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標被拎起來了。
他覺得自己變成了一股旋風，轉眼就落在了吳西西身後兩個近衛的中間，雙臂被死死拿住。
吳西西面無表情，轉著圈面向所有人說道：
“耿標收監，其他巡邏隊員帶回委員會，讓審訊的兄弟仔細訊問一下。”
耿標傻了，看見俞玩戲謔的眼神，腦子裡更是熱血上湧，驟然掙扎起來：
“為什麼？首領？”
“我都是按照營地法則來執行的。你怎麼可以為了一個外人欺負自家兄弟！”
“媽的！媽的！兄弟們看到了嗎？女人的胳膊肘就是要往外拐的！她……”
砰！
呼！
一個碩大的拳頭，出現在了耿標面前。
拳風繞頭而過，在他後方的土地上，頓時刮開了兩道長達數米的扇形地皮，廣場地磚都支離破碎。
只是輕輕一拳的拳風。
“當著營地百姓的面，說話要負責的。”吳西西朗聲道：
“你沒有違反營地的規則？那你家後院，那一口水井的編號是多少，你說的出來嗎？”
耿標愣住了。
“你說不出來。”吳西西搖頭：“你根本沒把它上報到委員會，而且我還聽說，你用它幹了不少齷齪事吧？”
“其他的，仗著自己身份，在這個片區倒買倒賣，收賄受賄，應該也不少。今天你出現在這裡，是為了秩序，還是因為自己的生意受到了威脅，你比我清楚得多。”
耿標冷汗涔涔，呼吸急促，但愣是咬緊牙關：
“不管是什麼動機，但他造成了街區的秩序混亂，我來執法，有什麼問題？他難道不該被懲罰嗎？”
啪！
一個鮮紅的掌印，出現在了耿標臉上。
吳西西的臉上，竟然出現了一絲少見的怒容：
“你以為營地有多少人？不過四萬而已！
這麼一個聚居地，不如三年前一個小縣城大，你一個做巡邏隊長的，天天和市井打交道，是怎麼做到活得這麼抽象的？”
口口聲聲市場市場，水資源哪的有什麼市場？超過九成都是配額的，絕大多數人的用水都很緊張。這種情況下，有人自願做菩薩給缺水的百姓供水，委員會感謝都來不及。
你卻因為一己私慾來進行阻止他，好像還挺冤屈？
你要不要和去年一整年，渴死在家裡的幾百個老人也辯解一番？”
她捂了捂頭，對著近衛揮手示意他們把耿標押走，自己喃喃道：“我手下怎麼會有這種傻逼啊？”
所有人鴉雀無聲。
人群外圍，身著白甲的伊斯塔，遠遠地朝俞玩豎了個大拇指。
私設水井這個事兒，是俞玩託她親自，直接向吳西西彙報的。
吳西西看似耿直，但這番當眾說教，其實表演成分也並不算少。
比如說，耿標私設水井，用水資源換色，先前就真的沒人知道嗎？
是不知道，還是沒出大事，所以沒分出資源去進行管理呢？
沒有紫源的心靈網路，任何大型組織，再嚴格的條例法規，都避免不了這種情況的發生。
令俞玩驚訝的是，耿標被帶走後，吳西西直接做起了指揮員，指揮著民眾恢復了秩序，繼續排隊取水。
又過了一個小時，見到吳西西並沒有不耐煩的模樣，俞玩才沉思著下了盒子。
取水繼續，兩人則走到了廣場角落，人群的聽力之外。
沒想到，一脫離人群，吳西西那張淡然平和的面孔，立刻變得猙獰起來。
“偶買噶！那是什麼啊？”
“異能製造的生水裝置嗎？你是異能武裝師？這是什麼生水的效率啊！比營地的水系異能者要快好幾倍，而且看起來好像幾乎沒有間歇期？”
“賣給我好不好，賣不賣！要賣的吧？對不對！你快說啊！”
俞玩：……
吳西西表情相當嚴肅：
“你開價吧，食物，還是異能武裝的材料？黃金也可以。我們還儲存了一些完好的舊時代的工業品。巴雷特那種玩意兒也有兩臺，現在看來威力就那樣了，但那個射程，絕大多數單體異能可達不到。”
“俞先生，我求您，我不知道裝配這臺機器您花了多少心血，但是請您一定要把它賣給我們！”
