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說,他知道全球各國政府消失不見的高層人員,以及那無數軍火,都去了哪裡。
俞玩當即面色一肅。
這個問題,從末日之初就籠罩在他腦海裡。
本來他還以為高層或許提前知悉了什麼情況,做了一些安排,會有避難所什麼的,
後來發現,全球就真陷入了徹底的無秩序狀態,根本沒有他想象的末日援助。
真正讓他可惜的是軍火,別看異能違背常理,但對碳基生物的純粹殺傷力,哪怕是目前的新時代人類社會全部火力,也絕對比不上清空五常任何一個國家的核武庫。
別說核武了,要是有成千上萬發雲爆彈,以橫跨五千公里以上的洲際導彈發射,聖淵裡頭那些災魔,得有一半飛不出大裂谷。
“所以……它們都去了哪兒?”
“他們……消失了。”
俞玩露出了疑惑的表情,斟酌片刻,謹慎開口:
“哪種意義上的消失?”
“本質意義上的。”老人嘆了一口氣。
“你記得宇宙牝和龍巢,在長生者上的合作研究嗎?”
俞玩點了點頭。
兩大組織在末世之前,共同發現了基因密碼的線索,
只是因為末日未至,世界規則堅不可摧,才沒有更多進展。
“或許你接觸過宇宙牝搞的大腦計算陣列。”老人道:
“末日之後,他們把教徒分撒在全世界各地執行任務,像紫山市爭霸這種只是顯眼的事情是極少數,更多時候極其隱蔽,只是不斷殘害著不同地區的人,構造他們的大腦計算陣列。
那些粗糙的腦基生物計算器不連結電子資料庫,其他秘會就算看出他們的做法,也不知道有什麼意義。
計算機,計算機,他們在計算什麼呢?”
俞玩想起了略微久遠的往事。
他第一次接觸宇宙牝的執事,帶給他鬼血詛咒的金依娜,就是在一排大腦暴露並聯的死人面前。
詛咒早就被紫源研究部強行解除,而鬼血的力量跟隨了他大半個末日生涯,是他數次死裡逃生的重要依仗。
故事好像兜了一個圈,回到了原點,令他有些感慨。
兩年而已,過得跟二十年一樣。
而兩年多前,當著吳雨和明文境的面,他也發出過類似的疑問:
這種一看就像科幻小說裡的生物計算機的東西,到底在計算個啥?
“世界。”老人緩緩道:
“他們在計算這個世界的本質……”
看見俞玩一副“你在開玩笑”的表情,老人笑著搖了搖頭:
“你們的研究團隊告訴我的時候,我也是你這個反應。
我現在只是轉述而已。
不要以為世界的本質很複雜,你忘了芙洛拉女士怎麼說的了嗎?
‘智慧生物的意識,是世界規則穩定性的基石’啊!
構成世界的物質和能量都是物理性的,但世界和它的抽象規則存在的本身,卻隱藏在智慧生物的基因密碼中,而智慧生物的意識存在,是整個生物體協同作用的最高結晶。
而文明中的群居智慧生物,一舉一動都和周邊世界有著極大的勾連,一個幾十萬人口的城市,他們在固定區域找到十來幾十個人,基本就能採到廣闊的智慧生物存在資料了
那就是他們所謂的‘區域資料’,我估計,他們大概就是想要集合大量精心取樣的智慧生物存在痕跡,發散出整個世界的‘存在整體性’資料,對於破解這個世界的困境來說,倒也是重大的貢獻。
不過,他們末日後天天宣揚萬物終將滅亡,神靈崇拜越來越瘋狂,那些資料他們要拿去幹什麼確實令人懷疑。”
他話鋒一轉,語言中有些欣慰:
“相比之下,龍巢的做法反而更加務實一點。
雖然犧牲了這個世界數量極少的頂層權力者,和絕大多數軍事力量,但理論上保住了更多的人口。
而且因為你們的存在,我們的犧牲變得值得了。”
俞玩面色一變:
“您說……組織力量和軍事力量的消失是因為?龍巢的操作?”
一瞬間,空氣都變得凝重了起來,
龍巢的操作,讓整個人類文明自斷手腳?
俞玩差點以為這其中有什麼驚天大陰謀!
但屏息了一秒,球型房間卻一如既往,閃著並不鋒利的金屬光澤,
如今已經進化到異常強大的危險預感,也沒有任何反應。
“為什麼?”
旁邊的夏桑梓一直一言不發,此刻終於忍不住問出聲。
老人眼角低垂,看不出是神情悲傷,還是本來就身體枯萎。
他並不著急揭示謎底,而是慢悠悠對俞玩說道:
“你看,年輕人,根據你的長生者小女友給的資訊,聖淵災變中,世界規則被言平安的違規操作強烈地撬動,而汐族人抓住了漏洞,讓文明蟄伏了下來。
他們的文明或許做出了很大的犧牲,導致我們現在都看不到他們的科技產物,
他們存在了數百萬年,卻連伊萊人的宇宙戰艦都打不過。”
老人話鋒一轉,渾濁的眼神犀利起來:
“但是,他們終究以非正常的手法倖存了!
