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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前路同行歷艱險,蒼天不負真性情

張子凌順著官道一路西行,路途之上所見之處一片荒蕪,道路兩旁偶然可見破敗的農舍,看樣子也已是久無人住。轉眼走了半日有餘,他感覺有些疲累,見路旁幾棵大樹枝葉繁茂,便駐足停下休憩。他在一棵大樹旁坐下,多年來從未像現在如此隻身一人,心中一邊琢磨著梅劍山莊是何去處,一邊記掛著石俊和劉唐的安危,思忖之間已酣然睡熟。醒來之時天色已近黃昏,他感到腹中飢餓,開啟行囊見裡面除了一套衣物和幾塊碎銀之外尚有幾個麵餅,便拿起一個充飢。

斜陽將天空照的一片通紅,張子凌站在樹下向遠處眺望,無名山已看不到蹤影,只見來路之上正有一群人往此處前行。人群漸行漸近,不一會便已清晰可見。來人之中男女老少皆有,大都衣衫襤褸,他們陸續走到大樹下駐足,其中一個粗眉大眼、面膛黝黑的大漢粗聲道:“今日天色已晚,我們就在此地休息,明日繼續趕路。”

眾人應聲緩緩分散開來,有人清理空地將鋪蓋擺開,有人開始在四周撿拾一些乾柴,有人則去不遠處的溪流裡取水。

張子凌整理了行囊正欲啟程,聽得身後有人喊道:“小兄弟,此處離最近的城鎮尚有數十里,不如今晚就和我們一起在此過夜吧?”說話之人正是那個大漢。

張子凌尚未答話,那大漢便又道:“小兄弟不要見外,我們這些人原本也都互不相識,一路同行當可多些照應,你不妨明日與我們一同上路。”此時夕陽已漸漸西沉,張子凌見大漢憨厚朴實,便點頭答應。大漢也不再多說,轉而去安頓其他同行之人。

忙了半個時辰,眾人才終於安定下來,大漢在不遠處用一口大鍋煮著吃食,天將黑之時才招呼大家用餐。男女老少在大鍋旁排開一條長隊等待領取食物,領到的人便去往一旁席地而食。不一會除了張子凌以外的所有人都已領過食物。大漢見他在一旁遲遲不動,便招呼道:“小兄弟!過來喝一碗菜粥暖和一下吧!”

張子凌接過大漢手中的一個粗碗,見盛著的只是一些野菜和少量雜糧熬成的湯水,便從行囊中拿出剩下的麵餅對大漢道:“我這裡還有一些乾糧,你們拿去吃吧!”

大漢接過麵餅讚歎道:“多日來我們皆是以這菜粥充飢,好久沒見過乾糧了!我叫魏長春,若你不棄就叫我一聲魏大哥吧!”他邊說邊向一旁招呼道:“二虎、小泥巴、花妞兒,快來、快來!”不一會,三四個孩童便聚了過來,大漢把麵餅掰開分給他們,最後剩下了一塊自己不吃卻遞給了張子凌。張子凌尚未接過麵餅,猛然間一隻大手從一旁伸出,一把將餅搶了過去。

張、魏二人還未反應過來,只見一個年過中旬的白胖男子已將餅三口兩口吞進了肚裡。魏長春皺了皺眉,狠狠地撇了他一眼,想責備幾句卻又忍住,那胖子也不以為辱,吧唧著嘴一副意猶未盡的樣子靠在一旁打起盹來。

魏長春對張子凌道:“幾日前在路上遇到此人,見他潦倒不堪便邀其一同上路,誰知此人一路之上好吃懶做,眾人均不願與他往來!小兄弟,你一路西行是要去往哪裡?”

張子凌道:“我要去夔州,魏大哥可曾聽過?”

