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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雄關漫道蕭瑟起,隻影何處話悲涼

一條大路蜿蜒向北、遠望無邊,離路不遠處有一小縣,名為臨縣,這裡是前往汴京城的交通要路,來往之人多在這裡的客來酒館打尖。正當午時,酒館裡坐著三三兩兩幾桌客人,另有幾人正圍在一桌聽一名老者閒談。

老者對一中年漢子道:“聽說你是數日前從北邊逃難而來,傳聞邊境之處近年常有遼人侵犯,見財便搶,逢人便殺,可有此等事情?”

中年漢子端起酒杯深飲一口,嘆道:“確是如此,我原本是邊陲之地的一個的農戶。近年來連年乾旱,養家餬口已是艱難,朝廷賦稅幾次增收,又有遼人時而作亂,不得已只好背井離鄉到他鄉謀個生計。”

老者微微嘆息道:“卻不知當今這大宋疆土之上哪裡才是好的去處……”

“如此民不聊生莫非滿朝文武竟無一人為民做主?外敵來犯又怎能任其我大宋疆土之上為所欲為!”說話之人乃是一名青年書生。

言語之間,這書生已踱步至老者桌前,嘆道:“自澶淵之盟至今已盡百年,雖為盟約卻要年年上繳歲幣。如今朝廷腐敗,佞臣執掌朝權,想要收付幽雲十六州恐怕是再沒指望了。”

那老者微微點頭,隨即說道:“這位公子一表人才,想來定是個有學之士,請入座共飲一杯如何?”

那書生也不推辭,側身坐在了老者一旁,他拿起酒壺為老者和自己各斟了一杯酒,說道:“學生姓王名桓,前往汴京途經此地,看老丈言談應是當地人士,敢問尊姓?”

老者眯眼看了看王桓,言道:“老朽姓許,居於此地。這臨縣乃是去往汴京的必經之路,常有進京趕考的學子途經此地,莫非王公子也是如此?”

王桓尚未應答,卻聽一側的角落裡傳來一陣鼾聲。眾人尋聲觀看,見一身形健碩的大漢伏於一張桌上,身著粗布單衣,長著一頭異於常人的赤發,桌上酒碗散了滿處,鼾聲如雷正沉沉入睡。

老者看了一眼那赤發男子向書生言道:“此人姓劉名唐,自幼便沒了父母,和老朽一樣都是這裡的常客。”

王桓點頭繼續言道:“學生前往汴京正是為了此次科舉。數日之中一路見聞實多,沿途各地災荒四起,百姓苦不堪言,不見朝廷救萬民於水火,反倒是州縣府衙以各種名目搜刮民脂。只盼此次科舉可以金榜題名,我若能謀得一官半職定當竭力造福百姓。”

老者聞聽此言頻頻點頭,拿起桌上酒杯言道:“年輕人有此志向實乃百姓之福,老朽先飲此杯,望公子此次科舉能夠狀元及第。”

眾人閒談間門外傳來一陣馬蹄之聲,其中一人勒住韁繩翻身下馬,尚未走進酒館便大喊道:“店家!準備一罈上好的白汾老酒,二斤滷牛肉,要熱乎的!”

門簾一掀三個官差衣著的男子邁步走進酒館。酒館掌櫃眼見來的是官差,趕快笑著上前招呼:“幾位官爺裡面請,酒肉馬上備好!”

帶頭的一個官差“嗯”了一聲,向屋子裡掃視了一圈,找一張沒人的桌子大刺刺的坐下了。另一人向掌櫃喊道:“快點啊,兄弟們趕了百餘里路,餓得要死!”隨即招呼同伴一起坐下了。

眾食客見來人是官府中人便不再多言,四散了各自飲酒。酒館中一時安靜了許多,唯有那赤發男子的鼾聲顯得更加響亮。

不多時,店家將一盤剛切好的滷牛肉和一罈老酒端到了官差一桌。那為首的人顯是餓了,抓起牛肉便開始嚼了起來,同伴將酒罈開啟給三人分別倒了一碗,端起酒碗向帶頭官差說道:“司空大哥,這趟差事全憑你極力推薦才能藉機出京轉轉,這碗酒兄弟我敬你!”說完便將一碗酒一飲而盡。

那姓司空的名叫司空桀,他哈哈一笑,端起酒碗也飲了一口,說道:“孔老弟這話就見外了!從汴京一路至此實是辛苦,好在此處已進了汾州地界,明日便可交差了。”

那姓孔的官差低聲問道:“大哥可知此次的差事因何如此重要,不過是一封書信,竟要咱們兄弟三人一同護送?”司空桀收起臉上笑容,嗔道:“這種事情還是少知道為好!梁大人交辦的事情,你我兄弟只要全力去辦就是了。”

那姓孔的連連點頭稱是,端起酒罈又將司空桀酒碗滿上,一不小心酒水濺了許多。

司空桀見他神情緊張,笑道:“眼見大功就要告成,事成之後那汾州知府要是懂些禮數,少不了打點幾個辛苦錢。等回了汴京,大哥我也帶你們去那風月樓長長見識!”說到這裡三個人不約而同哈哈大笑起來!

