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文徵出去以後，周澤鋮又給陳玄通了電話，詢問了他的近況。

準備下樓洗個澡再去找趙雪。

長廊裡有一道纖細身影。

他急忙退回到茶室。

等她進了房間，他才又出來。

走到樓梯口，看到了被大哥堵在門口的趙文徵。

“我不想相親。”趙文徵臉瞥向一邊。

沈文熙無奈，“不想相親，那你倒是自已找一個。”

趙文徵：“你都不讓我出門，我去哪裡找？”

沈文熙瞪他，“大半夜的你要出去找什麼？”

趙文徵：“……”

一聲輕笑。

兩人循聲望過來。

趙文徵臉上帶囧，沒好氣的瞪他一眼，轉身走了。

“明天我帶小雪去見個朋友，這段時間楊平會跟著我，你忙完了就去榕園接小雪。”沈文熙說。

周澤鋮斟酌幾秒，說：“小雪她不想考公，要不……”還是算了。

他知道沈文熙說的朋友是南城市衛健委的領導。

“這事已經定了。”語氣堅硬不容商榷。

周澤鋮望著大哥的背影，默了會兒，回房間。

趙雪如果好好的，想做什麼都行，而今……他沒有發言權。

趙雪在陽臺等他。

穿一身純白色的睡裙，單臂撐在欄杆上，身子微微前傾，另一隻手伸出去，不知要接什麼。

雨早就已經停了，空氣中氤氳著涼薄的潮氣。

風撩起她的裙襬，上揚。

這樣看過去，她的後背更纖薄了，似一縷煙，就要被吹散到漆黑的夜空。

周澤鋮緊走兩步，捉住她的手握在掌心，力道輕柔，像握了一件珍寶，“外面涼，回屋吧。”

趙雪轉身，和他對視。

他剛洗了澡，身上有淡淡的木質香味，但很快便被趙雪身上的蠟梅香蓋住，那雙眼睛又溼又亮，凝望般的對視，彷彿這不是個下過雨的夜晚。

而是飛著漫天雪的白晝。

她是雪中盛放的蠟梅。

又純又甜。

卻在下一秒被寒風吹的瑟瑟發抖，“我沒有……”去北城後，她跟楊子儒沒有親吻過。

但她們擁抱過，她還動過跟他結婚的念頭，這要如何辯？

原本，她也沒想過要辯。

路是自已走的，她不悔，辯了便是悔了。

可如今這些成了她跟他之間的隔閡。

他不介意，她介意。

望著小姑娘小心翼翼的模樣，周澤鋮心疼不已，拉她入懷，手掌輕撫她不停顫抖的後背，下巴抵在她頭頂，長長的舒一口氣，“都是我不好……什麼都不要想，好嗎？”

雖然，趙雪從沒怪過他。

他卻希望趙雪怪他，怨他，恨他。

所以他單方面給自已關進了牢籠，鑰匙便是趙雪原諒他。

沉默許久。

懷裡的人悶悶出聲：“那你打算用什麼補償我？”

似是在控訴，又似在撒嬌。

他想起她說“都是因為你”的那個夜晚。

對，都是因為他，兩次都是因為他。

“用一輩子，行嗎？不行的話把下輩子也加上。”

趙雪“嗤”的一聲笑了，“周澤鋮，你真無聊……送我束花都比說這些強。”

“好，明天就送。”那些話，確實很無聊，卻一直都在心頭，在嘴邊，總是沒機會說。

趙雪掙開他，嗔道：“那就看你表現，然後再決定原諒不原諒你。”轉身進了臥室。

沒看他的眼睛，怕他看出端倪。

卻是周澤鋮早就知道：她是想看他是不是真的不介意。

蠟梅花純潔，高貴，容不得一絲灰塵沾染。

他們都喜歡蠟梅，她覺得，他也應容不得。

“好。”他聲音輕的似是在自語。

趙雪發現周澤鋮跟她到了床邊，轉身，男人先開了口：“要我陪你嗎？”他想知道她的睡眠狀況究竟差到哪種地步。

趙雪跟他對視一會兒，低下頭，抿了抿唇，不置可否。

周澤鋮拉著她一起躺到床上。

“等大哥回北城了，跟我去南山住吧。”低聲在她耳邊說。

還是沒有吭聲。

只把身子往他懷裡靠緊了些。

小貓一樣。

夜裡，趙雪睡的很不好，驚醒好幾次，又被他哄睡，最後一次，他把她從夢魘中拍醒，她睜眼看了他許久，在他一遍一遍反覆的跟她說“不要怕，我在呢”以後，她哽咽著哭出聲：“我以為……你再也……不要我了。”