魏長春默默想了一會,然後說道:“此去夔州怕是尚有數百里路途,只有你一人前往嗎?”他見張子凌不答,又道:“我們這些人多是前往西京,你可先隨我們到河中府再做打算。”

張子凌也不推辭,西京、河中府是何去處他全然不知,只覺得與人同行總要好過獨自上路。

眾人用過餐後之後便四散睡下,張子凌獨自坐在火邊出神,時間堪堪才過了一天,卻不知這漫漫長路還要走上多久。

魏長春也沒有睡,數日以來他多是晚上守夜。他坐在一旁仔細端詳著手中的單刀,這把刀長愈三尺,刀鞘上雕刻著古樸的花紋,刀柄以金絲鑲嵌,刀刃散著冷冷的寒光。此刀乃是他多年前在關外狩獵之時,救助的一個遼國商人所贈,想著到了西京便要將它賣掉,魏長春心中不禁有些黯然。他心中默默盤算著今後的生計,卻瞥見那個胖胖的男子在一顆大樹下不知撿著什麼東西。胖男子看見魏長春連忙裝作伸個懶腰,最後索性躺在樹下假裝睡覺。

午夜時分,曠野之中一片寂靜,忽然之間傳來了一人驚呼:“哎呀!救命!救命啊!”魏長春陡然從夢中驚醒,他抄起刀便向著聲音的方向奔去。路人之中多是老幼,張子凌微一遲疑便跟著魏長春追了過去。

二人向著聲音方向追出了數丈,遠遠見到胖男子連滾帶爬的正向這邊奔來,嘴裡大喊著:“救命!救命!”一個碩大的黑影緊隨其後。胖男子和黑影轉眼已至,魏長春對張子凌大聲喊道:“小心!是山豬!”他側身將胖男子讓過,抽刀便向山豬衝了過去。

月色下那山豬面目猙獰,它的身形直似一頭小牛,鬃毛如同鋼針一般遍佈周身,嘴下露出兩支長有尺餘獠牙,一雙通紅的眼睛死死注視著來敵。魏長春見狀不敢怠慢,他雖曾狩獵多年,但這等龐然大物又哪曾見過。他手緊握單刀,馬步扎穩擺開了迎敵架勢。倏然,山豬一聲吼叫,挺著獠牙猛的衝了過來。魏長春見狀連忙側身閃過山豬的攻擊,轉身、刀劈一氣呵成,“唰”的一刀重重砍在了山豬背上。

哪料山豬背上吃痛卻未受損傷,只見它調轉身形,兩隻前蹄踏入泥土之中,頭一低又攻了過去。

一盞茶時間不到,一人一獸已戰了數個回合,山豬雖身中數刀卻均被厚厚的毛皮抵擋。

時間一長,魏長春漸感體力不支,他一邊後退一邊躲閃,不停喘著粗氣。

張子凌在一旁看得著急,卻無良策,見地上有些石塊,忙附身拾了兩塊扣在手中。此刻,那山豬已不再胡亂奔襲,轉而貼近魏長春時而用獠牙突刺、時而用嘴啃咬,即便只是被它那鋼針般的鬃毛刮到也勢必會皮開肉綻,情況已是萬分危急。

張子凌見狀,委身潛行至山豬近處,看準它的喘息之機,手中石塊連續擲出,“啪啪”兩聲盡皆命中。這兩枚石塊均瞄準山豬的頭部,一枚雖只打中了山豬的面頰,另一枚卻正中山豬的左目。山豬一聲嚎叫,立時瞎了一隻眼睛。它失了一目,行動登時遲緩。魏長春得此喘息之機,身體向後一滾總算暫時脫離了危險。