司空桀等人邊飲酒邊聊一些風花雪月之事,不覺間說話聲音漸漸大了起來。

忽聽角落裡一聲大喝:“哪來的鳥廝,吵了爺爺的清夢!”

三個官差先是一怔,那一直不曾言語的官差剛要發作,卻見角落裡的一桌站起一個彪形大漢,一頭蓬蒿的赤發、滿身的酒氣、正怒視著自己。那官差不禁有些心虛,但又不肯丟了顏面,便鼓著勇氣結結巴巴說道:“你、你是何人!幾位官爺在此、在此談論正事,與、與你何干!”

那赤發男子正是老者所言的劉唐。此人自幼孤苦,全靠鄉里接濟才得以長大成人。他生的魁梧,脾氣更是暴躁。不久前為鄉里出頭打傷了衙役,才吃了二十杖子。

他見吵了自己好夢的乃是幾名官差,更是火氣上湧,向那幾人喝道:“爺爺我最看不慣你們這些整日作威作福的鳥人!沒來由的吵了俺的清夢,是不是要找一頓好打!”

那官差從未見過如此蠻橫之人,一時竟不知說些什麼,見他臉氣的通紅,結結巴巴說道:“你、你這廝竟敢、竟敢如此無禮!難道想吃官……”

話還沒說完,只見眼前忽的一個黑影飛來,“啪”的一聲,一隻酒碗已在他額頭上撞了個粉碎。那官差“啊”的一聲驚呼,只感一陣劇痛,頭上鮮血瞬間紅了半張臉。

司空桀見狀大驚,也顧不得同伴傷勢,向劉唐大喝道:“你這賊人!這可不是要造反了嗎!”話音未落“刷”的一聲抽出了單刀,另外兩名官差也紛紛抽刀出鞘,將劉唐圍將起來。

事發突然,一些怕惹上事端的食客都趕快起身離去,剩下的也紛紛閃在一旁。酒館老闆見狀也不敢上前攔阻,只得縮頭躲在櫃檯後不住輕聲吆喝:“不要打!不要打!各位爺可不要打啊!”

劉唐一時魯莽,出手傷人後酒力略醒,定睛觀看三人,正對自己的一人年齡最長,看上去有三十來歲,長得獐頭鼠目、留著一撇小鬍子、臉上斜著一道長約寸餘的刀疤,此人手持單刀蓄勢待發,似是帶頭之人;右側一個長得精瘦黝黑的人、身材不高卻很健碩;另一個人被血折了半張臉,身材較胖、圓臉小眼。以劉唐的武藝根本不將這幾人放在心上,但赤手空拳以一敵三卻也不敢掉以輕心,全神凝視著對方的一舉一動。

只見姓司空的一個眼色,那精瘦的官差大喊一聲便舉刀攻了上來。劉唐順手抄了一條長凳,呼呼兩下將攻來的幾刀擋了開去,隨手揮舞了幾下將另外兩人逼得更遠了一些。那胖官差顧不上額頭流血,一心想要在同伴面前找回面子,是以頻繁上前夾攻,但兩名官差武功平平都不是劉唐對手,不僅沒傷到劉唐半分,還幾次險些被板凳砸到。

劉唐身大力沉,此時酒也漸醒,越打越是來了興致,一邊哈哈大笑、一邊連連呼喝著將二人逼得唯有招架,酣戰之餘卻忽略了另有一人在一旁伺機待發。

那司空桀甚是心機,只見他貼著牆邊不聲不響慢慢摸至劉唐身後,猛然間單刀向前一遞,直向劉唐後心刺去。

劉唐正專注與面前二人對戰,哪曾料到身後有人突施偷襲,眼見單刀即至,勢必身上要被刺穿個透明窟窿。只聽一個稚嫩的聲音大喊一聲:“小心背後!”劉唐忽的驚覺,想要閃身卻已不能,心中暗想不妙。只聽司空桀“啊”的一聲驚叫,單刀隨即脫手而出。他捂著右腕,叫苦不迭。

劉唐見狀知是有人相助,回身板凳一個揮舞正中司空桀腰間,一條長凳頓時碎個稀爛。

司空桀被砸的滾出去一溜筋斗,倒在地上痛苦萬分。他腰間疼痛恐是不能再戰,原本偷襲眼見得逞卻不知哪個天殺的壞了自己好事。只曾記得有人出聲相助,順著聲音方向望去,見一個十來歲的少年和一個樵夫打扮的中年男子仍坐在角落的一張桌旁。那少年膚色白皙、眉目俊朗,一頭棕紅色頭髮用青巾包在頭上;再看向一旁樵夫打扮之人,司空桀不禁全身一陣,便再也不敢多看那樵夫一眼。他被同伴攙扶著起來,強作鎮定對劉唐言道:“今天就不與你這匹夫計較,等官爺忙完手頭差事再來要你好看!”隨後向同伴招呼道:“我們走!”不一會便已上馬離去。

掌櫃心裡叫苦,平白賠了官差的酒飯錢,這砸壞的桌椅杯盤看來也只能是自認倒黴了!

