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子凌隨著樵夫,沿著官道向西北方向又行了半日,日落時分二人已改行匝路,順著一條崎嶇小路又行數里,終於來至一座山腳。上山之路顯是人跡罕至,樵夫抽出斧頭披荊斬棘當先而行,來至山腰之時已是月上梢頭。他來至一平坦處停下腳步,轉頭對張子凌道:“來吧!”
張子凌上前幾步,月光下一座孤墳佇立於山石之旁,墳前墓碑已飽受風雨侵蝕但文字清晰可見,上寫:“張公程遠夫婦之墓。”張子凌撲通一下雙膝跪倒伏地而泣,邊哭邊道:“爹!娘!孩兒來看望你們了!”說罷連連叩首。
樵夫男子在一邊呆立無語,嘆息著將一罈子酒開啟斟滿一碗放於墓前,對張子凌道:“這是你父當年最愛的白汾老酒。我去生火,今晚就在這裡過夜吧。”樵夫砍來一些乾柴,不一會篝火燃起。
張子凌蜷著腿坐在一旁靜靜出神,見樵夫將幾碗酒斟滿放於墓旁兩側的幾個小石像旁。那幾個石像雕琢不甚精緻但造型依稀可辨,張子凌認得龍和虎,還有一個似是一隻大鵬鳥,另一個似龜又似蛇的卻不認得,不禁出口問道:“三叔,這些石像都是什麼?”
樵夫神色黯然,緩緩說道:“這些人和我都是你父親的護衛,你父生前待我們情同手足,青龍年齡最長、你父次之、白虎排行老四、朱雀乃是女子,她年齡最小。我排行第三,便是那玄武。”
這樵夫裝扮之人姓石名俊,正是當年僥倖從張程遠府上逃脫的玄武護衛。當年他被黑衣人施以重手,受傷昏厥,轉醒之際見張程遠夫婦及眾護衛均已殞命。絕望間卻發現張程遠的幼子躲於角落之處,遂強忍傷痛挾年幼的張子凌奪窗而走。
這是張子凌第一次來此祭拜父母,父母身亡之時他年僅三歲,記憶中只依稀記得父母的樣貌。多年來石俊也很少提及當年之事,只說張子凌的父母是受到奸人陷害而亡。
石俊端起酒碗向著墓碑和幾個石像一一對飲,似是又回到了從前和眾人相聚的時光。他已不是當年那樣的年輕俊朗,而眼前的這些人卻永遠都是記憶中的模樣。最後他對著玄武的雕像將一碗酒灑在了石像之前,在他心中,當年的玄武護衛早已隨眾人一同死去了。
此時已是深夜時分,無名山上一片寂靜,偶爾會聽到驚鳥之聲,之後又再次陷入久久的寂靜。石俊站在山邊向北眺望,良久之後才對張子凌道:“此山再往北數里之處便是大宋邊境,當年我和你爹就是在那裡和西夏交兵。許多年來我很少和你講起你父母,只是因你年紀尚小。你父當年乃是兵部侍郎,征戰之時被詔回京,終被奸人所害。”當下石俊將多年前張府發生的事情一一道來,時至今日張子凌方知事情原委。
張子凌滿臉淚痕,回想這十年來的經歷,雖然石俊對他照顧有加,但終究無法與父母的關懷相比。此時只感覺這多年的委屈全都積蓄於胸口,他抹了抹臉上的淚水站起身形對石俊道:“三叔!我一定要為父母報仇!”