“放在我們這裡，比放在其他營地，能夠拯救更多人的性命！”
俞玩默默聽完請求，感覺受到了什麼誤會，笑道：
“你要這樣開價的話，我豈不是可以買下整個懷枳營地？”
“啊？”吳西西疑惑，突然瞪大了眼睛。
“什……這東西，你？”
“我能。”俞玩點頭。
“艹！！！！”
吳西西大喊一聲，一下沒控制住小腿力道，兩人站立的地面被踩得轟然破碎，這種植物的名字也響徹雲霄，引得取水群眾嘩啦一下驟然轉頭過來。
“可以量產！！”
她的心臟怦怦直跳，幾乎要從口腔裡跳了出來。
領水之人聽到了這口無遮攔的大喊，也頓時浮想聯翩，從內向外，一群群地沸騰，甚至呆滯起來。
這有可能嗎？懷枳有可能一步登天，直接徹底擺脫缺水的問題？
所有人都無法想象，一個徹底不缺水的懷枳大營，可以發展到什麼地步。
數千名異能者，幾十上百個戰團，周邊逃來的高學歷人才也不少。
良田、水源、果林、菜地、畜棚，縣城郊外的工業園區，加上四萬民眾從缺水中解放，可以全力投入生產的勞動力，強大的後勤供給系統。
這個除了水源和異種之外得天獨厚的人類聚居地，未必不能組織起來，反攻懷枳市，滅掉沿途的異種群，收復他們原本的家！
到時候，他們就是制霸中原地區的人類超級基地市，是人類在上百萬平方公里中的一塊重要牌面。
吳西西深吸了一口氣，面對面前這個有可能徹底扭轉四萬人類命運的男人，一個近乎從天而降、砸得人頭暈眼花的“救世主”，姿態一再放低：
“請您，您能否將製造工藝教給我們的異能武裝師？
我想象不到什麼東西的價值可以和這個東西相比。您需要什麼，想要什麼，都可以提，我們會想盡一切辦法為您實現的。”
我馬上提請委員會，聘用您為懷枳市的永久列席委員，可以擁有整個營地的管理權力……”
俞玩立馬揮揮手：“害，這不是給我沒事找事嘛？”
他拒絕之後，看著吳西西那雙比他身高還要高的眼睛，再看看成百上千朝著這裡湧來的民眾。
後者大概聽不到他們現在在說什麼，但是那種近乎溢位形成實質的希冀感，讓擁有心橋，對心靈系異能量敏感的他，心靈空間微微一震。
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普通人的意識，竟然能凝成觸動心橋介面的實質性波動。
他們太渴望水了。
俞玩轉回頭來，默默從懷中掏出了一根試管。
試管裡面的液體，在陽光之下閃爍著微弱的七彩光芒，美麗而淡雅。
這是他從房車內部的小型試驗檯上，操作合成的次級許可權藥劑。
“吳首領，不必如此。”
“其實，不止是提供水源，我有解決營地近乎所有生存資源短缺的終極技術。”
“它都在這一管藥劑之中。我之後可以給你介紹。”
“我的條件沒有很複雜，不需要你們傾家蕩產，也不需要莫名其妙就褫奪你們一個高位。”
“我只需要你們過兩天，調動起整個懷枳大營的力量，幫我一個很重要的忙。”
整個懷枳大營。
吳西西愣住了。
這是要全面戰爭的節奏？
這可不是開玩笑的，每一次傾巢出動的戰爭，都意味著武裝力量可能受到大肆削減，勢力都會面臨著覆滅的危險。
像懷枳這種超級營地，自從建立、壯大以來，就沒有動員過這個規模的力量。
萬一覆滅了，再牛的技術要來也沒用啊。
她苦笑道：“你還不如當那個列席委員呢。這風險……”
“放心。我等會兒跟你介紹清楚，你們自己判斷。”
“但你確實可以相信我，如果計劃順利的話，我可以幫助這個營地，將威脅你們的絕大多數敵對勢力一網打盡。”
……
兩日之後，月初第7日。
按例，照明會舉行了每週一次的大禮拜會。