劉唐見官差幾人去的狼狽不禁大笑,隨即附身撿起一物,轉身來至少年和樵夫桌邊,雙手抱拳施了一禮。他攤出一隻大手,向二人道:“多謝二位出手相助,要不是這枚銅錢,俺今天怕是便要著了那賊廝的道!”

那少年神情甚是興奮,卻不開口,只是看向樵夫。

樵夫淡淡道:“舉手之勞,不必掛懷。”便不再多言。

劉唐知是此人不想節外生枝,轉頭打量那少年時不禁“咦”了一聲。劉唐驚問道:“小兄弟,你這頭髮顏色到是跟俺很像啊!這許多年來,我還是頭一次見到跟俺一樣的赤發之人!”

那少年此時才開口道:“我和二叔一到這裡便見你在那邊酣睡,因你赤發便多看了幾眼。”

劉唐覺得甚是有趣,笑道:“俺因這赤發,從小別人便說我不是中原人,還叫俺赤發鬼。俺也不在意什麼鬼不鬼的,我倒是覺得這樣美的很,美的緊呢!哈哈哈!小兄弟,你救了俺劉唐一命,來日等俺發達了定當報答於你,你叫什麼名字?”

那少年微一遲疑,隨後說道:“我叫張子凌,路見不平自當相助,我不要你報答!”

劉唐哈哈大笑道:“好!那我就算是交了你這個小朋友!我比你大一點,以後你就我劉大哥,我叫你張兄弟!”

張子凌見樵夫並未出言阻止,便欣然點頭。

此時酒館內的食客多已離去,只剩那叫王桓的書生還在幫酒館掌櫃收拾東倒西歪的桌椅。那一邊劉唐正興高采烈的和張子凌談論剛才的戰局,說的眉飛色舞之際瞥見桌下似有一物,隨手撿起見是一封書信,信封上寫的是什麼卻不明所以,他四下看了一圈轉頭對王桓說道:“這位秀才!俺不識字,你看看這是個啥?”便伸手將信遞了過去。王桓接過書信,見信封上寫“呈汾州知府親啟”,知是那幾個官差遺落之物,對劉唐言道:“此乃交給汾州知府的信件,想必那幾個官差發現書信遺失定會復返,可暫且交由店家保管。”劉唐心中氣不過那幾個官差又怎肯輕易將信歸還,說道:“哎!豈能如此便宜了那幾個賊廝!”便欲將信撕毀。

王桓想起適才幾個官差的對話,急忙說道:“慢來!此信可能關係重大,冒然損毀總是不妥。”他想了一想,從掌櫃處拿來了一盞油燈和一把小刀。王桓將信的封口在燈火旁烤了一會兒,用小刀慢慢挑開火漆,隨後將信取出。他展信觀看,神情卻越發凝重,將信讀完之後沉思半晌,只把劉唐急的連連詢問:“這信上說的是啥?信是誰寫的啊?”王桓思量片刻才道:“此信乃是梁中書寫給轄區內各州知府的手諭。主旨是說八月中旬乃是當今太師蔡京的生辰,令各州縣府衙儘快籌備賀禮。”劉唐聽了個似懂非懂,感覺甚是無趣,就只是“哦”了一聲。王桓卻憤憤然道:“不想只是為了一個蔡京竟然如此興師動眾,一分生辰賀禮竟要十萬貫之多!”劉唐不知蔡京是何許人也,卻知道十萬貫乃是一筆巨資,一時間驚訝的合不攏嘴。王桓將信放入信封,小心再將火漆封好,對劉唐說道:“此事切不可對他人講起,信當暫時交由店家保管。如今那蔡京可謂是權傾朝野,此番酌辦生辰綱又要搜刮民脂,百姓恐是又要受苦了……”

王桓將信交予掌櫃又叮囑了幾句,隨後向劉唐告辭,見張子凌和樵夫裝扮的男子仍在,點頭示意便即啟程。見眼前的雄關漫道風沙又起,他更不停留,背起行囊向汴京方向而去,邊走邊念著:“暖客貂鼠裘,悲管逐清瑟。勸客駝蹄羹,霜橙壓香桔。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榮枯咫尺異,惆悵難再述……”聲音漸漸去的遠了。

劉唐仍在盤算著信上所寫之事,心中暗想:“此等不義之財,若是讓那蔡什麼的就這麼得了去豈不是老天瞎了眼。如何能找找太師老兒的晦氣,不妨先找個足智多謀之人合計一番。”念及於此劉唐來至張子凌一旁言道:“小兄弟!你我一見如故,眼前我尚有一事,咱們就此別過。今後要是再見,你我兄弟定要喝個痛快!”說著拍拍張子凌的肩膀,再向樵夫拱了拱手,大步離去了。

酒館一陣紛亂之後恢復了安靜,樵夫將一杯酒喝完,將幾個銅錢放於桌上對掌櫃說道:“店家,再幫我打一壺上好的白汾老酒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