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學校放寒假，阿爸沒來接我，阿阿媽說，今年的花山節要在寨子裡舉辦，阿爺是族裡最有威望的老族長，阿爺家聚齊了十里八寨的族長商議，阿爸阿媽要幫忙招待。

天剛灰灰亮，我拖起收拾好的行李，走出校園大門，和守門的叔叔問了聲好，要趕最早的一班車回家，縣城裡去客運站的路，我在熟悉不過，拖著笨重的行李箱跌跌撞撞來到了車站，買了學生票，對著票上的車牌號找到回家的班車。

“小姑娘，你的票，過來這裡檢票。”

是開車的師傅，和我阿爸差不多的年紀，不長不短的頭髮有點油膩，身穿一件有點脫了皮的黑色大皮衣，眼睛小卻有神，他面無表情的一把拉過我的行李箱，放在行李堆放處。

“快上車就等你了”

車子走走停停出了車站，家鄉這個季節的氣候，有太陽時是秋天，沒太陽時是冬天，回家的路很是漫長，鄉鎮上的路就是這樣，蜿蜒盤旋在山間，時而在山巔時而在山谷，要是遇到雨後清晨，山體被雪白的雨霧遮住，車子彷彿馳騁在雲端美而壯觀。

“白水河的下次了，快醒一下，白水河的下次了。”

搖搖晃晃三個小時，我的家鄉白水河苗寨到了，等我整理好揹包下了車，我的行李早已被師傅放在路邊，拖起行李沿著這條花花草草…熙熙攘攘的小路走4裡，已經到寨子口的小石橋上，這裡是出村的必經之路，今天天氣不錯萬里晴空，能縱覽整個白水河苗寨，這個有著500年曆史的古村落，居住著200多戶人家，坐東朝西，背靠山面向河，這裡的人日出而作，日出而息，勤勞樸實，寨裡一年四季的用水，人、牲口，稻田灌溉都取至白水河裡的水，河水世世代代孕育守護著苗寨裡的每一個像我這樣的孩子，寨子便是因這條由東往西、常年恆溫、又清澈透明、流淌著的河水而得名（白水河苗寨）。

“清水，放寒假了，咋一個人回來？你阿媽阿爸咋個沒去接你？”

一個聲音從小石橋下傳來，三位婦女正在河邊洗著衣服，一個身著棕黑色苗族服，頭上繞著藍色圍巾面容慈祥，是族裡年長的楊家奶奶。一個穿著黑色褲子高領棕紅色毛衣，把長髮盤起，和我阿媽差不多年紀的，是寨裡張家阿叔的婆姨李嬸。剛剛和我打招呼的是我小叔叔的婆姨我小嬸嬸，小嬸嬸還年輕 人又樸實能幹，愛說愛笑的人緣好，人沒什麼壞心眼，就是有點喜歡八卦。

“嗯！小嬸，放假了，阿爸阿媽今兒有事！我自己能回來，小嬸，楊奶奶，李嬸 我先回家了。”

我和她們打了招呼，正準備拖著行李往家走，卻聽到小嬸嬸她們又開始八卦了。

“這是你三哥家、在縣城裡上學的那個女娃子？你看啊！長得多水靈啊！那雙眼睛就像這河裡的水清澈透亮，那小臉蛋嫩的都可以掐出水來，那小嘴啊！像顆小櫻桃似的，怎麼看也不像這白水河長大的女娃子，倒像縣城裡的大小姐。”

李嬸說話的聲音，哪裡是什麼悄悄話啊！那個大嗓門就像阿爺廣播放的一樣大，想聽不見都難。

“女娃子嘛！長得再好看，書讀的再多，有啥子用嘛！長大些還不是跟人跑了，怎麼算都不划算，你看嘛那麼大的寨子，就她一個女娃去縣城裡上學，也不知道三哥他們咋想得。”

