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文熙進到趙雪書房時，她正坐在書桌前寫字。
“大哥，六哥要去部隊，這事兒你知道吧。”發誓發的模稜兩可，她便什麼都明白了。
後來照完相，都沒跟她告別，就回北城了。
沈文熙腳步一滯，看著窗戶上自已的影子，說：“我剛聽爸提起。”
“會不會很苦？”對楊子儒來說。
影子越走越近，在身後停止，“苦盡才能甘來。”
“他原本可以不受這些苦。”趙雪把筆放在筆架上，轉過身。
沈文熙在小姑娘身旁坐下，望著她蒙著一層薄霧的大眼睛，溫聲說：“那誰是該受苦的那一個？”
“大哥……”盈盈粉淚簌簌跌落。
沈文熙從書桌上抽來一張紙巾給妹妹揩淚，揩了兩下，忽然問：“最近有跟蘇慕遮交換讀書筆記嗎？”
趙雪頓了一下，抬眼。
大哥怎麼知道她重新跟蘇慕遮聯絡上了？
“有嗎？”沈文熙並不解釋，只微笑望著她。
趙雪垂下眉眼，像個做錯事的小孩子，默不作聲。
她答應過大哥，不再去尋蘇慕遮。
但這次是蘇慕遮自已找的她。
沈文熙大手撫了下小姑娘的腦袋，轉過身把電腦開啟，“我聽你二哥說，你最近在讀《資治通鑑》，前些年，我跟阿鋮也讀過，都寫過讀書筆記，你幫忙看看，我們倆寫的跟蘇慕遮比著 ，哪個好。”
趙雪的電腦是沈文熙買給她的，使用者名稱和密碼都是他設定的，趙雪從沒改過。
很快，沈文熙便登上了自已的QQ郵箱，點開其中一封郵件，把電腦螢幕移到趙雪面前。
趙雪不知道大哥為什麼突然提起蘇慕遮，一直在觀察他的神色。
“先給你看阿鋮寫的。”沈文熙捉住妹妹忐忑不安的雙眸，微笑。
大哥沒有生氣，看郵件吧。
趙雪這才把視線移到電腦螢幕上。
剛看了兩行，她便蹙緊了眉頭，似是不相信她所看到的，又往下看了一段，轉頭看大哥，眉眼間都是震驚，還有正在醞釀的憤怒，“這……”是周澤鋮寫的？
沈文熙握住妹妹已經在顫抖的手，點點頭，“你發到我小號的讀書筆記，我又用這個號轉給了阿鋮，說是我寫的。”
趙雪呼吸一頓。
所以，大哥就是蘇幕遮。
確切的說，蘇慕遮是大哥和周澤鋮的合體。
“那時候你已經到了情竇初開的年紀，我們都不太想你跟六子在一起，又趕上週叔出了意外，阿鋮性格大變，我原本是想借著這樣的契機，讓你和阿鋮建立起聯絡，轉移你對六子的感情，也能治療阿鋮心裡的傷，後來奶奶突然病倒，把一切都打亂了……”
外面不知什麼時候下起了雨，雨水打在玻璃窗上，噠噠噠，敲開記憶的閘門……
他想讓妹妹這一生平安順遂，事業和愛情皆能圓滿。
終究是他太過貪心。
關於蘇慕遮，原本這輩子他都不想再提起，前段時間讓它重又出現，實是不得已。
趙雪以為她內心的消極和矛盾誰也看不出，卻是誰也沒有瞞住。
他也想讓趙雪知道，她從一開始喜歡的就是周澤鋮—-喜歡他的才華，後來種種，皆是蠟梅花綻放前必經的苦寒。
喜歡一種花，那這種花必是承載著喜愛它的人們的命運。
身旁的凳子上早已沒了妹妹的身影，門外那個頎長的身影也要悄悄離開了，他得出去了。
“阿鋮！”
周澤鋮站定，握了下手心裡的小瓷罐，有些打滑。
“跟文徵一起回來的？”沈文熙走了過來。
當他沒聽到書房裡的對話。
周澤鋮點頭，“嗯。”他也當自已沒聽到書房裡兄妹倆的對話。
“晚上住家裡吧，我們去喝點茶。”沈文熙說著，把周澤鋮往茶室引。
“好……我先把香丸給小雪送去。”
“明天再給她，不著急。”趙雪氣他，剛剛把臥室門反鎖了。
小丫頭氣性大，周澤鋮現在過去，怕是要殃及他。
“她最近睡眠不太好，我給她送過去，再晚會兒她就要睡了，你先去泡茶，我馬上就來。”周澤鋮朝趙雪房間的方向走了兩步，回頭，“泡金駿眉吧。”
