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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少了一個人

趙雪有午睡的習慣,周澤鋮在一旁陪她,說是等她睡了他再去公司。

睡之前,周澤鋮講了為什麼早上會送她戒指:戒指是去年端午節那天她答應和他在一起後,他找人定做的,做好的時候,她人已在北城,這次來蘇城他帶了過來,但不是要求婚,只為了每天送她一朵蠟梅花,送到真正的蠟梅花開。

前天是永生蠟梅,昨天是她們一起畫的蠟梅,今天是鐫刻的蠟梅。

明天會是什麼呢?

就這麼滿心的期待著,她窩在他懷裡睡著了。

醒來的時候已是下午三點。

外面的雨還在下,似乎一直都沒停過,房間裡昏暗一片。

把擱在手機上的便箋紙拿在手上,趙雪坐起身,按亮床頭燈。

柔和的燈光像霧一樣籠在頭頂,卻把紙上的字映的清晰:我去工作了。

抿唇一笑。

她也要去工作了。

是的,工作。

考試要到年底,她打算七八月份再開始備考,在這之前以及工作後的閒暇時間,她要寫書,寫關於歷史的。

這個想法是前天晚上萌生出來的:歷史不是她的強項,但周澤鋮是,他說要跟她一起做很多很多的事,那和他一起談古論今,再由她取其精華編寫成書,該是多麼美妙的一件事。

昨天她獨自一人在家時,在書房看到了周澤鋮帶過來的書,清一色的都是史書。

所以吃過飯以後,周澤鋮再次詢問她是跟他回公司還是回家時,她用能聽出不是賭氣的口吻說回家。

洗了把臉後,她便去看書了。

中途口渴,去冰箱拿水,經過客廳時,她猛的頓住腳步,手捂了下胸口:沙發上躺著一個人。

“你不是去公司了嗎?”撳下頂燈開關,客廳由暗轉明。

男人面色蒼白,仰面躺在那裡,平時總是整齊筆挺的著在身上的西裝有幾處很明顯的褶皺,領帶是鬆散的狀態,襯衫領口也不再平展,像是剛剛和誰互毆了一場。

眼睛泛紅,望著天花板,一眨也不眨,好似沒感受到光亮,也沒有聽到她說話。

她心下一緊,蹲下身子輕拍他肩膀:“周澤鋮……周澤鋮……”她從來沒見他這般模樣過。

半晌,那雙渙散的眸子才慢慢聚焦,視線移到她臉上,定定的看她幾秒,嘴巴似是想扯出笑,但這個動作終是沒完成,“睡醒了?”聲音低沉沙啞。

他抬手撫她臉頰,她緊緊握住,他的手冰涼,“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一定是出大事了,是北城那邊傳來不好的訊息了嗎?還是誰……

他就那麼看著她,不言語,直到她急得要打電話給大哥,他才張開慘如白紙的嘴唇:“少了一個人……”

“誰?”趙雪猛的抬頭,如遭雷殛。

“照片上……少了一個人。”有淚從他眼角跌落,滑到她指尖。

燙的她渾身一顫。

腦中閃過好幾個人的影子。

不是,都不是,她急忙晃了下腦袋,想把剛剛那個念頭抖出來。

手一鬆,他的手從她掌心滑落。

“咔噠”一聲響。

周澤鋮和趙雪同時抖了一下。

是周澤鋮放在沙發上的手機被他突然下墜的手掃到了地板上。

趙雪低頭去撿,看到了螢幕上的鎖屏照片。

是大哥和大嫂回南城那一日攝影師過來照相,她跟周澤鋮照的一張合照,也是平生來她們第一張單獨的合照。

照片上他一身深灰色的商務正裝,她穿著他幫她搭的酒紅色針織衫牛仔闊腿褲,兩人手牽著手,在攝影師按下快門的一瞬間,他望向她,她笑魘如花,他笑如朗月。

山似玉,玉如君,相看一笑溫。

那天,她們還拍了兩張全家福,一張是沈周蘇三家的大合照,裡面多了楊子儒,一張裡面多了杜南平一家。

她記得拍完之後周澤鋮還有點不高興,說少了一個人。

少的是陳玄。

陳玄被周澤鋮叫去北城相親,說成了才允許他回來……

趙雪已經沒有力氣撿手機了,力氣都集聚到了胸腔,隨著她顫抖的聲音噴湧而出:“什麼照片?”她不想再猜,也不敢再猜了。

照片那麼多,誰知道他說的是哪張照片。

又少了哪個人?