張子凌見狀心中大喜,他投擲石子的功夫雖不及石俊,卻也是苦練多年,此時一擊得手更是信心倍增。他忙撿了更多石塊,專找山豬眼、鼻、膝、肘等脆弱之處奮力猛擲。

同行的眾人此時多已轉醒,一些人持了棍棒在一旁呼喝觀戰。山豬見狀心生了怯意,正尋退路之時又被一個石塊正擊中眉心。這下雖然吃痛,卻讓它終於發現了一旁投石的張子凌。

那山豬怒急,驀然轉身,拼命般的向張子凌衝了過去。

張子凌看清山豬來勢,輕身一躍已閃至了一顆大樹之旁。這棵樹枝幹雄壯正是藏身之所,才轉至樹後卻見胖男子也正藏匿於此。

二人齊聲驚呼,再想尋找它處藏身,行蹤早已敗露。卻不知為何,山豬忽的丟下張子凌不顧,又向那胖男子衝了去。

自擺脫山豬追趕之後胖男子本以為已經化險為夷,卻不想此時又成了山豬襲擊的目標,他大叫著:“媽呀!救命!”失魂落魄的圍著大樹亂跑,手中的一個粗布包裹卻始終抱得緊緊。

張子凌無論再怎樣投擲石塊山豬都再不理會,只對胖男子窮追不捨。

胖男子慌不擇路,圍著幾棵粗壯的大樹拼命逃跑,不過片刻,已是氣喘吁吁。他靠著大樹再也不能跑動,須臾間山豬就已到了胖男子身前。只見它挺著獠牙猛的撞了過去,這下若被擊中便是有十個八個胖子疊在一起也都要扎堆去見了閻王。

張子凌似是看出了端倪,他衝著胖男子大喊道:“扔下包裹!扔下包裹!”胖男子早已嚇得呆了,哪還顧得上他人喊些什麼?

危機瞬間,猛然一隻大手迅捷的將包裹丟開,另一手用力將胖男子拉到一旁,只聽得“轟”的一聲響,山豬重重撞在了樹幹之上。一時間眾人的驚呼聲、山豬嘶吼聲亂作一團。

魏長春將胖男子救下,他迴轉身形見山豬的獠牙已深深嵌入樹幹,那山豬掙扎著欲將獠牙拔出卻始終不能。機不可失,他手舉單刀,一道紅光閃過,鋼刀已深深斬入了山豬的項部。山豬嘶吼了幾聲,慢慢癱倒在了地下。魏長春用力將刀抽出,此時他早已筋疲力盡,一屁股坐倒在地。

眾人正要湊近檢視,猛然間那山豬又從地上躍起。它一隻獠牙已在樹上折斷,項部還汩汩冒著鮮血。

魏長春來不及起身,山豬已奔襲而至,他連忙橫刀抵禦,怎奈渾身無力,單刀被撞得折斷脫手,整個人也飛出了去。

驀然間斜刺裡竄出一個身影,只見張子凌一個翻滾從地下抄起了斷刀一躍而起,斷刃自上而下直直刺入了山豬的後腦。“

噗通“一聲山豬倒在地上,自此再也沒了聲息。

有膽子大的小心去看那山豬,確認這次是真的死了。眾人才終於發出一陣歡呼。

張子凌連忙跑到魏長春身旁檢視傷情,見他只是左肩受了一點輕傷這才放下心來。

胖男子心有餘悸,生怕山豬還沒死透徹,他繞了個大圈終於來到了張子凌和魏長春身旁一臉殷勤的向二人道:“在下卜便宜多謝二位救命之恩,多謝二位救命之恩!”

魏長春此時才仔細打量此人,見他頭肥面白,留著兩撇鬍子、一雙小眼睛透著奸猾,頭髮本就稀疏還在腦後紮了個小辮。他對這人實無好感,心想:“此人看著油膩,原來名字就叫卜便宜。皆因此人,我不僅受傷,更是折損了利刃。”他憤憤的對卜便宜道:“我見你在那邊轉來轉去,卻因何引來了山豬?”

卜便宜“哎呦”叫了一聲,肥胖的身軀一扭一扭向那顆大樹跑了過去。不多時便抱著那個粗布包裹跑了回來,他開啟包裹興奮的對魏長春和張子凌道:“看!看!”

