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穆鴻愷提出要幫忙，她張著乾裂的唇，溫柔清冷聲線說出的拒絕，讓人沒法強硬堅持。
穆昔南記得，葬禮過後有天晚上，他還夢見過她。
暴雨來臨前悶熱潮溼的天氣，她一身全黑喪服，袖上彆著白色孝布，就這麼孤零零站在曠野中，疾風吹起她零星的眼淚，好像八級颱風刮來的暴雨。
這是除學校那次，印象最深的一回。
後來事情太多，倒是淡忘了。
他看了一眼認真工作的某人，仔細看還是能看出妝前妝後挺像的，之前怎麼沒看出來？
見她看過來，忙收了視線關電腦下班。
徐惠春提了一天的心見他走，好歹是放了下來。早就想跑了，又怕在他前面走被逮住。
穆昔南忘了拿鑰匙，從電梯出來就見著她從樓梯間飛奔而下。
鬼使神差跟了兩樓，沒見著人，轉回去坐電梯。門合上之際，被人摁開。她卸過妝，熟悉的素顏出現在眼前---這不是車庫那次.....
啊~也是。
徐惠春看著手機發來的訊息，有些著急，並沒注意人群后面的穆昔南。
“老闆，拿包黃鶴樓。”
“26。”黃阿婆盯著面前買菸的大高個，目不轉睛。
男人將帽子拉低了點，揚了揚手機：“付了。”
黃阿婆見男人轉身離開，忙從櫃檯去到後屋叫自己老公：“老頭子，老頭子！”
劉大爺整理著自己的釣具，漫不經心：“幹嘛？我得去釣魚。”
“這麼大年紀了還想著夜釣？”黃阿婆嘟嘟囔囔的，見他沒動靜，語氣兇了起來：“快！叫你過來。上次那個人，他又來了。”
“誰啊？”說著，手一停，轉過身來：“就上次問阿春的那男的？確定嗎？”
“確定！我盯人看了很久，九成像，那大塊頭肌肉，少見！”
“你看吧，我就說有鬼，天天不見，怎麼可能是在這附近住的。”
劉爺爺出了門瞄一眼，小跑進來跟黃阿婆說：“還真是！在蜜雪城門口蹲著呢，是不是在蹲阿春？給阿春先說說吧。”
接到阿婆電話，她在電梯裡有些詫異，蹙眉聽完：“嗯，好，沒事的阿婆，劉叔那邊都幫我查了，我現在過來，你們倆可別跟著他。”
出了電梯，從包包拿了頂帽子口罩戴上，畢竟那人真要是查她，還不知道是查劉茜還是徐惠春呢。
聽她電話內容，穆昔南不自覺眉心打結，聯想她三兩天就查清胡淵的事兒，又鬼使神差跟了上去。
本想著等到家，人已經走了，沒想到還有兩站時阿婆又打電話說，那男的又回來了，在旁邊蜜雪城蹲著呢。
“老闆，兩塊吧？”黃阿婆盯了眼前這姑娘半天，阿春沒辦法，拉下口罩，小聲說道：“阿婆，是我。”
搞得她也緊張兮兮，黃阿婆低聲問：“你怎麼打扮成這樣？”
“噓！萬一真是跟蹤我那個，直接出現不就暴露了。”
“誒，走不走了？還做生意不？”後面的女孩子一臉無語看著嘀嘀咕咕倆人，要不是手上拿的東西多懶得放回去，她都不想排這隊了。
“走！走了走了。”給黃阿婆拜拜，徑直走向蜜雪城，大雪王身旁坐了個頭戴鴨舌帽的大高個。
“2047在嗎？檸檬水取餐。”
她遞過手機介面的取餐碼，拿完喝的坐到雪王后面的長凳，點開手機錄影，琢磨著怎麼樣拍到正臉。
男人似乎是熱著了，摘了帽子摸了把寸頭，汗水隨著髮絲彈動。
就現在！
她扣大吸管的孔，連人帶杯子撲了過去。
本意是想把他撞倒，沒想到是自己撞到了肉牆，心下一陣臥槽，真紮實。
檸檬水的杯子撞上去又彈了回來，兩人衣服各溼一半。
趕緊擦乾淨手機鏡頭，轉到前面各種道歉，一手拿著手機，另一手拿著紙巾舉高擦拭他的脖子，將手機平移儘量拍到正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給你擦擦。”
對方只是皺眉走開：“不用了。”
她從包中拿出餐巾紙擦自己胸口，抬頭看人已離開，抬腳往裡走回家。
她前腳離開，男人後腳就從旁邊彩票店的巷子走了出來，在收拾地面店員“有病吧”的嘀咕聲中跟了上去。
