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子儒準備吩咐楊平去寺廟---他和趙雪一起去過的那個寺廟，他想再測一次字，卻見趙雪眼裡閃著興奮，“六哥，大哥跟大嫂回來了。”

“是嘛，那我們趕緊回去。”楊子儒表現的比趙雪還高興。

心裡卻失落到了極點。

還需要測什麼字？

過往種種，皆已成讖言。

關磊被關押起來後，他曾去找過他。關磊說：六子，你這輩子不虧，能讓這麼多女人為了你連命都可以不要，不過，這全天下唯一能讓你心疼的女人，也只有趙雪一個……我把她抓起來以後，騙她說，我把你也綁了，你們倆只能活一個，我問她選誰，她是一秒都沒猶豫，說選你……

火靠近雪，不是火滅，就是雪化。

妾隨大王，生死無悔。

楊子儒，無論如何，我都不會跟你決裂。

除非你不要我，不然，我不會離開你。

她知道，他這輩子都不會說出不要她的話，就像明知道她心裡喜歡的是周澤鋮，他也不會說出祝福她們的話一樣。

所以在她不會說話的時候，他們選擇用“默語”把說不出口的話都“說”了。

可是雪兒，我從沒想過不要你。

楊子儒看著趙雪認真的給誰發著微信訊息，重重的按了下胸口……

“六哥。”趙雪望著他失神的眼睛。

“嗯？”他不知道自已眼裡有沒有淚。

趙雪有些遲疑，頓了兩秒，才說：“跟玲子要是合作的不開心，你們就分開，各做各的。”他們在工作上當然不會鬧不開心，她知道他能明白話裡的意思。

“好。”

楊子儒的乾脆利落，平淡到近乎冷漠的表情，讓趙雪心裡一顫。

彷彿兩人不愉快已久，分開各做各的就只差她一句話。

“你們沒有必要為了我……”為了她假裝和睦，這不是她的初衷。

楊子儒微笑，“你想多了，也不全是為了你，比如我跟三哥，開始確實是為了你，後來，我覺得他值得。”值得做情敵中的朋友，情敵是真情敵，朋友也是真朋友。

“我跟玲子，完全是因為情分。”他不再看她，視線平視前方，掩去許多的情緒。

“如果玲子做了什麼錯事，你別……”

“不會。”

別什麼，不會什麼，兩人心照不宣。

“我是不是很壞？”楊子儒忽的扭頭。

面上是他的本色：驕矜，冷痞。

趙雪搖搖頭，“不過……我很怕你。”怕他的執拗，因為執拗而失去理智。

楊子儒一怔，皺眉，“你怕我？我怕你還差不多……”怕她不要他。“那我去部隊好不好？讓教官好好管教管教我。”他想找個能把自已封閉起來的地方，這樣就不會忍不住總想來找她，想來想去，只有部隊合適。

趙雪驚住，盯著他瞧，似在分辨他是在開玩笑還是認真的，半晌，說出一句：“考軍校，你年齡超了吧？”到七月份，他就27週歲了。

楊子儒微微歪起腦袋，“你先說你支援不支援我。”

趙雪斬釘截鐵，“不支援。”

楊子儒驚訝，“為什麼？”後視鏡裡，楊平的視線也飄了過來。

趙雪低頭，抿唇沉默片刻，說：“去了部隊，人就是國家的了……我想讓你好好的。”

“那要不，我先留個後，然後再去？”

“呸！你不許去！”趙雪瞪他。

楊子儒笑容滯在唇角，心頭霎時湧上一股酸澀，酸澀找不到出口，直往眼睛裡鑽，不得已，他微微張口，將酸澀吐出，舌尖頂著後槽牙，笑著說：“你這黨性還有待提高啊。”

“我不管，你不許去。”

“好好好，不去，不去。”可是不去部隊，他又能躲去哪裡？

“你發誓。”

楊子儒撇撇嘴，舉起右手，“你怎麼老是不相信人哪……我，楊六六，答應趙雪人兒……”

“說大名，小名不算數。”

“我，楊子儒，答應趙文澤。”

“答應什麼？”

“你不讓我做的事，我都答應。”