而他們的倖存,本身就是更大的漏洞!
將長生者裡裡外外研究了個遍的人類,怎麼可能沒有一點準備?”
俞玩感覺事情很荒謬:
“可為什麼要這樣?又是怎麼做到的?”
末日初期的喪屍,都只是一些嗜血的普通野獸而已。
末日初期的異能者,還會害怕一隻小小的64警用手槍。
如果末日開始就有大批次的軍火,有軍隊組織,人類絕不會有那樣狼狽的處境。
老人只是笑了笑:
“年輕人,你想一想,末日的本質什麼?”
俞玩一愣:“造物主的文明壓力測試……”
“對。”老人猛地咳嗽了一下,抬手阻止擔憂靠近的夏桑梓,眼神中有點點火星:
“壓力測試。
只有足夠的壓力,才稱得上壓力測試!
如果人類整體掌握著那麼強大的軍事力量,那要多少壓力,才算得上足夠?
到時候,你覺得有多少數量的人能夠倖存?”
這!
俞玩直接倒吸一口涼氣,一下把拳頭攥緊!
是啊!壓力測試!
聖淵文明面臨著恐怖的自然災害,
伊萊文明遭遇了絕望的智械危機,
汐族文明似乎也是異能有關的末日,但能留下那麼發達的的遺蹟,卻仍然被逼斷絕科學發展,文明蟄伏,相比人類的遭遇要恐怖得多。
只有人類文明,面對的是起步並不算強大的生化末日。
如果人類一開始就把那些軍火攥在手上,那麼這該死的世界規則,恐怕不會給人類如此“容易”應對的末日!
所以,提前知道些什麼的龍巢高層,利用從長生者那裡研究得到的一些產物,規則性地放逐,甚至消除了全世界的高層組織力量和軍事力量?
就為了讓落在人類頭上的末日,降到較低等級,為了讓更多數量的人類能夠活下來?
老人悽然道:
“那道規則扭曲,是我執行的。
我親手送走了我所有的戰友和朋友。
事實上,除了龍巢,全球其他國家的首腦人物全部都不知情。
只是因為他們對世界影響的權重極大,直接被規則鎖定,一起被帶走了。
我本以為我會和老戰友們一起離開,把這個世界交給你們年輕人,
但我執行了命令後,基因崩解,好不容易吊住性命,直接變成廢人,反而成了漏網之魚,活到今天。
他苦笑了一下:
“本來我們想的是,末日烈度降低,那麼存活下來的大基數人類應該擁有各種領域的知識分子,那樣就有重建文明機會,
總好過只活下一小撮人,守著文明的遺產坐吃山空,不會修復生產線,看不懂數理化的高階公式,甚至讀不來各國語言寫就的珍貴文獻和文學作品,最終只是活了下來,退化成只知道吃喝與生死的原始部落。
我們相信廣大人民的主觀能動性,而且,文明整體的傳承,總比我們一群老傢伙的命要重要得多。
本來這個設想幾乎要實現了,只是沒想到,末日竟然會無限還會升級。
付諸東流啊!”
看著老人沉痛的表情,俞玩沉默了一下,而後輕聲道:
“也不能這麼說……
如果災難不是生化喪屍,或許我一開始就死了,那或許紫源仍舊會存在,但未必是這個樣子,未必有現在的力量了。
而且您和諸位前輩的犧牲,還給了人類認識末日本質,找尋希望的時間。
我相信,現在的人類,比這個宇宙歷史上所有曾遭遇末日的文明,都要更接近解決問題的終點。”
剛說完這話,他就想起這個宇宙其實也就寥寥兩顆擁有文明的星球,遙遠的星星全是貼圖,更感到焦躁。
但老人倒是被說動了,他看向俞玩,艱難地點了點頭,脖子上連線的皮肉幾乎要乾枯斷裂:
“說到這個世界的問題……我還要謝謝你們。
兩年來,我一直不敢把至關重要的事情告訴任何人,
因為我並非世外之人,我就是這個世界的土著,如果由我將秘密透露出來,並對世界規則的執行產生重大影響,我怕這個世界對文明的惡意會因此攀升。”
我要謝謝你的芙洛拉女士,最終居然是她——一個本該是我們敵人的天外來客,告訴了人類絕大多數秘密。
她說宇宙的造物主們,其實是和我們本質一樣的人類,我相信這一點。
不過,掌握權力的人類個體可能變成什麼鳥樣,看看言平安就知道了,不是嗎?尤其還是主宰一個宇宙的權力!
所以,她說的那條路,我們必須走上去,走到盡頭!”
“這條道路?您是指?”
老人表情僵硬,顯然肌肉都盡皆萎縮,但語氣中卻彷彿包了把鋒利的刀子。
“讓世界自由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