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玩、洛小軍和陶立走向了一樓大廳。
出了樓門，隔著不大的研究所院子，就是雙方的小型戰場了。
上尉在前面沉默地走著，眉頭擰緊，臉色漸漸露出決絕，突然轉頭，對著俞玩行了一個標準的軍禮：
“俞先生，洛先生，感謝你們和我們一起，為了任務爭取寶貴的時間。”
“我有一個不情之請，求您務必答應。”
疑惑爬上了俞玩的面龐：“你說。”
陶立堅毅道：“我和我的兵即便豁出性命，也會為資料傳輸爭取時間，直到最後一刻。但你們不是軍人，不必如此。”
“一旦事不可為，求你們保護好伊斯塔女士，逃離這裡，另尋一個安全的地方，幫助她建立和歐洲那邊的聯絡。”
“就算這個專案失敗了，她的身份對於整個夏國也很重要。如果她說的秘會是真的，那她恐怕是我們國家的倖存者，在新時代外交的一條關鍵紐帶。”
俞玩意識到，當陶立談到倖存者時——像正在攻打他們的臨聯，依然被當作他所關心的集體來看待。
這大概是官方軍人，和周行那種龍巢特殊軍明顯的不同之處……
但聽陶立的意思，明顯並不看好己方的防守。
伊斯塔說的需要時間，俞玩的理解是幫她擋住外面的打擾者，但陶立的理解更為苦大仇深。
似乎是，不惜一切代價，哪怕豁出性命，也要拖延打擾者的腳步。
“陶上尉，其實我可以……”
“俞先生！”陶立打斷了俞玩的話，誠懇而沉重道：
“我代表整個臨州現存不多的舊時代官方軍人，請您接受我的請求。”
看到陶立的情緒太沉浸，俞玩和洛小軍尷尬對視一眼，忍住了撓頭的衝動，最終沉默地點頭應允。
三人走向小戰場的前線。
研究所和夏國所有老一輩的官方地界一樣，都是一個大院，幾幢貼著白瓷小磚的水泥大樓，外表樸素。
在食堂與伊斯塔所在的2號樓之箭，一號樓已經成為雙方短兵相接的地點。
戰鬥從俞玩他們到來之前就已經開始，雙方控制了強度的情況下，接戰數個小時仍在繼續。
被佔領的食堂建築中，負責攻下研究所的林琳隊長，正眉頭緊皺地原地壓腳尖。
她身形小巧玲瓏，卻正好覺醒了靈巧獵殺類的適配異能，是臨聯中的老將。
秉持著臨聯盟主的意志，對研究所的攻打一直沒有提上強度。
但最近不同——臨聯西臨十八營，東面要對抗水中屍患，對這份內部威脅越來越缺乏耐心了。
“林姐，戰況報告出來了。”
另一個最多十來歲的大女孩兒，以與年齡不符的沉穩走了進來。
“研究所應該確實到了山窮水盡的程度，無暇再迷惑我們。這幾次派出來阻擊我們的戰士，所展示的能力重複率比較高，都已經記錄整理好了。”
“他們幾乎所有的能力型別、戰力強度，以及常用的戰術打法，都被我們摸清楚了。”
“我已經安排好人手調換，這一波退下來的戰士會直接回去本部，換剋制性的戰士來。”
女孩兒猶豫了一下，說：“不過……不能肯定對面沒有底牌，而且看他們那副固執的樣子，萬一用命堅守，就算有能力剋制，雙方還是免不了傷亡慘重的……”
林琳沉重地點了點頭。
她已經猶豫了好幾天，不敢下令動用大規模殺傷性異能集。
能夠一次性攻下對方，且避免對方一群死腦筋士兵施行什麼搏命的招數，那種威力的異能集是不可能避免傷亡的。
如果異能者的戰況可以正常推進，最終手段就最好能夠雪藏住。
女孩已經離開了房間，但轉眼間卻又跑了回來。
這麼多天，林琳第一次見到她臉上慌張的神色。
“不好了林姐，1號樓的戰鬥正在快速敗退！”
“他們不知道從哪裡來了兩個穿著鎧甲的異能者，鎧甲的防禦力好像非常恐怖，完全無視我們的進攻，直接推掉了幾個樓內的小據點！”
“預計推到食堂這邊，用不了幾分鐘了！”