石俊聞聽張子凌所言甚是欣慰,多年來他辛苦將這孩子養育成人又何嘗不是為了報仇,但想要報仇又談何容易。石俊面色轉為凝重,緩緩說道:“孩子,此刻我們想要報仇,還為時尚早。自你五歲那年開始,我便逼著你苦練武功。這數年間,我也將所學武功傳授了一些給你。如今你雖已有了一些武功的根基,但想要報仇卻勢如登天。當年我被一黑袍人重傷,險些要了性命,若要報仇你尚需修習更為高深武功。”石俊頓了一頓,又道:“我打算送你去一個地方習武,天明之後我們便啟程。”
柴火不時發出噼啪的聲響,張子凌坐在火堆旁從懷中摸出一個織錦袋子,聽石俊說這是她母親生前之物,十年前那一晚逃走時錦袋就塞在張子凌的襯衣之中。多年來張子凌一直隨身帶著,思念父母之時便會將錦袋中的物品拿出來看看。其中有一塊半月形的玉佩,玉佩通體黑色,上面雕刻一隻鳳凰十分精美。除此之外,錦袋中還有一張麻紙,張子凌記得此物,紙上寫的乃是一首李白的《長歌行》詩詞。幼年時張子凌的父親曾教他背誦過這首詩詞,也將詩中的意思逐一講解給他,只是當時他並不理解詩中的含義。如今這首詩張子凌已是爛熟於胸,但仍會偶爾拿出來默默誦讀一遍,這也是父親給他留下的最深刻的教誨。張子凌在心中默默讀著詩句:“桃李待日開,榮華照當年。東風動百物,草木盡欲言。枯枝無醜葉,涸水吐清泉。大力運天地,羲和無停鞭。功名不早著,竹帛將何宣。桃李務青春,誰能貫白日。富貴與神仙,蹉跎成兩失。金石猶銷鑠,風霜無久質。畏落日月後,強歡歌與酒。”
夜已子時,火光映照著他的頭髮顯得更加紅豔,這些年來張子凌已長成了一個眉清目秀的翩翩少年。《長歌行》這首詩,正是當年李白感懷青春飛逝,勸慰年輕人應儘早實現抱負所寫,此時的張子凌已對詩中的詞句感悟更多了幾分,他心中默默想著父母曾經的模樣,不覺間已沉沉睡去。
一陣鳥鳴將張子凌從夢中驚醒,見石俊已將火堆熄滅,伸手示意他不要出聲。這座無名荒山向來人跡罕至,此時向山下望去,只見數十火把正從山下向山腰間漸漸聚攏,雖尚無法確定來者何人,想來卻也知道非同尋常。
石俊眼望山下人群離此處越來越近,隱約看到來的竟是一隊官兵。他心中暗自思量此次出行中處處行事謹慎,不明何以會引得官兵來至此地。這些年來石俊帶著張子凌隱姓埋名,好不容易捱到張子凌已經長大成人,卻不想今日竟被困於如此險境。石俊正在思量脫身之計,耳聽草叢間一陣婆娑之聲,此次出行他只帶一把砍柴用的斧頭作為防身之用,隨即從腰間抽出,全神注視草叢中的動靜。
一陣窸窣過後草叢中出現一人身影,來者是一彪形大漢、滿頭赤發,竟是劉唐!此時劉唐也已經看到藏在一旁的石俊和張子凌,輕聲喊道:“小兄弟!別怕!是俺!”
石俊尚未出聲應答,卻聽張子凌已經說道:“是劉大哥嗎?”劉唐嘿嘿一笑,說道:“是俺!是俺!”說話間三步兩步已走到張子凌身旁,噗通一聲從肩上扔下一個人來。石俊和張子凌均感詫異,見被劉唐扔下來的那人臉面朝著地看不清相貌,一身官兵裝束倒是認得,此人手腳均被縛著,口中不時發出嗚嗚聲,嘴也是被塞著的。
劉唐蹲下身來將那人臉扭轉過來,言道:“你們倆可還識得這個小子?”張子凌和石俊見此人相貌同時“咦”了一聲。被縛之人長得獐頭鼠目,臉上有一長長的刀疤,可不正是那為首的送信官差!劉唐見他二人仍是不明所以,簡言道:“俺從酒館離去以後,想著平白將那書信還回去實在心有不甘,索性就掉頭回去想將信毀了。回至酒館之時卻不巧那幾個鳥廝竟已復返,俺就只好躲在一旁。不想這廝拿了信件並不急著離去,反而不斷追問老闆那紅髮之人的去向。起初我也以為說的是俺,卻不想聽了一會兒,發現他要找的竟是我這位小兄弟!”