趙雪想說趕緊找個女朋友成家之類的話，終是沒有說。

這話誰都能說，她不能說。

說了，他就輸了。

她一生不認輸的六哥，不能在她這輸。

後來，她們聊了許多小時候的事，直到車子停在家門口。

“楊平，一起回家吃過飯再走吧。”她知道他也想見大哥了。

楊平快速下車，給趙雪拉開車門，待她和楊子儒都下車，他才微笑推辭，“不了，車子該保養了，我趁著這空檔把車開去保養，不耽誤你們用車。”沈文熙若要見他，會給他打電話。

“楊師傅，今天辛苦你了。”楊子儒接過話。

楊平愣了一下，倒也不卑不亢，微笑回應，“楊總，跟您借下文元，容我們倆去喝兩杯。”

“文元？”趙雪四處張望。

卻聽楊子儒笑著說：“可以，不過文元一定會向你請教你的’隱身術‘，到時候你可別喝多了，酒後吐真言。”文元跟的已經夠隱蔽了，還是被楊平發現了。

楊平笑而不語。

跟兩人告別後離開。

“你在訓練文元？”趙雪問楊子儒。

楊子儒不置可否，微微探身，湊到她耳旁，促狹道：“等會兒我跟文元說，你罵他是狗。”

這麼一說，她剛剛的話確實有點訓練動物的意思。

趙雪兩頰“騰”的起了火，“你才是狗！”揚起手就要打他。

楊子儒臉一變，抬手接住小姑娘纏著白色紗帶的手輕握在手心，“小心點。”

“沒事，已經好了。”趙雪掙脫，安慰眼神看楊子儒。

不要擔心，也不要自責。

都過去了。

楊子儒嚥下萬千情緒，微笑說：“那你記得等我生日的時候給我畫海棠花，去年你沒畫完那一幅，我已經補好了。”

“畫好了？拍照沒？給我看看。”趙雪有些不太信。

“不給看。”

他倒賣起了關子，想想原因，趙雪挑眉，“畫的太醜，不好意思給我看吧？”本是激他，沒想到他承認了，“是啊，太醜了。”

“不給看拉倒。”趙雪秒變臉，抬腳就往前走。

“一，二，三。”楊子儒在心裡默唸三個數，然後跟忽然扭過頭怒瞪著他的人一起喊，“你走，不許來我家！”

趙雪一愣，轉怒為笑。

楊子儒笑的肩膀一抖一抖。

快樂的童年時光，在兩人心頭烙下了深深的一道印記。

以前，楊子儒總盼著長大，長大了就能把趙雪娶回家，卻是越長大，他們之間離得越遠……身和心……

“給不給看？”趙雪其實也是個執拗的人。

楊子儒看著撅著海棠花一樣粉嫩嘴唇的趙雪，說：“等我生日的時候，我們互換。”

“嘁。”趙雪翻了個滑稽的白眼，揶揄道，“你不是要去部隊嗎？”

“去部隊也一樣能換啊，又不是坐牢……誒，我不去部隊，不去……”

兩人一前一後你跑我追的場景，全部落在一個人的眸中……

聽到楊子儒說要去家裡看母親，周澤鋮便提前趕了回來---他不願意讓趙雪跟楊子儒同時單獨出現在家裡。

不合適。

回來的路上，他給趙雪發訊息，得知大哥和大嫂回來了，趙雪讓他直接來沈家。

他比趙雪晚到十分鐘。

離得很遠，他便讓南星把車停了。

卻是把趙雪的一顰一笑一怒一嗔全都看了個仔細。

他嫉妒，發狂的嫉妒。

她什麼時候才能在他面前真正的做自已？

一樓客廳聚滿了人。

跟著沈文熙和石楊一起來的還有杜南平夫婦和杜靜如，趙文徵把周老爺子從榕園接了過來，周媽陪著劉穎也是剛到沒多久，楊子儒跟蘇鈺坐在沙發一角，兩人同看一部手機，不知在研究什麼，杜靜如乖巧的坐在母親身邊，聽圍坐在一起的長輩相談。

趙雪應該是得知了石楊有孕的訊息，開心的用手撫摸大嫂的肚子。

周澤鋮彎腰換上拖鞋，唇角帶著淺淺的一彎笑。

趙雪“優生優育”的言論響在耳邊。

陶醫生說，從趙雪恢復的情況來推測，她也並非不能再生育了，慶幸的是她還年輕，定期做檢查，再養個三四年，到時候再懷孕，控制好小孩子的體重，應該是沒多大問題。

“阿鋮。”沈文熙第一個看到周澤鋮。

眾人朝門口望過來。

周澤鋮先對上趙雪的目光。

她眉眼彎彎，唇角的笑羞澀清甜。

心霎時融化。

跟長輩們打過招呼，他走到趙雪身邊空位坐下，悄悄握住小姑娘的手。

一道失落的目光從他身上一掃而過，恰好被楊子儒捕捉到。

他冷冷看過去。

杜靜如和他對視，不再畏懼，滿滿的輕蔑。

楊子儒忽的笑了。

不知杜靜如從他眼裡看到了什麼，渾身一抖，移開了視線。

唐嫂過來叫人，“還沒吃飯的孩子們，趕快過來餐廳了。”