張子凌只見包裹裡裝滿了一堆毛絨絨的棕色果子,他不明所以的看看魏長春,卻見魏長春也一臉茫然的看著他。卜便宜見二人不識此物,便拿起一個果實在地上用力敲擊,隨後剝開破碎的果殼取出了一個蠶豆大小的果仁。卜便宜剝了幾個果仁遞給張子凌和魏長春,二人將果仁放入口中咀嚼,隨感那味道略帶苦澀但卻回味甘甜。

張子凌好奇的問道:“卜大叔,這些果子是什麼?”

卜便宜得意的說道:“這些是橡子果!那幾顆大樹也都是橡子樹!橡子果味道極佳,北方一帶常以橡果作為釀酒之材。”他頓了一頓又道:“在此地能見到如此繁茂的橡樹也是難得,有這一包的橡果充飢,足夠幾人捱上三兩日了!”

張子凌繼續問道:“那山豬也是為了橡子果而來嗎?”卜便宜一臉尷尬的說道:“大概是吧,我將收集了的橡果藏在了那邊的土坡兒之後,不想卻引來了山豬,想來應該這些橡果原本就是附近鳥獸的食物。”

折騰了半夜,魏長春感到又累又餓,他喘息了片刻撐起身子向山豬的屍體走了過去。從前打獵時他常捕獵鳥獸為食,只是這碩大的山豬是否美味倒未可知。魏長春拾起斷刀在山豬屍體上來回比劃了一會。隨即招呼眾人道:“你們去多撿一些柴火,再燒上些水!咱們來嚐嚐這山豬肉味道如何!”眾人齊聲歡呼,紛紛去了。

又過了大半個時辰,一大鍋水終於燒的滾燙,熊熊的烈火伴著乾柴燒得噼啪作響。魏長春撿了山豬後腿、兩肋等最為軟嫩之處的肉切了一些放入鍋中,又倒入了僅剩的一點雜糧,卜便宜也識趣的將私藏的橡子果全都貢獻出來。天微明時,一鍋清香四溢的橡果山豬雜糧粥終於熬好了!眾人圍坐一團邊吃邊聊,這一夜的經歷著實讓人嘖嘖稱奇!

魏長春又帶領眾人將豬肉切成小塊烤製成幹,有了這些肉乾今後幾日的乾糧就有了著落。

張子凌正和眾人一同忙碌,忽聽得一旁魏長春喜道:“總算好了!”見張子凌正望著他,便解釋道:“我昨日見這山豬不懼刀劍,想這毛皮定是上品。閒來無事將這皮毛收拾了一下,將來到得洛陽好去換上幾個酒錢!”說罷他先自己咧嘴笑了起來。

眾人結伴行路走得十分緩慢,往往走個二三十里便要過夜休息,幸有山豬肉乾傍身,大家總算是免卻了飢餓之苦。

幾日來,張子凌與卜便宜相處的十分融洽,二人雖然年齡上差了不少,但卜便宜見識甚廣,一路上高談闊論,著實讓他大開眼界。

這一晚他們仍在荒郊露宿,魏長春心中煩悶,本想著到了西京將刀賣了換些銀子,如今卻沒了著落,想到此處他不禁嘆了口氣。

卜便宜也還沒睡,他用胳膊肘捅了捅躺在旁邊的張子凌,低聲道:“你可知魏兄弟因何事煩惱?”張子凌搖頭不知。卜便宜道:“我猜那刀他原本是要拿去賣的,現在刀折斷了,恐怕是在發愁今後的生計。”

張子凌道:“我這裡還有些碎銀,明日可以送給魏大哥!”