林琳心裡咯噔一下。
完全難以匹敵的個體戰力……這就是他們一直隱藏的底牌？
“沒有猶豫的機會了啊……”林琳揉揉太陽穴。
“通知撕心戰團，準備……發動吧。”
聽到這個名字，女孩面色一肅，道了聲是。
離開房間後，便朝著研究所外，這支聯盟戰隊最初的駐紮點跑去。
不過兩分鐘，林琳感受到一陣擴大的心悸之感。
那感覺一掃而過，像被石子激起的湖水那樣向外漣漪而去，轉眼就擴散、覆蓋了整個研究所區域。
“抱歉了。”林琳默唸道。
……
上尉陶立緊張地站在樓頂。
這許多天來，每當戰端開啟，他都緊張地站在這裡——尤其是當己方戰士掌握了一定優勢的時候。
“果然來了。”
一陣似有若無的昏沉，悄悄侵襲了他的大腦。
大樓裡所有的人，都出現了似有若無的遲滯感。
如果換做沒有注意的普通人，在受創加深之前甚至都不會有所警惕。但陶立一瞬間就知道，這就是臨聯小隊，面對1號樓戰場失敗時，所進行的選擇。
大規模殺傷性異能集投放，這場雙方都不想殺傷對方的戰鬥，終於還是不可避免地進入了白熱化。
他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心如鐵石，一秒都沒有猶豫，向身邊計程車兵下令。
“啟動吧。”
“……是。”
下士心裡或許猶豫，但也知道這是個你死我亡的緊急時刻。
這一槍下去，暫時的危機可解，但仇恨必結，之後就是不死不休了……
他開始用非常複雜的手法，調整這面前這臺長方形盒子一般的大型槍支，並調動自身異能量。
異能沒有頃刻發出，而是以神奇的方式被槍身引導，染上了一層藍色電光。
“道德Ⅱ號實驗型電磁步槍，基座固定，啟動；”
“異能量轉換，正在進行；”
“第一蓄能倉，蓄能完畢；第二蓄能倉、正在蓄能；”
“彈子結構強度保持良好，沒有熔融跡象”
……
下士的額頭冒出冷汗，但無數次演習，讓他一絲不苟地彙報著一條又一條步槍啟動引數。
瞄準器對準的不是食堂，而是臨聯在研究所外的駐紮小營地。
這一槍下去，物質能量高度混合，非大型防禦性異能集不可阻擋，必然收割大量生命。
恐怖的雷電異能量在槍身上肆虐，槍身的頂級合金材料已經出現了初步過熱的燒紅跡象，顯示這槍不是那種能夠反覆開火的成熟造物。
而林琳那邊，感知類的異能者彷彿看到了令人目盲的閃光，慌慌張張地想要聯絡林琳，卻發現電磁環境被強烈干擾，無線電暫時之有一片雜聲。
熾熱的電漿在彈艙中翻滾，異能量咆哮，即將把死神的唾液推向人間。
陶立的眉頭皺的越來越精，突然出現了驚疑不定的神色。
“這……”
“大腦正在恢復清醒？”
“臨聯的異能集在消退？”
他突然大聲吼道：
“快減緩蓄能程序，媽的，發生了什麼？”
他站在高樓上，向著研究所漆黑的大院中舉目四望，瞳孔猛地一縮。
那小子！
瘋了？
當初所長臨死那番話，都沒這麼有衝擊力。
他只看見俞玩竟然一人凌空，擋在了雙方戰場中央的空地上空！
心靈之中有一種怪異的感覺，好像俞玩變成了奇怪的黑洞，整個周圍的世界，都幻覺般地以他為中心，進行著扭曲、摺疊。
只有心靈系的能量，才能造成這種異象！
他立刻就判斷出來，是心靈系的異能能量，正在全面向著他傾軋過去！
他瞪大眼睛，但還來不及斥罵俞玩找死，下一瞬間，眼前就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逝。
他彷彿看見了俞玩的身後，一個巨人身著華麗而血腥的巨大鎧甲，長者一張獠牙尖角四處橫生的兇厲鬼面，坐在一張嵌滿骷髏與刀劍的血腥王座上，威壓全場！
一隻惡鬼暴君！