這次換了周澤鋮沉默。

久久的沉默。

他這才知道趙雪為什麼總在他說“一輩子”的時候回以嗤笑。

是以後來，趙雪再沒聽過周澤鋮對她說什麼誓言。

周澤鋮的生物鐘是早上五點半，那會兒，趙雪剛進入深睡眠沒多久，後來怕趙雪醒了他不在身邊，便又陪著她多睡了一個小時。

等趙雪洗漱好，幫著她換上他幫她搭配好的衣服和鞋子，他們一起下樓去了餐廳。

“文熙送楊楊去榕園了。”唐嫂說著，把視線轉向趙雪，“文熙說讓你吃過飯在家等著他。”

“好。”

趙雪淡淡的目光落在了周澤鋮眼裡。

牽著她坐在椅子上，他把昨夜裡想的話說了出來：“其實那個地方沒你想的那麼水深火熱……”邊說邊觀察趙雪的臉色，見她低著頭小口吃雞蛋羹，安安靜靜的，沒有牴觸的意思，便往下繼續，“即便你還在醫院工作，也有人情世故要周全，人有的時候需要打破自已的舒適圈，往更多的維度去施展自已的能力……”

“好。”趙雪把吃了個乾淨的碗推到一邊，微笑看他，“我……”

“三哥早，小雪早。”趙文徵進了餐廳。

沈文旭跟在後面，“早。”

“大姐，二哥，早。”趙雪回應。

唐嫂聽到聲音，又端了兩份早餐出來。

給趙文徵的是粟米餅。

“還剩的有幾個，要不要給你煎來吃？”唐嫂問。

沈文旭說：“要吃要吃。”

趙文徵白她一眼，“一把年紀了也不嫁人，整天吃家裡的，還吃那麼多。”轉過頭微笑對唐嫂說：“煎幾塊吧，雲吞給我裝大碗。”

“好好好。”唐嫂滿眼的寵溺。

趙文徵許久沒在家吃過飯了，唐嫂總是擔心他一忙起工作顧不上吃飯，一到飯點就發微信提醒他。

“大姐，我的豆花分給你半碗吧，可好吃了。”趙雪見沈文旭的視線在她面前的鹹豆花上停留了好幾秒。

誰知沈文旭無比抗拒，眉頭擰成麻花狀，擺著手說：“我不吃。”在北城時被蘇鈺騙著喝了一次豆汁兒，再不敢輕易嘗試別人推薦的“美食”。

趙文徵也想起這件事，忍著笑說：“別給她吃了，一身的膘。”

“趙文徵，大早上你別逼我動手打你啊。”沈文旭沉臉瞪過去。

趙文徵放下筷子，往椅背上一靠，挑釁的伸出食指勾了勾，“來啊，正好讓我鬆鬆筋骨。”

都以為是稀鬆平常的一次鬥嘴，任誰也沒在意。

哪知沈文旭“霍”的一下站起身，怒目圓睜指著趙文徵，“來就來，誰怕誰，你出來，咱們單挑！”

“哎喲，我的小祖宗們，好好的，怎麼就吵起來了。”唐嫂從廚房跑了出來，像從前那樣，站在兩個劍拔弩張的人中間，周澤鋮拉住了趙文徵，小聲說：“好了，別鬧了。”

卻是趙文徵一把甩開他，把唐嫂也撞了個趔趄，拽著沈文旭就往外走。

周澤鋮從後面扶住唐嫂，喊了一聲“小雪”便衝了出去。

“唐嫂，你沒事吧？”趙雪從周澤鋮手裡把唐嫂接過來。

唐嫂搖搖頭，說不妨事，拉住趙雪的手說：“有阿鋮在，你別跟著出去了，那倆活祖宗下手沒輕重的，再刮蹭到你。”

趙雪皺著眉頭望了眼大敞著的門口，點頭說好。

唐嫂嘆一口氣，去了廚房。

院子裡，周澤鋮忙的不可開交，站在兩人中間，時刻提防著其中一個人的拳頭掄到另一個人身上。

趙文徵扯著嗓子罵：“沈文旭你這個不孝子，把外公的話當耳旁風，敗壞我沈家的門楣。”