石楊笑看著手牽手的小情侶，催促：“快去吃飯吧。”

“嗯。”趙雪臉頰燙燙的。

自周澤鋮坐在她身邊，時不時的就有人朝她們緊握的手看過來，她想掙開，周澤鋮握的緊緊，不讓。

像是在宣誓主權。

蘇鈺已經吃過午飯，但他很黏楊子儒，便跟著又吃一餐。

自然躲不過因為工作錯過了飯點的沈文旭一頓嘲諷，“跟屁蟲。”

南星很熱情的跟楊子儒介紹沈文旭：“她外號是大蟲牙。”

蘇鈺“撲哧”一聲笑了。

南星，你是懂說話的。

趙雪低頭，拿拳頭掩住嘴，肩膀微微顫動。

“趕快吃飯吧。”周澤鋮面色沉靜，並不理會他們的玩笑。

楊子儒怎麼回事？不是給了地址讓他帶著趙雪去那戶人家家裡吃飯嗎？

吃過飯，趙雪去樓上換衣服---衣服前襟不小心濺上了油，周澤鋮跟在後面，知道了答案。

“我們被攆出來了。”趙雪看了眼周澤鋮給她選的衣服，米白色寬鬆針織上衣，白色高腰長裙，還有一條棕色腰帶。

早上起床的時候，床頭整齊的擺放著一套衣服。

就是她身上穿著的這套。

他好像喜歡她穿休閒類的衣服。

“攆出來了？”周澤鋮正在鞋櫃那裡給她選鞋子，回頭看她，“發生什麼事了？”

趙雪無辜的聳聳肩，“不知道。”進了換衣間。

不知道？

周澤鋮眉頭擰的更緊了，把一雙白色小皮鞋放在換衣間門口，敲了敲門，說：“鞋子在門口。”聽到裡面的人應聲後，他去了書房。

坐在沙發上準備打電話給楊平，餘光一瞥，他視線頓住……

趙雪右手沒有勁，每次穿衣服都需要一些時間，她出來時，周澤鋮剛掛了電話。

他起身走過來，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垂眸，“喜歡嗎？”他搭配的服飾。

趙雪是想說喜歡的，也想摟著他的脖子跟他親暱一番。

也就半天沒見，卻似分別了半個世紀那麼久，她很想他，但身子卻一動未動，口中也只輕輕的發出一個嗯字。

“小雪。”

“嗯？”她抬頭。

那雙裹著濃濃愛意的黑眸壓過來，趙雪呼吸一滯，閉上眼睛，她被擁進一個躲進去了就不想出來的滾燙懷抱，灼熱呼吸擦過她唇瓣，來到耳畔，“我想你了。”

垂在兩側雙臂緩緩上移，她想回抱住他的。

手指忽然觸碰到一片金屬。

她退縮了。

“我們下樓吧。”她小聲說，“大哥他們都還在樓下呢。”

“……好。”男人眸子瞬間黯然。

他今天說了兩次“我想你了”，她都沒有回應……

他早知道她心裡還有解不開的疙瘩，需要先把她留在身邊，然後等她慢慢的把心門開啟，他再進去把疙瘩解開，不是嗎？

所以，周澤鋮，不要難過。

客廳少了兩個人。

沈華勳和楊子儒。

“六子五點鐘的飛機回北城，爸新得了點好茶葉，讓他帶回去點爺爺和姥爺。”沈文熙側頭對趙雪說。

唐嫂從外面回來，說：“攝影師來了，你們誰想先單獨照的，可以先照。”

趙雪蹙眉看大哥，“怎麼突然要照相？”

“今天是個好日子啊。”石楊笑說。

趙雪還想問什麼好日子，被周澤鋮拽了下手，“對，團圓的好日子。”

是老爺子身體有些不太好。

自父親走後，爺爺本就不舒暢的心更加鬱結了，先是他揪著父親的意外不放，又因為小時候的經歷不肯結婚，連面對心愛的女人都畏畏縮縮，後來他和趙雪在一起，分開，趙雪出意外，再到母親突然病倒……

輕握住趙雪的手，他帶著她去了爺爺那裡。