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4號樓頂層拉起了一盞昏暗的燭光。
6個鬼鬼祟祟的身影，從各自所在的樓棟中摸索出來，經過散發著濃烈腐臭味道的地下室，聚集到了這盞燭光的位置。
“吃不消吃不消，燻死我了。”
15棟的林大媽一邊捂著鼻子，一邊咒罵。年齡最大的她，毫不避諱地坐在了八仙桌的主位上。
13棟的胖肚男人習慣性抬槓道：“地下室喪屍都沒了就是好事兒，臭一點打什麼緊？要不是那，我們都不定能聚在一起。”
4棟“樓長”，一個白襯衫西裝褲的板正年輕男人忍不住道：“李叔你收個嘴。忘了地下喪屍咋沒的嗎？”
“那不是那個11棟做的好事嗎？”
年輕男人：“那你還記得我把你們叫來，是來幹啥的嗎？”
“呃，是商量怎麼對付11棟的……”
他嘆氣撓頭：“好吧，我說錯話了。其實地下室也沒啥了不起的，現在小區地面上也沒喪屍了，走地面也行……”
他突然驚訝：“誒？那小魏你為什麼讓我們走地下？”
“因為我們不敢走地面，怕被人家發現啊。”7號樓的陳小純接話道。
“我特麼……”被叫小魏的4棟男人瞪了陳小純一眼，心裡嘀咕7棟怎麼是個小丫頭片子做主，但終究只支吾兩秒，哼了一聲。
“坐吧坐吧。”他無奈道，“11棟強勢也是事實，不然也不用開這個‘小區共同防衛委員會’了。”
小魏看了一圈，嚴肅地說道：
“我先明確一個主旨，大家都同意，合力應對11棟的糖衣炮彈，將它暫時視作我們共同對抗的敵人，對吧？
六個“樓長”對視了一眼，林大媽猶豫道：“那我們是要，打過去？”
小魏呼吸一窒，嘴唇蠕動兩下，聲音小了一分：“這個……主要是保障我們自己的相對獨立，不至於受到他們的掌控，倒也不是要做侵略者。”
六個“樓長”紛紛點頭，神色稍微放鬆了一些。
“有何不可？”8棟的大漢一拍桌子，“他們人是多，但我們加起來也有四十多個，超凡者的數量只多不少，怕他們幹嘛？”
異能者，超凡者，甚至帶有貶義色彩的人怪、妖人，都是不同人對覺醒異能人士的稱呼。
見有人支援，小魏的臉色稍稍緩和，開啟了一瓶珍貴的1L裝可口可樂，往每個人杯子裡倒了一點。
他是一個從小把總裁、總經理當叔叔伯伯叫，大學畢業後一路平步青雲的天之驕子，末日來臨後沒有屍變，更是覺得天命將至，自信心膨脹到了極致。
但自己在樓棟裡吭哧吭哧忙碌了兩週，剛剛把整棟樓抓在手中，突然有個傢伙從天而降，一下就解決了小區裡的大危機，所在的樓棟跟坐了火箭一樣變化起來，讓他心裡不是滋味。
“王大哥說的也有道理。我想和各位交個底。”
“11棟後來幾次讓我們出力換糧食，都給我私下裡回絕了。我4號樓如今的物資，如果停止蒐集，還夠我們使用半個月時間。”
他胸有成竹道：“老話說，槍桿子裡才有自由。如果我們聯合起來，拒絕了他們，你們能保證他們首領不會訴諸武力？”
“半個月，要打的話，打不下一個小小樓棟？”
9號樓大哥欲言又止。
“其實……我們沒有半個月時間。”14棟的焦叔同尷尬地舉起了手。
“我們樓里人多，每天消耗大。存糧最多能吃一週。”
“這麼少？”小魏訝異：“你們一天幾頓？”
“三頓。”
“三頓？”他一驚，“你們什麼條件，一天吃三頓？”
現在這情勢，一天兩頓，碗不滿稱的，都已經算是衣食無憂了。
焦叔同苦笑：“本來一天就兩頓，結果他們到11棟幫忙焊鐵、鋸木頭，換來泡麵什麼的，很大一部分都直接到各人手上，集中進庫存的是少數。沒兩天他們就開始一天三頓了。”
除了4號樓和8號樓，其他人紛紛應和，基本都是一樣的情況。
“那……改回來？”林大媽猶豫問道。
“和人家合作，他們一天三頓。不合作了，一天兩頓、甚至一頓，你讓大家怎麼想？”13號胖肚男人悶悶道。
小區倖存者們在末日前多是良民，一下子讓他們去做搶掠之事，阻力本來就大，還扣掉一份口糧，怎麼看都是要反水的節奏。
“這個不簡單？”
8號漢子鄙夷：“11棟那麼多東西，打下來後別說一天三頓泡麵，牛奶果汁都能管飽一週。這玩意兒……”
他捏了捏可樂瓶：“我的人可是看到有十來箱的！”
9號樓大哥再次欲言又止。