卜便宜道:“你這樣他哪肯會要!你把銀子交給我,明日到了河中府我自有安排。”

張子凌從懷中摸出碎銀交給卜便宜,他在手中掂量了幾下已有了計較,對張子凌說了句:“睡吧!”不一會已是鼾聲如雷。

次日午時,眾人終於來到了河中府。這裡不過是個小鎮,街面十分簡陋,城鎮中繁華之地也不過是零星幾家小店。張子凌在這裡便要和眾人分道而行。魏長春對這個小朋友十分不捨。他仔細叮囑了前往夔州的方位,仍還是放心不下。

一旁的卜便宜找個間隙趕快插話道:“魏兄弟,我在此也要和你告別了!我從這兒前往的金州,尚可和小兄弟同行一段。”

魏長春臉露喜色,卜便宜閱歷豐富,有他同行自是安全許多。魏長春對卜便宜說道:“好!那這位小兄弟就拜託你了!。

卜便宜道:“魏兄弟你那把單刀可是要拿去賣嗎?”魏長春嘆道:“原本是要如此,現在刀已斷了,一切唯有到了西京再做打算。”

卜便宜道:“魏兄弟若是有意,可將此刀賣與在下,不過這價格我們可還要探討一番。”魏長春搖頭道:“這刀本是上乘之品,在西京好歹也能換得數十兩盤纏,如今卻已是一文不值。”

卜便宜道:“那倒未必!我在金州認識一個姓丁的鐵匠,此人手藝精湛,最擅長重鑄刀劍。你若肯賣,我當去找此人一試。”

魏長春半信半疑的看著卜便宜,也不知道這斷刀還能值得幾錢,沉吟了一會才說道:“你隨便出個價吧,其實便是送給你也無妨!”

卜便宜微微一笑:“我看這刀原本少說也值得五十兩銀,但眼下我也就只有這區區二兩五錢了!”不等魏長春作答,卜便宜續而說道:“你若不答,這買賣便算是成了。今後我們天各一方、兩不虧欠,你可不許反悔啊!”

魏長春沉默片刻,說了一聲:“好!”他也知道卜便宜此舉實是有意在幫自己。

分別之際,魏長春將巨型山豬的皮綁成一捆塞給了張子凌,說到:“天冷時此物可做件皮襖禦寒。”又叮囑他今後獨自一人一定要諸事小心。

道別了眾人,卜便宜便當先往河中府市集方向而去,邊走邊催促張子凌跟上。轉了良久,他終於在一個店鋪附近停了腳步。卜便宜左手拿著魏長春的單刀,右手從懷中掏出一個陳舊的木盒,隨即拿出了其中一根長約寸許的鐵杵。那鐵杵通體漆黑,一頭兒尖,一頭兒扁。只見他調轉了單刀讓刀鞘一頭對著自己,用鐵杵的尖頭兒在刀鞘上紮了幾下。那刀鞘是精鐵所制,被鐵杵刺中卻如薄紙一般。隨後卜便宜又在幾個孔間劃了個圓,他用胖胖的手猛的一拍刀鞘,一塊物事從刀鞘上脫落了下來。他連忙將它接在手中,先呵了一口氣,又拿衣袖用力擦拭。再看之時,那物已變成一塊色澤鮮豔的紅色石頭。

卜便宜一副得意的樣子,他讓張子凌在此地等候,揣起石頭去了對面的小店。張子凌遠遠望去,見那店鋪門前掛著藍色布簾,上面白字寫著個“當”字。

過不多時,卜便宜轉而回來,手裡還拎著一個布袋。他伸手從袋子裡掏出兩錠銀子,對張子凌笑道:“走吧!我們先去大吃一頓!”

鎮子裡只有一間小客棧,卜便宜一屁股坐下便吆喝店家上些酒菜,店小二看這二人穿得破衣爛衫,正要趕他們出去,卜便宜“咚”的將兩錠銀子往桌上一放,那小二的臉上立即變了模樣。卜便宜一口氣說了十來個菜名,諸如脆皮燻雞、臘味合蒸、水晶餚肉、江米釀鴨子、乾鮮炒火腿等等。

店小二站在一旁聽得一臉茫然,這些菜小店裡自是沒有,他撓了撓頭對卜便宜說道:“這位客官,小店可沒有您要的那些吃食。咱們這裡的羊肉燴麵在當地那可是赫赫有名,您二位要不要來一碗嚐嚐?”

