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雪本是想去小花園看看周澤鋮是不是在這裡也移植了蠟梅樹,路過荷塘,駐了足。
彎腰蹲下,把落在塘邊的那株石菖蒲上的落葉一片一片撿出來。
彼澤之陂,有蒲與荷。
她想到初來南城時的第一場聚會,周澤鋮唸的飛花令,唸的便是這句詩。
聽父親說,家裡荷塘邊的那株石菖蒲是周澤鋮從山裡移植回來的。
這株想來是同時移植的。
他喜歡石菖蒲。
蒲草一直韌如絲,她這個磐石卻是移了又移。
“小雪!”
趙雪扭頭。
遠遠的,周澤鋮喚她:“走了,司機已經來了。”
那焦急的模樣,像極了……
“一個人樂什麼呢?”周澤鋮微笑看低著腦袋肩膀一顫一顫的小姑娘。
趙雪抬眼,促狹看他兩秒,忽的湊近他,“笑你像個老父親。”出來尋淘氣的忘記回家的孩子。
“……”周澤鋮笑容頓住。
準備抓她過來,像剛才那樣懲罰一頓。
小姑娘一閃身,跑的飛快。
院子裡一陣活潑爽朗的笑聲。
似清風穿過薄紗。
周澤鋮在蘇城置辦的也有房產。
車子駛進小區時,趙雪透過車窗往外望了一眼,“雪苑。”
聲音慵懶沙啞。
坐上車沒多久,小姑娘就靠在周澤鋮懷裡睡了。
“還記得聽雪園嗎?”
“嗯,記得。”在腦子裡刻著呢。
上次周澤鋮問她冬天的時候,願不願意跟他一起來蘇城聽雪,她沒有說話,心跳的卻厲害。
她願意!
男人視線落在懷裡人紅撲撲的小臉上,用手背探了探她額頭,兩秒後,眉頭舒展,“這裡的房產就是聽雪園的老闆推薦我買的,說是足不出戶便能賞到漂亮的雪景。”
趙雪翻了個白眼,“你可真好騙,但凡能下雪的城市,哪裡都是足不出戶便能賞到雪。”
一陣窸窸窣窣,一張圖片映到她眸子裡:
扯絮般漫天飄飛的大雪中,一株蠟梅樹傲立在紅牆黑瓦前,淡黃色的蠟梅花開的正盛。
果然是好景!
“你拍的?”趙雪把手機從周澤鋮手裡接過來,把圖片放大了看。
“陳玄拍的,他住四樓,我們是五樓。”房子是趙雪出國那年冬天陳玄過來置辦的,回去的時候他說買了三套。
南星若是來蘇城,住三樓。
房間的裝修很簡約,極具單身男人特色的黑白灰色調,屋裡的陳設就更簡單了,像個樣板間。
把行李歸置好,周澤鋮把窗戶開啟通風。
轉過身,不見了一直跟著他的“小尾巴”。
她去了取雪景的地方---主臥陽臺。
時下正值四月,沒有雪,也不會有蠟梅花。
但一切皆可期。
“這裡我沒來住過,陳玄照著他的房子做的裝修,回頭我們再重灌。”周澤鋮站到趙雪旁邊。
小姑娘眉眼彎起,轉頭看他,“不用,有個意境就好。”南山才是她們的家。
她又大又溼的眼睛似一汪春水,清清亮亮,把那個眼尾開出了一朵花的男人映的清晰無比。
他說的話,她都記得。
“餓了沒?我去做飯。”來之前,周澤鋮便讓人送了菜過來。
“餓了。”她撅起小嘴。
又變成“小尾巴”跟著周澤鋮來了廚房。
午餐很簡單,是雞湯打底,蝦仁和青菜蓋頂的面,趙雪那多了一碗醪糟蛋。
洗碗的時候,周澤鋮問趙雪晚上想吃什麼。
“你想吃什麼?”趙雪眸子晶亮,望他。
周澤鋮怔了一下。
這幾年他一直跟著趙雪的喜好吃東西,已經忘了自已喜歡吃什麼了。
除了魚。
“你吃什麼我吃什麼,我不挑食。”
“好,下午我列個清單。”趙雪把周澤鋮洗好的碗放進櫥子。
周澤鋮原本是要把趙雪帶在身邊,但他下午要去好幾個地方,怕她累著,也怕自已忙起來照顧不到她,她又在備考中,考慮再三,才決定把她留在家裡。
來蘇城出差是沈文熙提議的。
大哥說趙雪很喜歡江南的風景,蘇城又有他們的回憶,讓他帶她來玩幾天,心情好了,心裡的疙瘩自然就解開了。
後來發生的種種,都在計劃之外。
但他出差這個由頭卻是不能變了,更何況他已經安排好了行程。
早上母親打來電話,他才恍然:蘇城之行是老爺子的安排。
但他想了一路,也沒想明白爺爺為什麼要讓他和趙雪來蘇城。
北城已然風雨大作,他和趙雪都留在園子裡豈不是更安全嗎?