等趙雪換衣服那會兒，他看到畫櫃沒有上鎖，敞開一條縫隙，有個熟悉的小盒子露了出來。
裡面只剩一根菸了。
把老爺子和母親送回榕園，他去南山拿了蠟梅香丸，便返了回來。
沈華勳和趙芳兵也去了，一來母親需要靜養，老爺子身邊得有人，二來他想等大哥和大嫂回北城了，讓趙雪搬去南山住。
唐嫂說趙雪和大哥在樓上。
他便上來尋，路過趙雪的書房……
“……好。”周澤鋮心裡也氣他呢。
善意的謊言，本質還是謊言。
畢竟因為蘇慕遮，惹出了那麼多的事，但若是沒有蘇慕遮，或許趙雪會早早的愛上楊子儒，他跟石楊也成不了夫妻……
他跟父親坦白這個事時，原以為會受到父親的責罵。
卻是父親早就知道了。
也正是因為查出了蘇慕遮就是他，父親才和他一樣，沒有往深了追查，導致他有了第一段失敗的婚姻。
所以父親常說：就命運而言，沒有對錯。
趙雪正坐在陽臺生氣，聽到敲門聲，以為是大哥。
翹起小嘴哼了一聲，不理。
“小雪，睡了嗎？”
是周澤鋮的聲音。
周澤鋮去榕園前，跟她說了，會帶東西回來給她。
猶豫了一下，她起身開門。
屋裡沒有開燈，暗黑一片。
小姑娘的眼睛亮閃閃，直直望著門外的人，唇瓣翕動幾下，想說什麼，終是沒開口。
周澤鋮垂眸跟她對視幾秒，撳下門口開關，越過她往臥室裡走，“香爐在哪裡？我把香丸給你燃上。”
半晌沒人應，一回頭，人已經去了陽臺。
不多時，趙雪嗅到了久未嗅到過的蠟梅香。
是素心梅的香味。
清甜，微涼。
腰上一緊，熟悉的氣息迅速包圍住了她，“我想你了。”他輕咬她的耳垂。
一樣的話，他今天說了三次。
似是真的離開一刻就很想念，又似是在執著什麼。
忍住身體的顫慄，她說：“周澤鋮，我想跟你談談。”
滾燙薄唇倏然頓住。
卻沒離開，反而熱烈起來。
點點星火從耳垂燒向白皙滑膩的脖頸，從陽臺燃到臥室。
“你說，我聽。”周澤鋮側躺在床上，嬌軟在懷，眼前是小姑娘白裡透著粉的臉龐，嫣紅雙唇微微張開，吸著氣，眼睛霧濛濛的，眼尾泛紅，羞澀而又渴望。
她要說什麼？她還能說什麼？
身體的本能已經把她的情慾推到了頂點，她什麼也不想說了。
只想做。
但她們之間，只能限於親吻。
仰起雪白脖頸，她主動覆上去……
喉結上下滾動一遭。
周澤鋮翻身在上，雙臂撐在小姑娘兩側，低頭，含住她的唇，廝磨片刻，溼熱呼吸慢慢往下移，拂過她下巴，手指挑開白色針織衫……
趙雪只覺身前一片涼，衣衫滑落，身子一顫，她抬手遮擋，被輕輕拉開，握在掌心。
瑩白的肌膚似溫軟的綢，暖黃色床頭燈灑落上面，醉人的暖意，纏綿繚繞。
惹來一聲輕嘆。
他的目光太過灼熱，燙紅她的雙頰，雙手無助的攥緊床單，微微側頭，望窗外。
剛剛他匆忙一拉，窗簾沒有拉嚴，遠處燈光洇在涳濛雨絲中，星星點點，朦朦朧朧，好美。
細膩柔滑的肌膚變成琴鍵，任他輕彈，不斷加深加重交纏在一起的氣息是和聲，奏出纏綿悱惻的樂章。
屋裡的蠟梅香越來越濃，越來越烈……
情潮退去，她緊緊擁住他，“我也想你了。”
周澤鋮輕笑一聲，手指撥開她額前被細汗打溼的碎髮，饜足的在上面印了一個吻，“大哥剛叫我去喝茶，要是困了你就去洗澡休息，不困的話……等我回來，我們兩個好好聊聊。”
許久沒聽到回應。
他當她預設了，便要起身。
衣服前襟一緊，“我等你回來。”
那雙眼睛又溼又亮。
“……好。”又是一個綿長繾綣的吻。
整理好衣服，周澤鋮出了臥室。
在茶室門口，撞見了石楊和唐嫂。
他要進，她們恰巧要出來。
“大嫂。”周澤鋮微笑。
石楊見他紅光滿面，笑問：“小雪睡了？”
周澤鋮兩頰更紅了，“嗯。”