卜便宜正自沮喪,忽然聞到一股香氣飄來。他吸了吸鼻子便知那是燉羊肉的味道,這羊肉顯然已是燉煮了多時,噴香的味道讓人彷彿看到那一鍋羊羔肉在鍋中燉得冒著水泡的樣子,便一把拉住店小二說道:“這鍋羊肉我買了!”

飽餐之後,卜便宜和張子凌泡在客房中的兩個大大的熱水桶裡。那鍋燉羊肉原本是燴麵的調味料,肉卻被二人吃了個精光,看來今晚其他的客人只好吃些羊肉湯麵了。

張子凌對那個寫著“當”字的小店十分好奇,便問道:“卜大叔,今日你去的那個店鋪是什麼去處?為何轉眼間就得了兩錠大銀?”

卜便宜泡在暖暖的水裡懶洋洋的道:“那地方叫做當鋪,就是可以將東西變換成銀兩的地方。”

張子凌道:“那刀鞘上取下的石頭便值得這許多銀兩嗎?”

卜便宜嘿嘿笑道:“那塊石頭乃是產自遼東一帶的雞血赤玉!是難得一見的上品!若非這窮鄉僻壤,恐怕價格還可高得一倍。”頓了一會兒,卜便宜繼續說道:“我可不是故意佔魏兄弟的便宜!我雖叫卜便宜可從來都是童叟無欺不佔他人便宜!若非我識得此玉,他恐怕真要將這斷刀拿去丟了!我回頭去找丁鐵匠將刀修補修補再將刀還給他,就算兩不虧欠了!”說罷他打個哈氣從水中站起,扭著肥胖的屁股到裡屋的一張床上睡去了。

夜已深沉,卜便宜已是鼾聲如雷,張子凌卻始終輾轉難眠。他手裡握著母親留下的玉佩,那是一塊半月形的玉佩,玉佩通體黑色,上面雕刻著一隻精緻的鳳凰。這是母親留給他的唯一紀念,母親的樣子他已記得模糊,只聽石俊說過母親姓李。

這一夜張子凌夢見一個穿著白衣的女子,她在月色中曼妙輕舞、宛如墜入凡塵的仙子。女子的樣貌始終無法看清,但張子凌卻覺得彷彿與她相識了很久。那白衣女子伸出纖纖玉手,似是邀張子凌與她共舞,當就要觸到她的手時,夢卻醒了。

早飯以後,卜便宜吩咐店小二去買兩身全新的衣裝。他詳細說了衣服的尺寸和樣式,又給了一塊碎銀,說富餘的全當賞錢。小二接過銀子歡天喜地的去了。

一個多時辰過後,小二才拿著新買的衣裝回來,他向卜便宜抱怨要的東西十分難找,在鎮子裡轉了好久才終於買到,一塊碎銀只剩下了十幾文錢等等。這些事情卜便宜當然早都料到,他笑著打發走店小二後便叫張子凌一同更換新衣。

一番整理之後,卜便宜穿上了一件棕色的錦緞袍子,他頭戴垂角幞頭,足登青布雲頭靴,腰間繫了一條錦帶,打扮得就像是路經此地的富商。張子凌也換上了一身淡藍色的樸素長衫,衣著雖然簡卻掩不住仍是一個俊朗少年。此時,二人已再不是昨天的那兩個窮困潦倒的饑民模樣。

卜便宜對張子凌說道:“我們出去逛逛!”