張子凌聽著劉唐所言仍是不明所以,石俊卻已大致明白劉唐因何到此。劉唐接著說道:“他們嚇唬酒館老闆說你們是什麼朝廷要犯,逼問出了去向後急急忙忙追了下來,此人似是如獲至寶,走時竟還賞了掌櫃幾個酒錢。”石俊道:“於是你就跟著他們一路來到了這裡?”劉唐道:“跟著他們到這裡的時候天已擦黑了,這小子確認你們在此地之後就派另外的兩人快馬前去搬救兵,自己在卻躲在樹林之中窺探你們的行蹤。我覺得事有蹊蹺,於是趁著這廝小解之時將他抓了,又看了看周圍的地形這才上山和你們相見。”
石俊見劉唐身上粗布單衣已樹枝刮破多處,不少地方還隱約見了血跡,他雖說的輕描淡寫,其中的辛苦卻已不言自明。石俊自與劉唐相識以來對此粗魯之人並無好感,此刻卻深感此人乃是性情中人,雙手抱拳向劉唐深施一禮,言道:“多謝壯士出手相救,此等恩情來日定當回報!”劉唐未料石俊如此誠摯,摸著頭一時不知所措,忙道:“你和小兄弟也救過俺,我們是生死之交!生死之交!哈哈哈!”
石俊轉頭向山下望去,見那些火把和人影在山腰轉了一陣又重新聚集到了山腳之下,心中暗想:“那些官兵定是在搜尋同伴,天黑之時無法摸索上山之路,待到天明時那便再無隱藏之處。”此時月已微偏,離天亮尚需一二個時辰,石俊心中諸多疑問不解,走到那被縛之人身旁一把將他口中塞著的東西取出,向他問道:“你是什麼人!為何要跟著我們!”那人掙扎著勉強靠在一塊山石旁,先是乾嘔了幾聲,然後用已經沙啞的嗓子說道:“小人名叫司空桀,是梁中書府上的差役。”
石俊接著問道:“你因何說我二人是官府要犯?”司空桀眼神閃爍,一時間語塞不答,諾諾道:“小人那全是胡說的,還請好漢饒命!”石俊見司空桀不時偷望自己,目光相遇轉而回避,顯是有事隱瞞,對他怒道:“料你也不肯實言,不如這就結果了你這賊廝!”隨即抽出腰間砍柴斧做勢欲劈。
司空桀眼見性命不保,哪裡還敢隱瞞,顧不得手腳被縛連連跪地叩首,他不敢抬頭看石俊臉色,趴在地上喏喏的言道:“多年前小人曾是汴京禁衛軍中的一名士卒,那日夜襲兵部侍郎府小人也曾身在其中。小人臉上這道傷疤,便是當日、當日所留下的。”
石俊腦海中回憶著當年的種種情形,十年光陰轉瞬而過,往事卻如昨日般歷歷在目。原來司空桀便是十年前兵部侍郎府中帶頭襲擊張程遠妻兒計程車卒,那日他臉上重重捱了石俊一刀卻僥倖未死。後來機緣巧合,輾轉到梁中書府內做了差官。
石俊心中惱怒此人種種卑劣行徑,心中暗起了殺心,但轉念一想已另有了計較。
張子凌站在一旁聽著石俊與司空桀的對話,當年的事情石俊很少向他提起,許多細節還是今天才知曉。他見石俊用斧頭將司空桀縛著的繩索割斷正自詫異,只聽石俊說道:“子凌!這廝與你父母之死干係重大。今日仇人就在你面前,如何處置就全憑你了!”石俊見司空桀一臉惶恐,對他說道:“想來你也已經知道這孩子的身世。我若就此殺了你,你心中定是不服。今日若你能勝了這孩子,我便饒你狗命!”