“進去吧，你大哥已經把茶泡好了。”石楊眉眼帶笑，跟著寸步不離她的唐嫂下樓。
茶泡好了，要談事了。
送爺爺和母親回榕園時，爺爺提到了讓他和趙雪訂婚的事。
他沒有吭聲。
他恨不得明天就跟趙雪拜堂成親，但，“訂婚的事，能不能讓小雪我們兩個商量著來？”周澤鋮坐到大哥旁邊。
趙雪心裡還有顧慮。
或許，沈家也有顧慮。
沈文熙垂眸喝茶，不置可否。
對面的趙文徵開口：“大哥跟大嫂會在家裡待半個月。”
面上峻肅，儼然一副大家長的模樣。
半個月要是還商量不好，那就不要做沈家的姑爺了。
“好。”一週足夠。
“阿鋮。”沈文熙把茶杯放到桌面上，“砰”的一聲，明明很輕，心口卻似捱了一槍，“以後，要是你跟小雪鬧矛盾了，記得把她送回來，她從小就淘氣，貪玩，不出去尋她，天黑了她都不回來。”
外面的雨不知何時停了。
茶室裡一片闃靜，只有燒開的水咕嘟咕嘟作響。
周澤鋮看著大哥，沒有表態。
言語的承諾太輕。
實際行動證明才有分量。
何況，他曾失信過。
面前多了一個杯子，緊接著，熱氣騰起，眼前一片色澤鮮亮的橙紅，“等文旭和文徵辦過婚禮，到時候如果你跟小雪還在一起，你們再領證。”
一陣嗆咳聲。
“大哥，你罰三哥，扯上我幹什麼？”趙文徵一臉委屈。
見大哥不理，轉頭求助周澤鋮。
視線撲了個空。
周澤鋮低頭喝茶，表示他也無能為力。
大哥就是大哥，一石三鳥。
“好了，都早點休息吧。”沈文熙瞥他們一眼，起身離開。
周澤鋮開始把茶杯往茶碗裡收，趙文徵伸手擋住，“急什麼。”
“你說急什麼，明天我就給孫阿姨打個電話，問問她那還有沒有合適的姑娘……”
“南城沒姑娘還是怎麼著，我非得要找個北城的？”趙文徵瞪他，氣呼呼的。
周澤鋮：“那你倒是找啊。”
“就不找，急死你！”小孩子賭氣似的。
周澤鋮不跟小孩子一般見識。
沉默著陪他消了氣。
“你心裡不介意嗎？”趙文徵問。
趙雪離開他，差點跟楊子儒結婚。
這話蘇鈺也問過他，說拋卻一切，單從男人的角度出發，心裡不介意嗎？
周澤鋮面色平淡，“能問出這樣話的人，本身就介意了。”
趙文徵皺眉，“你正面回答我就好了。”
茶葉衝過幾泡，沒那麼香甜了，倒掉，重新泡了一盞，“嫉妒過，悔恨過，但沒介意過。”有什麼資格介意？
給文徵添了一杯茶，抬眼，“在小雪那，親情大於愛情。”趙雪跟楊子儒之間，沒有愛情。
趙文徵怔然片刻，笑了，“看來我是該談戀愛了，不然連愛情是什麼樣都不識得。”
周澤鋮勾唇：“沒吃過豬肉，沒見過豬跑？”
“我只相信實踐出真知。”
“需要我給孫阿姨打電話說一聲嗎？”
趙文徵笑，“你還是給陳玄哥打個電話問候下吧。”
周澤鋮喝茶的動作一頓，“陳玄怎麼了？”他有一段時間沒跟陳玄聯絡了。
趙文徵促狹看他，“春路雨添花，花動一山春色。”
周澤鋮審視他一會兒，說：“挑花眼了？”
趙文徵撲哧笑出聲，“你還是自已問他吧，我什麼也不知道。”
周澤鋮看著他，掏出手機打給陳玄。
那邊許久才接通。
趙文徵示意他把功放開啟。
裡面一陣嘈雜，“喂。”
是蘇鈺的聲音，周澤鋮驚訝，“陳玄回來了？”
“三哥。”陳璟。
周澤鋮恍然，這是送楊子儒送的一去不復返了。
“三哥，二哥跟我一起來的。”楊子儒湊到話筒邊，“來參加單身聯盟趴。”
“欸，你們怎麼不叫上我啊。”趙文徵關了功放，把手機拿到耳邊。
“……”那頭似是不信工作狂會有閒工夫聚會。
趙文徵趕忙解釋：“我明天休假。”
“……”
“等著等著，我現在就訂機票。”
手機被丟到桌子上，人飛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