穆昔南在便利店門口看著這一切，抬腳跟了上去。
黃阿婆看著門口帥哥站了半天也不買東西，正想問問呢，不買往邊上挪挪別擋著大門口吶，人自己走了。
工作日晚上，村裡行人熙熙攘攘，她還是留了個心眼轉進稍大的巷子，回頭看並沒有人跟著，轉個彎遇見垃圾桶就丟個東西。
口罩、帽子，溼掉的T恤。
收拾的環衛拿著衣服問她：“姑娘，這就不要啦？”收到沉默的回覆，開啟衣裳看了看，折起放到一旁隨身的袋子裡。
轉回大道時，已經是身穿吊帶丸子頭，轉上居委的樓梯，在二樓轉角樓梯間悄悄看樓下。
樓下男人抬頭巡視，她忙將自己藏進角落。
這都能跟上來？專業的啊，誰派的，跟我有仇？
再看向窗外，行人都沒幾個，才放心下去。
“徐惠春。”還沒走出居委所在巷子，就聽見有人叫自己，下意識回頭，卻見著跟蹤自己的寸頭男人拿著手機對著她。
完了！徐惠春意識到被拍，抱著賠錢也要砸壞手機的心思奮起直追。
這一米八的傻大個跑得跟飛一樣，她一米六身高的小短腿實在跑不過。這條大路不過百米，快到巷口感覺有些脫力。
媽的！追不上了。
穆昔南看不過去，隨手抬起一輛共享單車的後輪，推了出去。
男子躲閃不及，撞上去一個踉蹌。徐惠春見狀咬牙，又追了上去，二話不說坐人背上，雙膝壓著手臂，雙手揪耳朵。
他哪兒見過這架勢，耳朵被拉得嗷嗷叫。
穆昔南看到男人費勁扭了扭頭，只覺得意外又合理。
“你起來，再壓下去出人命了。”徐惠春在氣頭上，腦子不太清醒，穆昔南見她不聽話，從後面抄起她胳肢窩，整個人提了起來。
“誒，誒，人跑了！你誰呀！”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這人我認識。”
“你又誰呀？”她正想著哪兒跑出另一條瘋狗多管閒事呢，一回頭，怎麼是穆昔南！
徐惠春掙扎著下來，男人也起身，看了穆昔南一眼，抿唇不說話。見他起來，她一把扣住他的衣角，生怕人跑了。
“手機拿出來，照片刪了，不然去警局說話。”
他一臉無奈，看了眼穆昔南，對方絲毫沒有救他的意思。嘆氣，掏出手機，拿低，當著她的面刪了，轉身要走，又被一把抓住。
“最近刪除也要刪啊！還有，你是不是跟蹤了我很久？”說著她死死盯了會男人，上次跟蹤還沒找他算賬呢，手在包裡摸著就要打電話讓劉叔來一趟。
“幹嘛？搖人吶？”見她打電話，本還老老實實刪圖的，瞬間把手收了回去。
“找個店坐著聊吧，人多起來了。”攔路的單車他已經扶起推到一邊，路上的人本就不少，聚集了好幾個看熱鬧的，原本寬敞的路擁堵起來，喇叭聲不斷。
遠遠看見有認識的人過來，她把男人拽了拽：“走不走？不走報警。”
他們倆明顯認識，自己是目標，怎麼想自己都很被動。不敢上樓和包間，找了個大廳坐著，一隻手機叫人，一隻手機錄音。
“B哥，給我個面子，說吧。”穆昔南衝他抬了抬下巴，男人正要開口，徐惠春越想越不對勁，轉向穆昔南：“這位哥，您又是哪位？”
他笑：“要不你還是先聽聽他來打聽的是誰，再決定要不要認識我？”
B哥嘆氣，尷尬地扯了扯嘴角問：“我說倒是可以，但你答應我不能讓她知道，行不？”
“自然，咱都熟門熟路了。”
好傢伙，倆人自己聊上了：“你們倆到底在說什麼？”
B哥見她一臉不知情，說話更慢了一些：“之前查的是車，前不久讓查的是徐惠春。”
還好沒人查劉茜。
“查我幹嘛？誰讓你查的？違法了你知道嗎？”這話說得過於理直氣壯，惹得穆昔南轉過頭來盯著她看。
自己大概知道這哥們是為啥：“要不讓他先走吧，我跟你談。”
“怎麼，你是幕後黑手？”
他見徐惠春不見棺材不掉淚，探過修長的身子，在她旁邊悄聲說了句：“讓他走吧，我可以不追究你是劉茜的事。”
且不說遺產要求的事兒，她這個有點違法，自己也是知道的.....
