沒太在意,都拉著攀講了一會兒,最後還是投宿到海寧家。碰巧海寧又不在家,他就不得不和他父親搭訕,得知他們那一伐的走的都差不多了,有考師專的,當兵考軍校的,還有做鄉長女婿在當地一所小學做副校長,就說盧嘉,他哥呢,在家做生意。他哥?不是盧平嗎,他在家嗎?海寧父親說,應該在家的。因為這個盧平喝他年齡差不多,小時候在一起玩過,所以他覺得到他家去轉轉。

他從海寧家告辭出來,從這裡到盧平家差不多要走大半個村子,還好,沒什麼人認出他來,不知不覺到了盧平家門口。門半掩著,他正要推門進去,裡面傳來一陣叫罵聲,還夾雜著女人的哭聲。

我看你還硬不硬?不用說燒成灰他也認得出是盧平的聲音,透過門開的口,看見一個男人狠狠揪著一個女人的頭,把她往外拖。女人哀嚎著,頭往上偏著,被架到了堂屋裡。盧平的母親正繃著臉坐在那裡,一條腿挎在另一條腿上,兩隻手重疊著放在上面的腿膝蓋彎上,看也沒看倒在眼前的女人,眼斜望著屋上角。

跪下。接著砰的一聲響起,那是腳踢在人身上的聲音。接著是一記更清脆的耳光聲響起,你聾了?叫不叫?

媽-----一聲極不情願的帶哭腔的叫聲,接著是“撲通”一聲,像有個布袋似的摔倒在地上。

他實在是不忍心看,悄悄的從門口退了出去,還在外面,又聽到裡面傳來一聲怒吼,起來,跟老子裝死啊。他趕緊低了頭,加快步伐離開了那裡。

他到了她家搬走時的舊址,原先的屋已賣給別人,早拆了,這家人現在做起了一間大的房子。只有他祖母家舊址還在,看來已好久沒人住了,被拆的零零落落,屋上幾根篆子都被人拖走了,地上散著些被打碎的瓦片,還剩幾堵土牆光禿禿的立在那裡,下面幾個老頭穿著灰色棉襖,雙手攏在袖筒裡,靠在牆上,嘴裡哈著氣,目光呆滯的望著柳樹葉片縫隙裡透出的點點清冷的天空。他從他們旁邊經過時,他們眼都沒朝他斜一下,早已不記得了。

他有些慌亂的繞過他們所靠的那堵牆,小心的踩著牆邊的碎瓦,到了後簷,門轅子早已蛀亂了,下面是一層層的白黴。這裡還有一扇門沒被拆走,他推開虛掩的門,噶咋一聲,幾隻在雜草地上啄食的雞驚的跳了起來,一些枯了的雜草爬到了牆的一半高,牆角處是一片荒蕪的土坡,一把叉稻草用的木叉扔在地上,雜草遮住了叉把的大部。

後院有一條小路通往廁所,小路差不都被荒草全蓋死了,不過依稀辨得處路的蹤跡。他沿著小路一步步走到盡頭,是一個小孩蹲在廁所的茅缸上,茅缸口已被打裂了一道口,上面被草胡亂的蓋著。看到一個人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小孩明顯有些驚慌,慌忙用袖筒擦擦快要流下的鼻涕,另一隻手拿著的碎瓦片似的東西左右搖晃。

晶晶,吃飯啦。隨著一聲拖長了的喑啞的叫聲,他回過頭去,在北風的吼叫聲中,一個頭發花白的老頭正把頭伏在他的一根大木拐上劇烈的咳嗽,蒼白的太陽光參差灑在他灰色棉襖上,枯廋的身子隨著狂風的起伏一抖一抖。他再回過頭去,茅缸早沒了人,幾片骯髒的廢紙在缸底飄轉。

吃飯時海寧他爸問他找到盧平沒有,他說找到了。海寧爸問談的怎樣。他說,只打了個招呼,沒待多久就出來了。海寧爸沒說什麼。過了一會,他說盧平是什麼時候結的婚?海寧爸說,有三四年了吧,不過到現在都還沒生孩子,他老婆就為了這個受氣。他說,怎麼呢。海寧爸說,你不知道的,他老弟二胎生了個兒子,他老子大隊書記都不做了,而她呢,你想日子會好過。