說是“禮拜”，實際上完全沒有舊時代各種宗教教會那樣繁瑣的、充滿儀式感的活動流程。
只有數百個中層以上的燈塔信徒聚集一堂，聽那所謂的燃燈者——一個金髮棕眼、高高胖胖的美國女人，講解一些關於能量武器的知識，生存知識，以及照明會實現宗旨的一些行動構想和理念。
每到大禮拜日，周邊村鎮的倖存者營地也會有不少資深的燈塔信徒冒著風險，跋涉而來。但更多還是懷枳大營的本地信徒。
某種意義上，由於大禮拜會和燃燈者的存在，懷枳變相地吸引了不少正式燈塔信徒、淺信徒，以及僅僅是對知識感興趣的假信徒遷徙而來，倒確實為這裡增加了不少人口。
清晨8時，密密麻麻的燈塔信徒，便趕到了灰石教堂中，在一排排簡陋的長椅上坐好。
他們相互交頭接耳，竊竊私語，雖在等待“佈道”，談的卻也是些吃飯穿衣的事情。
8點準時，金髮的燃燈者，自稱蘇珊大娘的女人走上主禱臺，而承擔秩序維持責任的三名“護塔士”，則推來一大塊黑板，後嚴肅地散開成一條直線，無形之間隔開了燃燈者和信眾。
蘇珊大娘面向偏憨厚，大鼻頭，紅紅的面頰，圓圓的眼睛，臉上小肥肉說話時一抖一抖。
“感謝照明會的各位會友，在這個特殊的日子齊聚一堂。”
“燈塔會指引我們前進的方向。”
“燈塔會指引我們前進的方向。”臺下響起了響亮的，略微混亂的口號聲。
口號對完，蘇珊大娘便拿了粉筆，轉身朝向黑板，開始畫圖。
是一個小小的課程目錄。
佈道前半部分，主要和燈塔信仰的內容有關。
怎樣的行為是罪惡，怎樣的行為可以進行自我救贖；
如何關照自己、親朋與會友的精神，如何從心理學角度，技術性地讓人保持希望；
所謂“禱詞”，多是一些自我暗示、自我鼓勵的，充滿匠氣的語言例制——多一個字有點多，換一個字意思便不到位，顯然是精雕細琢過的。
俞玩有些驚訝。
目前為止，透過潛入教堂的心控體，他幾乎沒聽到什麼宗教色彩的東西，倒是有著濃厚的積極心理學意味。
俞玩繼續觀察。
傳播理念、安撫心靈的“禱告”完成後，是長時間的所謂“淨心儀式”——由蘇珊大媽操著頗為純正的普通話，帶領所有會友進入冥想或正念狀態，做一些負面情緒的排空，正面意向的建立。
女人確實頗有本事，一套下來，教堂裡大部分人神清氣爽，精神狀態都調整到了比較清明的程度。
然後，她開始在黑板上上課。
認識新的末日異種、瞭解能量武器構造內極性放大器的使用原則、野外生存如何狩獵取水、能量武器對人類擺脫末日的巨大幫助……
有實用的知識，其中夾雜著吹噓，虛虛實實，講得人心潮澎湃。
而且關於能量武器方面，似乎是循序漸進的，俞玩沒有參加之前的課程，聽不懂她在講什麼，但一眾信徒卻津津有味，頗為興奮。
在俞玩眼裡，這些全都是挑不出毛病的心靈撫慰技術，以及偶爾夾帶私貨的實用生存知識。
但也正是因為挑不出毛病，燈塔的信徒規模，才得以快速擴張。
騙子不可怕，就怕騙子只說真話，也能騙人。
這讓俞玩在心裡，更加提高了對燈塔信仰的危險評級。
那些微型能量武器在整個蘆北平原流動著，就算群星燈塔再怎麼富有，這也是一大筆可觀的戰爭資源。
無論如何，任何勢力都沒理由做慈善一般放出來，到大洋對岸的國家，幫助那裡的人民重建生活。
更別說，在這個過程中，他們在廣闊的土地，大量營地中，培養了足以一呼百應的威信。
俞玩蜷縮在自己的躲藏處，靜靜等待著一招險棋。
轟隆！
灰石教堂的雙開金屬大門，突然向內被撞開。
一個渾身浴血，頭髮打結，已經看不清樣貌的男人，站在高大的門洞中央。
鮮血淋淋落落，從恐怖的傷口，大片大片澆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