司空桀本以為今日必死,不想竟有此活命機會。他看著眼前這孩子不過十三四歲,雖然已長得十分挺拔,但終究一個孩子又有何懼,於是忙不迭的答應了下來。司空桀站起身形定了定心神,雙掌左右一分擺開了應敵的架勢。
張子凌習武以來少與人交手,多年來石俊練功要求雖然非常嚴苛,卻也只是將基本功練了個紮實。此時他已無暇多想,眼見司空桀雙掌已攻了過來,隨即用一套練的最為熟練的太祖長拳和他戰在了一起。
劉唐對十年前張府的事情一無所知,一時之間也難以理解石俊此舉是何用意,此刻他只關注張子凌的的安危,手裡握著從司空桀那搶來的單刀,瞪大眼睛觀望著戰局。
張子凌起初顯得有些慌亂,只能勉力抵禦,但多年來的苦練仍是頗有進境,十幾招過後所學武功逐漸發揮出來。他所使的這套太祖長拳傳聞乃是趙匡胤所創,在山東一帶流傳甚廣。此拳法講求“囚身似貓,抖身如虎,行似游龍,動如閃電”,張子凌多年苦練,已是深得要領。忽聽“嘭”一聲響,他一拳正打中司空桀的左肩。司空桀一個踉蹌,只覺得肩頭一陣疼痛,還好他身體健碩,這一拳並無大礙。
石俊在一旁觀戰,見張子凌漸佔上風,眼神中流露出些許安慰,轉眼見劉唐一臉緊張的樣子不覺有些好笑。石俊順手將劉唐手中的刀接過,不等劉唐反應,喊了一聲:“接刀!”隨手將單刀丟擲。一柄單刀平穩的飛了出去,卻直直的落入了司空桀手中。
劉唐大驚,正欲前去救助張子凌,卻見石俊不慌不忙,夜色中雖然看不清臉上神情,倒像是帶了一絲微笑。此刻他也無心去管石俊心中所想,一挽袖子便要上前相助。石俊也不勸阻,只是將手裡的一塊石子拋了幾拋,仍是一旁註視著二人對戰。劉唐想起了酒館中石俊以銅錢相救自己的情形,似是恍然大悟一般,幹“呵呵”了兩聲也退在了一旁。
這把刀原本就是司空桀用的,雖然他武功稀鬆平常,但實戰經驗頗多,眼前他不過三十出頭,正是壯年,一柄單刀在他手裡耍的倒也是有模有樣。
一時之間張子凌被單刀招式迫得左閃右躲,卻見司空桀一張令人憎惡的臉上滿是得意,不覺之間深深激發了心中的仇恨。張子凌心中暗忖:“眼前此人雖非殺父仇人,卻也是罪責難免,今日定要憑我一己之力將此賊拿下。”念及於此,他向側方一閃避開了司空桀的攻勢,不等司空桀追擊已俯身將一個尺餘長的樹枝握在了手裡。
張子凌以樹枝為劍,見單刀將至,身形微側,樹枝不與單刀鋒芒相觸,卻在刀背上輕輕一撥便將攻勢化解,隨即唰唰唰還了三劍,瞬間將司空桀逼得連連退避。只見張子凌劍招連綿不絕,手中的樹枝仿似一柄利劍讓對手毫無喘息之機。
此刻劉唐在一旁觀看,一直忙不迭的叫好,他雖然對劍法一竅不通,卻也看得出張子凌所使的著實是套高明的武學,心中卻知這是石俊所授,敬仰之情溢於言表。
其實劉唐所想也並非全錯,張子凌所用的乃是一套青梅劍法,雖然劍法確是石俊轉授給張子凌,但卻是張子凌之父所留。當年張程遠曾將此劍法與四神乾坤陣法相融,是以將劍法詳盡的講解給四名護衛。只是石俊並不擅長用劍,對劍法精髓的理解頗為有限,張子凌的劍法的威力更是未及張程遠的三成,饒是如此,卻也足以對付司空桀。夜色中張子凌手中的樹枝似是一條游龍忽隱忽現,纏鬥中樹枝一直不與單刀相碰,招式中卻將單刀壓制的攻少守多。
石俊凝望著場中戰局,料想不出十招張子凌便可取勝,眼見他已然從那個年幼的孩童長成了一個翩翩少年心中甚是喜慰。只見張子凌倏的向旁邊一閃,躲開了劈向身前的單刀,樹枝順著刀頭削向了司空桀握刀的手掌。司空桀見狀忙抽刀向後閃躲,卻未想料張子凌長劍轉直順勢刺出。
司空桀見“啊”的一聲慘叫,樹枝已深深刺中右臂,單刀也丟到了一旁。石俊冷哼了一聲對他言道:“如今你輸了,又當如何?”司空桀不想自己竟然敗於一個孩子手中,料想今日定難活命。又聽石俊言道:“子凌,這人就由你來發落吧!”