還是說南城也陷入危險了?
把趙雪手上的手套摘下,他說:“你在家乖乖看書,誰敲門都不要開,也不要出門,知道嗎?”
趙雪一愣,笑說:“你是不是當老父親當上癮了?”
說完就準備跑。
被周澤鋮拉進懷裡,慣性將她下巴抬起,男人一雙狡黠目光壓過來,“既然這麼想讓我做個老父親,那就滿足你……”
唇舌糾纏中,他讓她喊“爸爸”,趙雪震驚於他斯文背後的悶騷,不肯,後來嘴巴里的空氣全部被他吞吃入腹,為了保命,她不得嗚咽著喊了一聲。
廚房裡情潮翻湧,呼吸聲粗重起伏。
許久,周澤鋮才埋在她馨香的脖頸喘息,用盡全身氣力壓下不知道被他壓了多少次的慾火。
有那麼一瞬間,他想做個“從此不早朝”的昏君,不出去工作了。
“你乖乖的,等我回來。”
他不來蘇城,南星也是要來的,只有把專案儘快完成,才能騰出時間陪她。
“嗯。”
老爺子既然派了人跟著,想來已經把所有情況都考慮周全了,趙雪在家裡待著,應該不會有事。
如此想著,周澤鋮出了門。
但他心裡到底是不安寧,坐上車後,拿出手機撥出一個號碼。
爺爺如果去北城了,肯定會通知陳玄。
卻聽到關機的忙音。
他又撥了陳玄的工作號,還是關機。
正疑惑,視線掃過車內後視鏡。
裡面的一雙眼睛恰好點到了他臉上,眼神犀利,但不失柔和。
“楊叔叔!”周澤鋮一顆心跳到了嗓子眼。
楊叔叔是楊林川,趙老將軍曾經的警衛員,楊平的父親,老將軍去世後,他被調到了蘇城軍區,從那以後,周澤鋮便沒見過他了。
楊林川朗聲笑:“你小子,終於肯看我一眼了。”從機場出來,周澤鋮一雙眼睛全在趙雪身上,壓根沒往他臉上多看。
“楊叔叔,你怎麼……”雖然他不知道楊林川如今是什麼級別,但一定不低,他親自出山護衛,看來事情遠比他想象的要嚴重的多。
“職責所在。”
他說的職責是守護趙家子孫。
趙老將軍離世時,他承諾給老將軍的。
如今他也算是半個趙家人。
沒有正面回答,便是拒絕回答,北城即便是要變天了,他的身份也不便參與其中,周澤鋮沒再多問。
但絕不能再讓他開車了,“楊叔,您靠邊停下,我來開車。”
後視鏡裡那雙眼睛黯了一瞬。
車廂裡安靜幾秒,周澤鋮聽到他說,“我原本是要去北城祭拜老將軍的,怕他還在生我的氣。”他聲音很小,似是在跟身後人說話,又似是在自語。
今天是4月4號,明天清明。
“楊叔……”
前方停著一輛車,車牌是“ VA”開頭。
車子靠邊停下後,從裡面下來一個人,一路小跑,最後筆挺站在駕駛室門口。
周澤鋮要下車,楊林川抬手製止,“這幾天他會跟著你,你跟小雪放心在這邊玩。”
“……謝謝楊叔。”突然的詞窮。
楊林川微笑。
要出車廂時,他忽然轉頭,說:“回頭你見到楊平了,幫我勸著他點,抓緊成個家,我跟他媽,都挺急的。”
周澤鋮愣了一下,說好。
一點都不好,他勸過好幾個人,結果是不勸還好,一勸反倒是激出了他們一直單身下去的決心。
究其原因,還是沒遇到“拿她一點辦法都沒有,只能寵著”的那個人。
比如他,就這麼一會兒,就又想趙雪了。
但來不及給她打電話了,合作商已經在等著了,發了條微信過去:想你了。
等了一會兒沒見回,他把手機調了靜音放回口袋,推開茶室的門。
趕在晚飯之前,周澤鋮結束工作,急匆匆往家趕。
一個下午,趙雪只回了他第一條微信,說“我也想你了”,之後就再也沒回,期間打電話也沒接。
小丫頭,他還沒書重要。
駕駛室的人除了自我介紹說他叫張言,喊他小張就好,也幾乎是無話。
不是自家司機,周澤鋮也沒好意思指揮他什麼,只一個勁兒的抬手看腕錶。
小張很有眼色的加快了速度。
本想拿鑰匙開門的,又想到出門前他對趙雪的叮囑,曲起手指扣門。
許久都沒人來開。
不錯,小姑娘挺乖。
不過也就一分鐘,他的臉就生疼。
趙雪的手機在書房桌子上扔著,人不知所蹤。
饒是有楊林川的“承諾”,他還是急了。
拿著趙雪的手機試解鎖密碼時,手顫抖的不成樣子。
試了三次,成功了。
是他的生日。
第一次是趙雪的生日,第二次,是楊子儒的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