沙發的凹陷度猛的發生變化,周澤鋮彈坐了起來,拉著她就往臥室走,邊走邊說:“小雪,把東西收拾一下,我們去北城……”

“周澤鋮……”

周澤鋮被她拽的頓住,扭頭看向她的一瞬,寒光凜凜,也就一秒,目光柔和起來,“陳玄說他想回家,讓我去接他,那會兒你在睡覺,我不能把你丟下……”

“周澤鋮!”

她右手不能使重力,沒拉住,他重重的倒在了地上。

趙雪睡著以後,周澤鋮拿她的手機打給了陳玄,語音提示也是關機,他立馬慌了,把腦子裡記存的電話號碼翻了個遍,最終撥通了蘇鈺的電話。

蘇鈺許是看到趙雪來電,很快便接了,一番威逼後,蘇鈺說了實情:老爺子發現他拿走了保險櫃裡的檔案袋後,打電話給陳玄,要陳玄務必找到他,把檔案袋拿回來,陳玄自小習慣了服從周家人的“命令”,為了奪回已經到沈聿手上的檔案袋,在周澤鋮走後,他截停了沈聿的車……

周澤鋮罵蘇鈺:他麼的我問你陳玄去哪了,你跟我囉嗦這一堆沒用的!

蘇鈺最後也沒說陳玄去哪了,只說:檔案袋拿到了。

周澤鋮是立馬要去北城的,但他打不過爺爺派過來“保護他和趙雪”的人,也丟不下趙雪,他更沒辦法恨瞞他的人。

明知道沈玲是個蛇蠍女人,他還鬼迷心竅,信她的話。

---

2019年9月8號,白露。

沈石兩家迎來了一個小生命。

小名叫栗子。

石楊喜歡吃糖炒栗子,白露前後,恰是山中栗子脫殼而出的時節,於是便用“栗子”做了小名。

“慄”還和“立”,“勵”同音,用在男孩子身上正合適。

沈華勳和趙芳兵提前兩個月便來了北城,住在老宅,趙雪和周澤鋮在小院住。

小院是周澤鋮重新買的,原來的那處還保持著原樣,原本是要把兩棵蠟梅樹移走,怕再移一次,樹活不了,便沒再動。

趙雪開始了全天候的備考模式,周澤鋮則是四處跑,有時候今天還在北城,第二天一早就飛去蘇城了,但基本都是當天去當天就回。

栗子出生後一週,便是中秋。

因著石楊還在月子中,幾家人坐一起吃了團圓飯便各自散了。

趙雪提出想跟著楊老爺子去家裡坐坐,周澤鋮一起去了。

楊子儒自小跟著爺爺長大,家裡留有不少他兒時用過玩過的物件兒,郭姨悉心的收在了儲物間,早上的時候,被老爺子翻找了出來,鋪的桌子上,沙發上,地板上到處都是,趙雪和楊子儒進屋時,郭姨正在收拾。

本來老爺子不發話,郭姨沒敢動,見有客人來,就必須得收拾了。

坐下後,楊定北笑著說:“那個臭小子,去了部隊就六親不認了,半年了,就跟我透過一個電話,說話說了不到十分鐘。”語氣裡不無傷感。

跟老爺子才只透過一次電話,其他人可想而知。

他皆避而不聯絡。

陳玄出事以後,周澤鋮病了一場,到了六月初五陳玄生日那天,他才第一次去祭拜,也不讓人跟著,在墓地待了一天才回來,回來以後吃了一大碗海鮮麵,洗了澡矇頭就睡了。

第二日他去蘇城出差,帶著趙雪一起,本來在電話裡跟楊子儒說好了要去看他,結果到了,說是臨時有任務不在。

趙雪知道,是他不想見。

---到了蘇城他便把手機號換了,也沒告訴她。

她便把當時答應給他的畫讓人轉交給了他。

畫是她4月20號穀雨那天便畫好的,那時候她跟周澤鋮還在蘇城,畫的空白處題有幾句詞:

穀雨過後再無寒,人間芳菲已向暖,願君安然。

那段時間,周澤鋮喜怒無常,情緒不好的時候常常好多天都不怎麼說話,白天他在公司裡忙,晚上回到家他就把自已關到書房,有時候繼續做未完成的工作,有時候會看書,寫字,畫畫,她會默默守在他身邊,做自已的事,情緒好的時候會帶她去山裡尋景,陪她作畫。