張子凌聞聽石俊所言沉默了片刻,眼前這人雖行事卑劣,父母之死與他也確有些關係,但要他若就此殺了此人卻又如何能做到?他思量著對石俊說道:“這人當年曾害我父母,今日須當讓他在墓前磕頭賠罪!”頓了一頓又道:“今後若不再做壞事,便饒他性命。”
石俊聽了張子凌甚是孩子氣的回答不覺有些好笑,但覺得這也正是他的善良之處,以他小小年紀自然是無法體會人世間的險惡。石俊低沉著嗓子只“嗯”了一聲。司空桀聽聞卻如同大釋一般,連聲說道:“感謝英雄不殺之恩!”連滾帶爬的跪在張程遠夫婦目前一邊叩頭一邊嘴裡數落著自己的不是,諸如小人該死、小人千不該萬不該等話不停的重複。
石俊望著司空桀的背影心裡生厭,想著此人諸多惡行若就此放過未免太過便宜,於是側身拾起地下的單刀,從司空桀身後一把揪住了他的右耳,只聽一聲慘叫,司空桀的一隻耳朵已經被割了去。石俊冷冷的說了一聲:“滾!”司空桀顧不得耳朵疼痛,連滾帶爬的下山去了。
此時天色已經漸明,石俊對劉唐道:“劉兄弟,眼前下山之路已被官兵圍住。雖趁天明可走山後的陡峭之路,但若被官兵追擊便再無藏身之處。我現在有個辦法,不知你覺得如何?”石俊臉上露出了一絲詭笑。
劉唐此人看似是個粗人,但實際頗有心思,他上山前便仔細檢視過四周地形,心中早就盤算了脫身之策。此時他看著石俊的神情,二人似是心有靈犀一般,異口同聲的說道:“偷馬!”
二人相對哈哈大笑,劉唐說道:“偷馬俺最是拿手!俺來此之前就是偷了客棧中行商的馬匹!哈哈哈……”
此節石俊早已料到,若非偷了別人的馬,劉唐又怎能跟蹤騎馬的信差至此,他笑了笑對劉唐道:“你我二人趁夜將那些官兵的馬匹放了,然後騎馬一路向東,子凌便可由山後離去。”
劉唐道:此法甚好,最好再放上一把火,趁亂逃命就更加容易了!”
石俊看了看張子凌,緩緩對他道:“我本欲將你送至一安身之處後再行前往汴京,此刻事態緊急,看來唯有你自行前往了。下山後你順著大路一直向西而行,數日後可至夔州境內。在當地探尋一個名為梅劍山莊的去處,山莊的主人姓洛,乃是你父的舊友,你的一切他自會安排。”
張子凌仔細聽著石俊所言,生怕漏下一字半句。石俊將行囊遞給張子凌,又囑咐道:“切勿向外人提及你的身世,待我汴京之事完畢後自會前去尋你。”說罷石俊拍了拍張子凌的肩膀,十年間二人相依為命,此刻即將分離實有千言萬語。石俊頓了片刻,他向劉唐點頭示意,二人持了兵器趁著天色微明摸下山去。
一時之間山上只剩下了張子凌隻身一人,他把石俊所言在心裡默默重複了幾遍,又在父母墓前拜了三拜,順著巖後的陡峭小路下山而去。
後山小路多是峭壁間的縫隙,雜草荊棘滿布。一路下來,張子凌手臂、面頰都被劃傷了多處,一時間也顧不得那些,伸手胡亂抹了一把,瞬間血、汗、汙泥混做了一團。再看身上,也已是一片闌珊。那長衫被刮一條條的,自己活脫的成了個乞丐模樣。
張子凌著實費了一番力氣才下得山來。他耳邊隱約聽到山那邊一片人喊馬嘶,又隱約見到黑煙升起,想是石俊和劉唐已然得手。眼望著茫茫前路,懷揣著父母的未解冤仇,張子凌順著山南東道一路向著夔州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