沈文旭推搡著周澤鋮，越過他肩膀拿眼刀剜對面被拽著的人，“別一口一個沈家，你姓趙，不姓沈！而且，你們也壓根沒把我當沈家人看，就只寵著小雪，從出生就給她安排好了一切，我跟不是親生的一樣，把我扔到國外一扔就是六年，說的好聽是要歷練我，壓根兒就是要把所有精力都用到小雪身上……沒關係，不管我我也能長大，可你們要是不管我就永遠不要管，等我好不容易喜歡上一個知冷知熱的人，你們一個個全都跳出來反對，整天拿外公說事，外公他就是老古董，娃娃親這事鬧出的禍還不夠多嗎？”

話音落，周澤鋮陡然變了臉，斥道：“阿旭，不要說諢話！”手上一放鬆，趙文徵立馬掙脫，一腳把沈文旭踹翻在地。

沈文旭練過散打，一個翻身便起來跟趙文徵扭打在一起。

都是下了死手，誰也不讓著誰。

但沈文旭根本不是趙文徵的對手，沒兩下就被趙文徵制服，饒是半邊臉貼在地上，嘴上也沒停歇：“外公的話對你們來說就是聖旨，不管對錯，就是執行，就是要把小雪跟阿鋮綁在一起……”

“你給我閉嘴！”

周澤鋮原本是要把趙文徵拉走，聽到這些，先扯開了趙文徵捂住沈文旭嘴的手，厲聲道：“讓她說！”

沈文旭用力推開趙文徵，站起身，紅著眼睛瞪隨時準備著繼續打她的趙文徵，“既然反對六子跟小雪在一起，當初小雪去北城，你們為什麼不管，還不就是貪戀楊家的權力，現在小雪成了廢人了，覺得楊家不能要了，又要塞給阿鋮！”

“沈文旭，你……”趙文徵想爆粗口，覺得還是拳頭更實際。

結果落在了周澤鋮的臉上。

趙文徵一聲驚呼：“三哥……”扶住了往後趔趄的周澤鋮。

周澤鋮抬手用拇指颳了一下瞬間紫紅一片的唇角，幾乎是吼出聲：“讓她說！”

沈文旭面上視死如歸，似是鐵了心今天要一吐為快，得到“指令”，她立馬開口，不過這次是對著周澤鋮：“我聽說楊子儒喜歡女人給他口，之前他跟小雪怎麼樣我想著你也不會介意，畢竟那時候你們倆還不認識，可這次小雪去北城的時候，你們倆好像在一起了吧？周澤鋮，我不相信在你和小雪在一起之後，她又跑去跟楊子儒同吃同住一個月，你不介意，你親她的時候，心裡不會膈應嗎？可你偏偏一副大度的模樣。”說著轉頭看趙文徵，冷笑一聲，“為什麼？因為外公的遺言對你們來說，大於天！不惜踐踏別人的尊嚴！”

震驚之餘，周澤鋮和趙文徵同時轉頭望了一眼門口。

那裡沒有人。

兩顆心落下。

沈文熙跟陶醫生進到院子時，趙文徵正沒有形象的騎在沈文旭身上，說要教她做人，周澤鋮在一旁拉架。

“幹什麼呢！”一聲怒斥。

“大哥，救我……”沈文旭的眼淚說來就來，趁著趙文徵看沈文熙的功夫，揮手捶了他兩拳。

被人看到了這樣一幕，沈文熙尷尬至極，想立馬把地上的兩個人踹到祠堂罰跪。

然陶醫生眼中未著一物，目不斜視的離開了現場，很快便進了屋。

唐嫂說趙雪在二樓。

卻是茶室棋室書房尋了遍，沒見到趙雪。

正疑惑，人從臥室走了出來。

見她額前碎髮上沾著因為出來見人沒有來得及擦乾的水珠，眼睛紅腫著，心裡已瞭然，院子裡那麼大動靜，小姑娘不可能不知道，應該是怕傷及無辜，才沒有在現場，輕拉她的手握住，柔聲安慰：“別害怕，兄弟姐妹之間打架很正常，他們打得不是仇，是親。若是文旭被外人欺負了，文徵肯定第一個衝過去護著姐姐。”

趙雪抿了下唇，沒有說話。

陶醫生看出她在強忍著情緒，馬上轉開了話題：“這兩天感覺怎麼樣？能用力用到幾分？”說著，就要解趙雪手上纏著的白色絲帶。

趙雪先她一步抽出手，“好多了。”

陶醫生頓了一下，很快又輾出了笑容，“能用多大力就用多大力，但不能勉強，知道嗎？”

“來，寫幾個字給我看看。”說著，越過趙雪走去書案那裡，準備把墨條拿出來。

“我來。”

趙雪後背滯了一瞬，沒有回頭，快步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