二人在河中府集市逛了半晌,凡是值得上幾個錢的,卜便宜都要前去看看。最後他走進了一個叫逸文軒的店鋪,這店的雖然不大,但擺放的物品種類卻多,瓷器、字畫、文房四寶品類繁多,一些物品無處擺放已經堆到了門口。才進門時,卜便宜不小心碰掉了堆放著的一個畫軸。那畫軸上滿是塵土,他隨手從地上拾起,瞟了一眼,便又放回了原處。

店掌櫃打量了二人的衣著後連忙上前招呼,他殷勤的向卜、張二人介紹著店內的各類事物。卜便宜一邊環顧著屋內商品,一邊胡亂品評,什麼年代不夠久遠、做工不夠精緻、不是出於名家等等的胡亂說著。看了一會,他的目光終於落在了一個白色的瓷瓶之上。那個瓷瓶白的如同薄紙一般,仿似可以從瓶壁上看到透來的光;瓶體是一個葫蘆形狀,上面雕刻著遠山和騰雲圖案;瓷瓶的兩側各有一個升龍造型的柄,兩條龍栩栩如生就像隨時都要騰空而起。

卜便宜食指彎曲輕輕敲了一下瓶身,“叮”的一聲輕響傳出,那聲音清脆悅耳,餘音良久不散。他整個人都興奮起來,摩拳擦掌的圍著瓶子左看右看,店老闆見狀自是更加賣力的推薦。

卜便宜向店老闆問道:“這個瓷瓶要賣幾兩銀子?”店老闆說道:“只要一錠大銀!”卜便宜驚道:“什麼?這個瓶子竟要十兩銀子!你可別欺我不懂啊!”

店老闆忙道:“我看客官您是個行家,才出此低價!這瓷瓶名曰青白釉雙龍柄傳瓶,乃是前朝開元年間留下的上乘之作!”

卜便宜道:“這個什麼青白兩耳朵瓶我是真心喜歡,但是這價格上你總要給點方便!”店老闆一臉尷尬的笑道:“是青白釉雙龍柄傳瓶,真的不能便宜!真的不能便宜啦!”

幾番交談後,店老闆終不肯降價,卜便宜只好不情願的掏出銀子。店老闆正要伸手接過接過銀錠,卜便宜忙將手一縮道:“你不肯降價也就罷,好歹也要送我一些添頭兒!”

店老闆躊躇道:“這店裡可也沒什麼能送的事物啊?”卜便宜哼了一聲,說道:“門口那堆破畫總可以吧!”

出門時,卜便宜順手抄起剛才碰掉的畫軸,對張子凌道:“走吧!”

店老闆拿著一錠銀子笑逐顏開的在門口喊道:“二位客官常來光顧啊!”卻見二人早已走得遠了。

夜晚,卜便宜藉著燈光仔細的察看著那個已經清理乾淨畫軸,他小心翼翼的展開畫卷,一副田園畫作隨即展於眼前。畫卷上一個柴草屋前一片祥和,屋頂升起嫋嫋的炊煙,不遠處一個牧童牽著一頭黃牛正在緩步歸來,牧童表情生動,黃牛憨態可掬。畫卷右下印有一枚雅趣章,依稀可辨乃是篆文的“太沖”二字。

卜便宜高興得連連搓手,張子凌問道:“這畫是何人所作?”

卜便宜道:“你可知韓滉乃是何許人也?”張子凌自是不知。卜便宜當下便將畫的來龍去脈詳細的說與他聽。

原來此畫乃是唐代明家韓滉所作,“太沖”正是韓滉的字號,此人繪畫技巧造詣極高,最擅長的便是這田園山水。卜便宜初見畫軸的木質古樸、紙張考究,撿起畫軸端詳之時更是隱見透過來的印章落款。他料定此畫定有來歷,於是便借買瓷瓶之機索要畫軸。

卜便宜向張子凌說道:“那青白釉雙龍柄傳瓶雖是佳品,但最多值個三五兩銀,想來那店老闆至今還在偷笑呢。”至此張子凌方覺恍然大悟。

卜便宜道:“韓滉之作後世流傳甚少,這等小鎮可覓得此物實數難得。此地西行不遠便是商州,那裡正是韓太沖居住多年的地方,我們明日便啟程去那兒碰碰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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