恐怖的幻影只是一閃而逝，明顯扛上了撕心潮汐的狂猛拍擊，而他腦海中的昏沉已經全部消失。
黑暗之中，俞玩七竅流血，又在不斷恢復。
鬼君之勢的引導，讓心靈潮汐產生了能量靶向，全部朝著他衝過來。
而遠在數百公里之外的紫山市，大量值夜計程車兵手忙腳亂，緊急帶上了心靈接駁器，匆忙間構築起一道意志堡壘，將俞玩護在後邊。
只不過，這一切，在場的其他人看不到。
陶立震驚於俞玩的強大，但愣神過後，卻突然暴怒地大喊：
“你特麼瘋了！逞什麼英雄！”
“我們的命不重要！你的任務不是死在這兒！”
當看到俞玩近乎犧牲自己般擋在那心靈大潮之前，他幾乎目眥盡裂，憤怒如火山爆發。
俞玩這樣做，不一定能守住第一任務，反而可能會讓他們的第二任務徹底泡湯。
異能集和單個強者的異能相比，就像是古代戰場上，猛將一人面對箭矢暴雨。
就算猛將再強，不死已經是極限了。
毫無意義的犧牲！
他惱怒，他疑惑。
“你到底為什麼要這麼做？”
“長官……”
身旁，下士艱難的聲音一下喚醒了他。
細密的電網已經在下士的身體上跳動起來，大片大片的過敏紅斑瀰漫他的全身，氣管中強烈的過敏性炎症讓他呼吸都感到困難。
“長官……我撐不住了……”
陶立瞬間驚慌起來。
道德Ⅱ號作為實驗品，臨時取消發射會導致原地殉爆，半座大樓都會被強電擊穿。
下士在用自己的身體週轉能量，阻止電磁步槍進入最終的激發環節。
但人類的身體是有極限的。
下士已經到達了極限，白眼一翻，便暈了過去。
沒有雷電系異能者的異能控制，整個電磁步槍完全不可逆轉地，進入了蓄能激發的最終階段。
……
臨聯臨時駐紮處，已經一片大亂。
發出撕心異能集的瞬間，所有人都以為這段時間令人憋屈的戰鬥，要結束了。
沒想到情勢劇變，先是一個令人難以置信的強大異能者，用獨特的力量接引了撕心潮汐，令他們震撼到失語，然後澎湃的雷電能量從研究所2號大樓上彌散下來，仿若滅世之章的前奏。
他們毫不懷疑，那雷電要是激發出來，一瞬間就可以將他們駐紮在研究所之外的小公園，夷為平地。
屍骨無存！
林琳已經盡全力趕回營地，沿途嘶吼著組織防禦。
但這一切都只在幾秒內發生，她趕不回去，就算趕回去了，也沒有像樣的防禦手段能讓自己的小戰團倖免於難。
沒人能想到研究所的底牌如此激進，也沒有哪個戰團，會日常配備可以防禦這種威力級數之攻擊的手段。
感受到空氣中的靜電，驟然活躍起來，林琳絕望回望。
她一下子體會到了陶立先前的震驚。
那個擋住撕心潮汐的人類，竟然在半空中橫移了一下身子，徑直擋在那雷電能量鎖定的彈道上！
她心底裡發出了同樣的疑惑？
這人到底想幹什麼？
突然間，陶立和林琳，以及在場所有人類，都感受到了直入心靈的一陣漣漪。
“在猜我想幹什麼？”
“當然是想辦法，給你們兩邊這些死頑固，一個不會事後後悔的機會了。”
狂暴的電磁能量下，被阻擋得撕心漣漪完全瓦解。
借用紫山那邊共享的強大心靈，與雙方溝通完最後一句話後，俞玩轉向電磁步槍。
那一發電磁漿流彈，攜帶著毀天滅地的氣勢，穿膛而出。
槍身原地炸裂，但藍紫色電弧全被漿流彈吸引而去，躥入空氣中。
電漿包裹著的彈體勉強呈現水滴狀，周身比彈體體積大上十倍的亂竄雷電，讓彈體呈現出能量球的樣子。
在飛到俞玩身前五米時，大量雷電和彈體如急轉彎一樣，同時受到未知的離心力影響，速度減慢、方向微微歪斜。
身前三米，大量電弧不再形成球形，而是產生了混亂的逸散，徹底膨脹開來，變成了一個大煙花。
轟隆！
臨近身側，一聲物質撞擊的驚天巨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