小魏也點頭附和：“他們錯就錯在太自大了。肆無忌憚招收我們的人，把自己的資訊全都暴露了個乾淨。真要打起來，別說一週，半天時間就能解決！”
“但都是鄰居嘛！我們也不是要趕盡殺絕。把他們的異能者編到我們樓裡，我們提供保護，他們繼續發揮特長，蒐集物資，不是皆大歡喜嗎？”
昏暗的燭火微微搖晃，每個人眼裡的火焰都有不同的形狀，猶豫、興奮、期待、平靜、無奈，散落在各個瞳孔中
陳小純突然開口：“你們知道，他們的物資怎麼來的嗎？”
“還能怎麼來？”小魏愣了一下。
他知道11棟物資豐厚，能夠付得起整整六棟樓的人為他們工作，但還從沒想過為什麼。
陳小純撓了撓豐厚的長髮，攤手道：
“他們一直不讓我們接觸到全部庫存，但我們也看到他們從郵政所裡一批批往樓裡運送物資。劉叔偷偷跟過，結果盾化的合金板都被一刀給砍了。說實話，他們老大強得嚇人，近戰我們完全沒希望。”
“咳咳跑遠了，我想說的是，他們蒐集物資的方法肯定不正常……如果不掌握這個方法，就算打贏了我們也是坐吃山空啦……”
8號漢子不耐煩道：“那把方法挖出來不就好了。”
胖肚男人唉聲嘆氣：“萬一人家帶著方法跑路呢？”
從頭開始就一言未發的9號樓大哥終於忍不住了。
“我就納了悶了，我聽了半天沒聽明白。”
“你們憑啥一直覺得，我們能夠打贏呢？”
燭光繼續搖曳，光芒被大家微張的嘴巴所吞噬，一片寧靜。
“人家老大和那個射箭的小妮子就不說了，全是他倆給我們掃的樓。我之前摸隔壁小區門口那美宜佳的時候，他們三個小夥子一手鋼管一手火焰的，全都有異能，嚇人的緊。”
“還有這兩天，他在小區外面路上鼓搗的那玩意兒，三頭六臂的，一看就不好惹，你們咋跟不知道一樣的？”
9號樓大哥一臉疑惑。
自己只是來看看，11棟對大家這麼明顯的吞併趨勢有沒有啥轉機，結果4號和8號跟缺心眼兒似的，居然想要締結戰爭同盟，玩兒征服勝利？
科技樹差了好幾個時代都看不出來咩？
“你們不會是憋在小區裡搞冊爛汙的建設，太久沒出去搜尋了吧？”
4號小魏渾身一顫，表情呆滯，臉頓時就黑了下來，感覺自己戴上了彩色的面具。
“你們……都知道？”
他不可置信地看著眾人，尤其是8號樓的大漢子。
剛才他喊得最兇，怎麼現在眼裡滴溜溜地轉，牛臉上一股狡猾的狐相！
“咳咳！”林大媽站起來，拍了拍他肩膀：“小魏啊，你可是好嚇了我一頓。我還以為要變成眾矢之的了呢……”
14號焦叔同無語地望向8號大漢，以他的涵養都忍不住罵了出來：“你特麼居然是演的，嚇得我夠嗆，沒有你我早勸小魏了！”
陳小純震驚：“大叔你狼人殺高手啊！”
8號大漢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我也不知道你們什麼態度不是？先兇一點總沒錯唄。早知道大家都想開了，我還費這力氣？”
胖肚男人眼睛一轉，一掃之前的唉聲嘆氣，整個人舒展開來，嘿嘿笑道：
“瞧你們給我嚇得！那……熱烈祝賀小區倖存者共同防衛會議，在首領缺席的情況下，達成共識，順利舉行？”
嗯嗯嗯。
陳小純快樂地點頭，雙馬尾一跳一跳。
眾人向呆滯的小魏，投去了同情的目光……
……
房間門外，4號樓的兩個居民緊緊貼著房門，另外兩個則是在客廳裡給他們望風。
“哥，怎麼樣了？魏哥怎麼說？”
見到偷聽的兩人突然結束，把守的兩人好奇問道。
被問的人擺了擺手，滿面春風：“散了吧。成了！”
“對了，趕緊把手上的傢伙事兒收起來。現在這情況，別的樓都服了11棟，魏哥不服不行。只要他不擋我們活路，那畢竟還是魏哥，別讓他傷心了。”
……
魏奇明渾渾噩噩地走出商討房間，臉部有著虛幻的腫脹感。
失敗了……只能作別人附庸了……
而且是以這種荒唐的方式……
但看到客廳裡四人個，他又突然振作了起來。
至少自己還有忠心的樓棟下屬，話語權還是大的！
他感動地看向四人，後者起了一陣雞皮疙瘩，差點以為自己演穿幫了，急忙一通好吹。
這個夜晚，就這樣其樂融融地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