赤裸裸的威脅！
心有不甘放傻大個走了，兩人沉默對峙，徐惠春看他安逸喝綠豆沙，沒好氣地打破僵持：“你怎麼知道的？”
“你下班我看見了。”
徐惠春臉都黑了：“你跟蹤我？！”
他有些嗆到，想了想她也沒說錯，頓了頓：“倒也不是，有點事順路而已。”
“那你想怎麼樣？”
“暫不追究，就是想知道為什麼。”看她平時工作也不像沒在教育行業上過班的，有經驗很好應聘，不至於要用假名字。
“以後還得追究？穆總喜歡拿鈍刀子殺人吶？不能給個乾脆？”她一巴掌拍在桌面，引得周圍人側目。轉念一想自己要在這裡幹上兩年，又忍了下來。
“我以前脾氣不好，每個公司工作都不長，這不是容易被Pass嗎。現在眼看著招聘年紀上限越來越低，實在是，太想找一份穩定的工作了。穆總我沒辦法才作假的。你看我來方向也四五個月了，是我做得最久的一份工作，對方向是真喜歡。上次的事你肯定也看出來了.....”她越說越投入，演上勁了，差點聲淚俱下。
她長相慵懶幼態，示弱的模樣倒是讓人心軟。
“阿春！”陳啟星正在巡查即將開業的新店，離村裡不遠。一收到她被圍攻的訊息，麻溜攔了個電動小三輪，十塊錢直達村內。
她包裡的防狼神器都拿好了，沒想到推門進來，看到一張讓她笑出聲的熟悉的臉。
徐惠春悄摸橫她一眼，真是早不來晚不來，情緒正盛好打動人的時候來。這下好了，一點得到諒解恩怨兩清的氛圍全被毀了。
“嗯，我大概知道了，你放心吧，我不會計較的。你們聊，我有事。”陳啟星對他不熟，他對她卻是熟的，父親公司的甲方嘛，之前自家媽媽還極力撮合來著，都被避開了。
還是不要有交集的好。
陳啟星伸手要攔人：“誒，我剛來你就走啊。”
“那個B哥的事兒還沒說呢。”二人異口同聲。
穆昔南只是對著徐惠春回覆一句：“看手機。”
【你不追究，我不追究。他不會再有下次了。】
徐惠春一臉無語，你說我就要信嗎，靠天靠地靠別人，都比不得靠自己。
一秒一秒暫定翻著影片截圖正臉的徐惠春，忍不住罵出聲。
截了幾個清晰的，甩給微信的幾個人，發個定金，等訊息。
“你不需要跟我解釋解釋？”陳啟星一臉我想知道你的小秘密的戲謔表情。
徐惠春只是看著她，長長地嘆了口氣，抱著她輕聲說道：“星星，我累了。”
這狀態上次見還是徐爺爺病重，她登時有些心疼，也不想著追問的事兒了：“怎麼了？工作呀？不行咱就別幹了。”
她語氣也軟了下來，輕輕拍著阿春的後背。
想到這兒，鼻子一酸，再出聲已帶著哽咽：“不能辭，氣死我了！”也不知是剛才哭上了勁，還是真的很想傾訴，嘴一張鼻頭就酸，眼淚便斷了線。
在她耳邊含糊不清講述喬山給她帶來的噩耗，好在是陳啟星和她處得久，這但凡換個人，都難聽清具體說啥。
“什麼？老爺子對你這麼狠吶？！”
“嗯吶，啊~~穆昔南他知道我造假的事兒了，剛剛，剛剛在這兒威脅我呢他！”
“我去，他這麼個大老爺們對著你能幹出這麼無恥的事兒？難怪年紀輕輕能把公司開起來。”人不要臉天下無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