畫給楊子儒的海棠花,便是周澤鋮給她調的顏色。

而情緒好與不好,全在於他夜裡有沒有夢到陳玄。

不好的時候會多一些。

後來,周澤鋮告訴她,這才是真實的他,他並沒有她想象中的那麼能隱忍,之所以表現出來很堅強,全因陳玄在背後扶著他,小時候,他是他的玩伴,大了是他的司機,他的助理,工作助理以及生活助理,但他從來都不知道,陳玄還是他的另外一條命。

“爺爺,六子這是要長大嘍。”周澤鋮說。

楊定北鼻子哼了一聲,“長到八十,你們在我眼裡也是小孩子。”

趙雪笑著說:“爺爺,這可是你說的,等過年的時候,我可是要找你要紅包呢。”

楊定北一頓,問:“今年你們在北城過年嗎?”

周澤鋮看了眼趙雪,說:“嗯,是這麼打算的。”

楊定北聽了,心裡激動,連說了三聲好。

陪老爺子說話到九點鐘,他們才離開。

大門口有一棵桂花樹,遠遠的,就能聞得到香味,越走近,香味越濃,還帶著清涼,那是桂花凝結了月的精華。

“讓你多穿件衣服,你偏不,瞧瞧,手凍的冰涼。”周澤鋮嗔怪著,把挽在他胳膊上的手握住,揣進了風衣口袋。

趙雪頭一歪,星星閃進了眸子,“我不穿少點,你怎麼送溫暖?”

周澤鋮:“……”

趙雪咯咯咯的笑。

笑了一會兒,她指著天上如銀盆一般的圓月,說:“我們趕快回去吧,現在正是賞月的好時候。”

卻沒聽到周澤鋮應聲。

扭頭一看,他正盯著她瞧。

那眼睛裡像是有火,燙的她臉立馬紅了。

“還是圓房的好時候。”火不是別的火,是慾火。

他低頭咬了下她耳朵,舌頭捲住那一塊柔軟,吮吸了一下。

陶醫生原本推測的趙雪六月份身體便能好的差不多了,但畢竟只是推測,直到前幾日,她才回了石家。

到底是在外面,趙雪羞的推了他一把,慌亂的左右瞧。

這個點出來散步賞月的人很多,她怕被熟人碰到。

但她從小在這一片長大,隨便一瞧,就能瞧見個熟人,比如---

站在桂花樹下,像是特意在等她們的那個人。

“琮哥哥。”趙雪輕喊出聲。

周澤鋮一怔,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

他邀請沈琮來了家裡。

沈琮剛開始不願意過來,說是說兩句話就好,周澤鋮說到家裡來才肯聽他說話。

院子裡的佈景和原來那處差不多,荷塘邊多了一方石桌,兩個石凳。

他們坐在荷塘邊聊天。

沈琮喜綠茶,周澤鋮便衝了兩杯猴魁。

院子裡沒有開燈,月光攜了竹影在石桌上搖曳。

“養老社群的宣傳片,你準備什麼時候開拍?”周澤鋮面帶微笑。

沈琮沉默著看了周澤鋮一會兒,說:“對不起。”

周澤鋮皺眉,“這就是你躲去國外這麼久的原因?”

“我沒有躲,是不想選擇。”一邊是親人,一邊是朋友。

周澤鋮低頭喝茶。

待茶的甘甜沖淡胸口的苦澀,他開口:“如果你今天來找我就只為了說這些,那……”他站起身。

送客的意思。

“阿鋮……”沈琮慌忙站起來。

周澤鋮沒看他,抬頭望天。

望著望著,眼裡下起了滂沱大雨。

“陳玄,你聽到了嗎?”

趙雪在房簷下也聽到了,沈琮說,沈聿昨夜裡在留置室裡突發心梗,沒搶救過來。

等了幾分鐘,她才把又哭又笑的人扶回了屋。

在她的安撫下,周澤鋮很快安靜了下來,喊他洗過澡後,拿了羊絨毯給他蓋上,等他睡著,她才躺下。

房間裡有淡淡的蠟梅花香,月光透過薄紗窗簾走進來,在夜半時分又走出去,留下溫柔,浸潤著他們的夢。

夢裡,也有團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