大家都不再說話,他父親和海寧爸一個勁的喝酒,眼都喝紅了。他也默默然了,一時端著碗在那裡發呆,眼光直直的看著河面上一隻小鳥兒從天空斜飛下來,在泛著波紋的水面輕輕一掠,低低的飛行一段,又消失在陰冷的天邊了。

看什麼呢,吃菜吃菜,得罪了呀。海寧他爸說。

在吃在吃,這麼多菜,您一說,都有了。他忙不迭的說。他父親也在一旁附和。大家又都吃菜、喝酒,一時倒也沒了聲響。

吃的差不多了,他放下筷子突然問道:盧平的老婆是哪裡人啦?

哦,她你都不認識了,就是池濱的妹妹池翠啊,小時候叫小翠的,你們還一起玩過的。

小翠?他有些急切的問。

怎麼啦,記不起了?說起來夠慘的的啦,本來是這村裡最好看的一個姑娘,嫁給盧書記的大兒子幾年了,還沒生出個孩子,兩口子天天吵架。

海寧爸和他父親又扯到別的話題上去了,他卻再也在桌上坐不下去了,離了桌在爐邊坐下,看著爐火一上一下的跳躍著,心情始終靜不下來。

他比小翠大4歲,還是孩子的時候,因為他像個讀書的,看上去比一般的孩子是有點不一樣,暗暗的就把小翠當作自己的物件。那時小翠倒沒注意,她哥哥池濱倒注意到了,說看上我妹妹了啊,好啊,長大後一定把她許給你。他聽了樂滋滋的,從那以後倒真的把她當做自己的了。有一次他們同村的小孩玩捉家家遊戲,一個小孩捂著眼,他在前面攔,小翠牽著他的衣襟,後面是一大群孩子。捉人的小子雙手張開亂闖,他張開雙手在前左擋又擋,沒想到一下子重心不穩歪了一下,後面的人跟著都歪倒了,那小子趁機撲過來,沒想到正好撲在小翠身上,他惱羞成怒,一下子把那小子推開,那小子沒明白過來,高聲叫喊著起身和他扭打,並哭喊道,你輸了還打人,輸了還打人。他說,打的就說你。這時池濱跑過來,笑著把他們拉走了。

他真正對小翠動心還是在15歲那年,小翠11歲了。好像是一個夏天的晚上,他、池濱還有小翠在河上的一條小船上玩耍,小翠在船上蹦蹦跳跳,嘰喳個不停忽地蹦到她跟前說,東洲哥哥,水下那白東西是什麼呀?

是月亮啦。

月亮不是在天上的麼,怎麼落到水裡去了呢?

是水把天上的月亮印下來的。

怎麼印啊?

他也說不上來,只是支吾著。小翠倒也沒注意他,又蹦又跳的來到船尾,船也隨著一陣晃盪,水上蕩起一層波紋。

忽地小翠又大呼小叫起來,哎呀,月亮怎麼又破了。他把臉湊上去,看著波紋散開來,消失了。

哎,又圓了,又圓了。小翠拉著他衣襟,驚喜的叫著,看,又好了,又好了,東洲哥哥,快來幫我把它撈上來吧。

撈不上來的。

嗯,我要麼,我要麼。小翠說著便來到船邊,伸出小手在水中撈。他也只好躬下身去到船頭裝模做樣的撈,四隻小手在水中擺來擺去。忽地他的手杵著了小翠的手,趕忙挪開。可過了一會,他又把手放在小翠手擺動的區域內,又碰了一下,又挪開了。小翠渾然不覺,還在聚精會神的撈月亮他索性把手放在水中不動,想平靜一下心情,這時小翠的手像小魚一樣溜溜的滑到他手掌,他情不自禁的抓起來,清涼清涼的,特別柔軟。小翠抬著小手,瞪大眼不解的望著他說,東洲哥哥,你抓住我的手幹嘛?月亮怎麼抓不到啊?

他不禁笑了起來,隨即又搖了搖頭,扔了一小片木屑到火爐裡,木屑漸漸蜷曲,很快燒然,熄火,發白,成了灰。他嘆了口氣,站起身來,桌上海寧爸和他父親還在面紅耳赤的勸酒,他悄悄哀恫退出了堂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