又是小嬸，就不會說我點好的，我堂妹還小，攤上小嬸這個阿媽長大了怕是求學無望了。

“阿媽…阿媽…人嘞！

我有點小生氣，沒人來接不算，到家了也見不著人，家裡有大門敞開著，也沒得個人來幫我抬行李，這行李太重，我得回自己房間先躺會休息休息，快要把我累死，真舒服還是自己的床睡著舒服，我迷迷糊糊剛要睡著。

“阿姐…阿姐… 阿姐…”

一聽這聲音就是我弟，因為小時候團溜溜的像個球，我給他取了個小名（小糰子），人小鬼大，小跟屁蟲一個，小時候我走到那他就跟到那，還經常和我抬槓，搶我東西吃，在河邊扔石頭，常常打到我身上，我頭上有個疤就是他扔石頭給砸的。

“小糰子，我在這…我房裡，樓上 樓上，快上來、 快上來、讓我看看，一個學期不見，小糰子，長大點沒有啊？可有想阿姐？再讓阿姐掐一下。”

我用手掐著那小臉蛋，左右上下打量，是長大不少啊！

“阿姐…我都長大了，已經6歲了，不要再掐我了，”

小傢伙將一個蘋果放入我懷中，一臉倔強的轉身跑下了樓，一邊跑一邊說。

“阿媽讓我和你說，要是餓了先吃它墊墊，等阿媽回來給你弄好的吃，…哦… 還有讓你不要去阿爺家…那裡人多。”

跑的比兔子還快，這小夥準沒少淘氣。

“清水…清水…你回來了？也不來找我，要不是我遇見小糰子，他說阿姐已經回來，我都不知道你已經到家，清水… 你在哪裡啊？”

外面又傳來了聲音，隨著著聲音從遠到近方才聽清，原來是麥子，和我一起長大的發小，她家就在我家隔壁，她阿媽生她的時候正是田裡的麥子成熟，所以給她取名麥子，麥子在家排行老七，她有三個阿姐三個阿哥，還有個和小糰子一般大的弟弟，因為是女娃， 麥子阿媽阿爸沒送麥子去唸書，說來也是怪老一輩陳舊的觀念，半年不見她越發的亭亭玉立了，只是之前及腰的長髮咋被她給剪成了短髮。

“麥子…我在樓上，上來…，麥子你的長髮呢？你阿媽同意你剪？”

她慌慌張張的跑上了閣樓，一把拉起我往外跑。

“先不要說頭髮的事快跟我走，晚了就看不到了。”

什麼情況，看不到什麼，麥子這興奮的樣子，我以前從來沒見過，還沒等我反應過來，她已經拉我跑了好長一截路。

“麥子…到底是啥事？你這是要帶我去哪兒？

麥子根本就聽不見我說話，我只能跟著她一路小跑，這路是越來越熟悉，這不是去阿爺家的路嘛，麥子帶我去那裡做啥子，我心裡正犯嘀咕。

“到了，噓…莫要說話，輕點走…你看就是他…站在你阿爸身後的那個，給看見了？”

站在我阿爸身後那個？這是我阿爺家宗塘後門，透過門縫可以看見阿爺家院子裡，熙熙攘攘坐著好些人全是男的，他們都身著黑色苗服，年長的坐最前排，像我阿爸一般年紀的坐在後排，正堂是我阿爺，還有一位和阿爺差不多年紀的，看著很兇的樣子，應該是那個苗寨裡和阿爺一樣有威望的老族長，我以前從來沒見過，阿爸身後好像站著幾個少年，可是距離太遠了些，我這眼睛看不清楚，這距離也聽不到他們說話的聲音啊！

“麥子，我看不清楚，太遠了，你說的是那個？”

可麥子還是目不轉睛的盯著院子裡，她根本聽不見我在說什麼，沒過多久只見阿爺和那位老族長同時起身，相互拱了拱手，眾人紛紛起身，好像是結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